第11章
寧硯在房間裏待着的時候,豎起耳朵來聽下邊的聲音。
聽了半天,也沒聽出來個所以然。
倒是等晚上的時候,梁凱禹來敲了他的門。
寧硯現在不怎麽願意見他,裝沒聽見。
那人也沒什麽毅力,敲了沒多長時間,就停下了,寧硯以為他走了,掂着腳過去。
卧室的門沒貓眼,他開了條縫去看,不看不要緊,一看就漏了餡兒,擡起頭正撞上好整以暇看着他的梁凱禹。
寧硯下意識想關門,沒關上,被梁凱禹給伸出手卡住了。
他對着梁凱禹怒目而視:“我關門了!”
“這才幾點,就要睡覺了?”梁凱禹笑了下,“阿姨做了夜宵,吃不吃?”
上次梁凱禹待在家裏,讓寧硯胖了好幾斤,寧硯的口腹之欲原本沒那麽重的,是梁凱禹非得帶着吃的來找他。
寧硯也笑了下,“您自己吃去吧,我沒興趣。”
“真的?”
“這你也要問!”
煩人!
梁凱禹看上去似乎也不怎麽在意他冷臉,在他面前把另一只手伸了出來,寧硯一看,他手裏拎了包東西。
寧硯聞到香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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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凱禹又把手收了回去,對着他道:“吃不吃?”
寧硯這次沒吭聲。
梁凱禹的嘴角上翹,他直接把門給擠開了,拎着袋子進了寧硯的房間,寧硯愣了一下之後反應過來,惱火道:“喂!你幹嘛!我們沒熟到能随便進出房間的程度吧。”
好說歹說幾個月不見,這點距離感應該有吧!
梁凱禹扭過頭,笑了下:“不熟?”
今天的他看上去有點不對勁,從頭到尾都透着股別扭和陌生,寧硯也說不上來怎麽,他下意識覺得是梁凱禹笑得次數太多了。
“就是不熟啊……”寧硯對自己産生了懷疑。
“哦。”梁凱禹道,“那我們這麽不熟,看來我帶的東西你也不怎麽想吃了,既然這樣的話,我就先走了。”
寧硯這才反應過來,梁凱禹這熟悉的姿态,确定不是大人逗小孩嗎?
他瞪着梁凱禹,這次決定徹徹底底閉上嘴,指着門,讓梁凱禹出去。
梁凱禹好像沒看見一樣,在他的面前坐下,并且把手裏的東西給打開了。
“辛辛苦苦帶過來的,因為路程遠怕涼,我還給弄了個保溫箱,結果人家不領情啊。”
寧硯被鈎得好奇心也起來了。
究竟是什麽東西,能讓梁凱禹費這麽大的功夫帶過來?
結果他探過頭去一看,瞬間失去了興趣,沒好氣道:“你的辛辛苦苦,指的就是這只烤鴨?我現在上街,随便去個市場都能看見烤鴨店,這有什麽好稀奇的?”
梁凱禹拍了拍他身邊的位置,“你先坐下,我再給你解釋。”
他的表情看着很正常,看不出憋壞水,寧硯半信半疑,一邊想着破烤鴨能有什麽好解釋的,一邊又好奇,想着梁凱禹總不能把他給吃了,也就坐了下來。
坐下來之後,他總感覺,梁凱禹的手好像搭在了他的背後。
但是并不是那種實質性的接觸,而是似有若無的,好像有,又好像什麽都沒有,寧硯也沒在意。
“這只烤鴨,稀奇的地方在于,”梁凱禹憋着笑,“它是我們學校門口獨有的,我們學校門口的烤鴨全世界獨一份,去別的地方,就找不到這家烤鴨店了。”
寧硯:“……就這?”
他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看着梁凱禹沒忍住,笑意填滿了整張臉,寧硯板着臉,舉起手就要往梁凱禹的胸膛上錘。
沒錘到。
在他的手舉起來的瞬間,梁凱禹就瞬間反應了過來,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兩人的皮膚接觸到一起,寧硯愣了一下,緊接着勃然大怒:“你耍我!”
平時看着人模狗樣的,還會耍人!
明明之前的時候,他看着梁凱禹還挺正常的,他現在知道梁凱禹是哪裏不對勁了,他變幼稚了不少。
怎麽着,是大學有返老還童的功效,還是工作有能讓人心智倒退的能力?
梁凱禹放輕了聲音:“哪裏耍你了,這不是說的事實嗎?烤鴨是我排了大半個小時隊才搶到的,今天的最後一只,嘗嘗?”
經過大衆舌頭檢驗的美食,肯定不會出錯。
寧硯想去拿筷子,卻發現梁凱禹還沒放開他的手。
不止沒放開,可能是錯覺?他感覺梁凱禹的大拇指,還在他的手腕內側摩挲了兩下。
寧硯從他媽去世之後,就沒再和人這麽親密過了,他有點不自在。
片刻後,梁凱禹松開了他的手。
兩人不知道怎麽回事,剛剛還吵吵鬧鬧的,這會兒又沉默了下來,寧硯拿着筷子,挑了塊烤鴨肉吃。
屋內瞬間充斥着他的咀嚼聲。
見梁凱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寧硯清咳,回避了他的視線,“還湊活吧……”
想從小少爺的嘴裏聽點好聽的話可真不容易。
梁凱禹想,他可能真的是生病了,光是聽見寧硯稍微誇一句,不,這都不算誇獎,他渾身的血液都快逆行了。
上次走的時候,他沒給寧硯打招呼,不是他不想,而是沒來得及。
等他忙完,想給寧硯說句話的時候,卻發現他根本沒寧硯的聯系方式。
從杜昆明那裏要過來之後,又發現,原來寧硯早就把他給拉黑了,他信息發不過去,電話打不通,在通訊這麽發達的時代,硬是幾個月沒聯系上。
梁凱禹的眸色漸沉。
寧硯還在吃,沒心沒肺的。
梁凱禹的手悄悄挪了個位置,沒再繼續搭在寧硯的身後,盡管他的心緒翻湧,卻還知道克制,如今不是把念頭暴露出來的好時候。
就在兩人氣氛詭異的坐着時,寧硯的房門被敲響了。
寧硯頭也沒擡:“誰啊?”
門後傳來個熟悉的聲音:“是我。”
寧硯的手頓住了。
時間不早了,他沒想到寧善興過來,而且寧善興忙于工作上的事情,已經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沒敲過他的房門。
父子做到這份上,至親也至疏。
寧硯看了眼梁凱禹,梁凱禹挑眉:“要我藏起來?”
這麽老套的電視劇套路,也虧他能說出口,寧硯推了他一下,他的手又被梁凱禹給捉住了,這人的掌心仿佛藏了個火爐,熱烘烘的。
馬上要入冬了,這種溫度,在冬天應該會很舒服。
梁凱禹最終還是藏了起來。
寧善興推開門進來,看見寧硯在吃東西,有點意外,不過他也沒說什麽,坐在了寧硯的床上,靜靜地看了他片刻。
在他進來的時候,寧硯瞥了他一眼。
他發現寧善興頭上長了好多的白頭發,人好像也瘦了點,以前的時候,寧善興看上去就是個慈眉善目的白胖中年人,現在露了點老态。
寧硯還是覺得他胖起來好看。
寧善興幾次欲言又止。
片刻後,還是寧硯忍受不了這種氛圍,打算把寧善興給“請”出他的房間,寧善興這才清了清嗓子,不自在道:“今天說你的那兩句,爸爸不是故意的。”
寧硯抿了下唇,沒吭聲。
“檢讨也別寫了,好好學習吧,”寧善興嘆口氣,“早點休息,高三了,争取考一個好點的大學,将來進入社會,學歷很重要。”
寧硯想說,他們家的條件,就算是他不上學,也夠他混吃等死一輩子了。
但是他覺得,寧善興應該不喜歡他這麽沒上進心,而且這種話,他也說不出口。
所以他眼睜睜看着寧善興從他的房間裏出去了。
寧善興悄悄來了一趟,好像帶着許多的話,最終又悄悄地走掉,什麽都沒說。
寧硯看着他的背影,又覺得寧善興的背好像佝偻了點。
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
最近寧善興這麽忙,是公司出了什麽事情嗎?
那天晚上,寧硯沒吃完的烤鴨,被梁凱禹給消滅幹淨了,他以為梁凱禹好歹吃過飯,後來才知道,原來梁凱禹為了給他買上這只烤鴨,把自己吃飯的時間讓了出來,全浪費在排隊上了。
而且他這幾個月拼死拼活的學習工作,終于在寒假來臨之前,給他自己安排上了假期。
不過梁凱禹是放假了,寧硯這邊卻沒有。
高三的學業繁忙,哪怕寧家的財産夠寧硯真的去混吃等死一輩子,他也不想去做那樣的人。
所以那次寧善興免了他的檢讨之後,他在學校也老實了下來,認認真真投入到了學習當中去。
他之前就是存在報複心理,一直沒怎麽認真考過試,實際上本身的成績沒那麽差。
一認真起來,進步的速度飛快。
快到老師都覺得他是作了弊。
因為他這段時間沒惹是生非,所以老師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再叫家長。
學校生活順利,寧家最近的氣氛卻有點奇怪。
一個是寧善興在家待着的時間增多了,還有一個,寧硯以前站在寧善興和方婧詩身邊,那種被結界隔絕在外的感覺沒有了。
以前的時候,他覺得寧家分成兩派。
一邊是寧善興方婧詩和梁凱禹,一邊是他。
他是嚣張驕縱,可他不是沒有腦子,也會看氛圍,他破壞氛圍,是他故意的。
如今都不需要他破壞了。
現在寧家分成三派,方婧詩和梁凱禹是一派,寧善興一派,寧硯一派。
整個家隐隐有了分崩離析的征兆,他們就算是站在一起,也不像是一家人。
可是,盡管寧硯已經有了預感,當預感在他面前被驗證的時候,他也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有點不能接受。
因為他不小心聽見了傭人的議論。
寧家的傭人都幹了很長的時間,有些人都是看着寧硯長大的,有的時候,就失去了一些外人該有的界限感。
他們在讨論,打掃的時候,從卧室裏翻出來了離婚證。
在這個家裏,除了寧善興和方婧詩,沒有第二對夫妻,只有他們結過婚,也只有他們能離婚,能領出來這個離婚證。
寧硯藏在牆角,一時之間,連自己臉上是什麽樣的表情都不知道。
什麽時候的事情?
怪不得……那天寧善興來找他。
是在那天之前,還是在那天之後?
更重要的是——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麽這個更重要,梁凱禹知道嗎?
一連串的疑問,都快把寧硯給砸懵了。
他沒讓傭人發現自己,等傭人走了之後才出來。
寧硯帶着茫然,回了自己的房間。
晚上的時候,寧硯作業也寫不下去了,滿腦子都是這件事情,他想着寧善興的白頭發,還有寧善興的背影,思緒一團亂麻。
就在他攥住筆,把頭埋進臂彎時,他的房門又被敲響了。
梁凱禹的聲音在深夜,顯得有那麽點溫柔和低沉。
“深夜食堂又開飯了,想知道這次是什麽嗎?”
作者有話要說:
寧硯:胖死算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