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跑出迪廳,沿路兩百米右拐有條小道,裏面沒有燈,近乎完全黑暗。
孟以南猶豫片刻,聽到街上雜亂的喊聲和腳步聲,便二話不說跑進去,借力鐵皮垃圾箱,扒着鐵網翻進旁邊的老舊小區。
小區陽臺有一根貼着牆的排水管道,旁邊是個廢棄值班室,頂不算高,孟以南踩着窗沿剛夠攀上頂臺,他手一撐,一個跟頭翻上去,藏身于管道後的臺子上。
這裏足夠隐秘,是視線盲區,就算有人追進來也找不到他。當然,最好別追來,因為他不可能在這待一夜,總得出去。
孟以南背靠牆壁,心口咚咚直跳,追着他的聲音由遠及近又由近而遠,等了好一會,他确定沒有人再折回,這才從兜裏掏出手機。
現在已經十點,他手機還有21%的電量,從這裏回穆家坐車需要半個多小時。
孟渡對孟以南去哪沒有限制,但是要求最晚十點半回去,就現在這個情況,除非他會飛,不然怎麽也來不及了。
孟以南盯着手機上的時間看了片刻,嘆了口氣,然後按了屏鎖把手機丢進兜裏。
算了,管他的,就這麽着吧。
他緩緩坐在地上,靠在牆角,仰頭讓後腦貼在冰冷的水泥牆面上,雖然有些硌,但或許是剛剛“逃出生天”,這裏又足夠隐蔽,他居然在這堵牆上找到了一些安全感,感到踏實。
耳邊是輕輕的風聲,孟以南仰頭看着漸暗的天色,慢慢地,疲憊地閉上眼。
在黑暗中,除了眼睛以外的感官會變得靈敏,痛覺也是。
被短暫遺忘的腺體在主人“逃命”結束之後終于盡職盡責地訴說它遇到的粗魯對待,即使劇痛已經消失,可那種被人揉捏戳按的觸感依舊如跗骨之蛆,怎麽也無法擺脫。
孟以南感到煩躁,他沉默了半晌,忽然用袖子在後頸擦了起來,越來越用力,生生要搓掉層皮似的,一直到那塊可憐的皮肉發熱發脹,感到一跳一跳的銳痛,才終于停了下來。
後頸火辣辣的,袖子裏的手腕也是。
自虐後的小少年背靠牆壁,緩緩蜷起一條腿,有些頹然地低下頭——
他已經十五歲,同齡人大都經歷分化,褪去青澀,變成與現在不同的另一種人。或許明天、後天、大後天,他也會突然地進入分化期。
那是一個逐步察覺自己性征變化的過程。
他會逐漸感受到周遭無處不在的信息素,腺體一天比一天敏感,會肉眼可見自己的生理變化……對孟以南來說,這是個可怕又煎熬的過程。
因為他的腺體已經發育,鼓起一個小小的軟包,這意味着他必不會成為Beta,而是會分化成Omega和Alpha的其中一個。
可不管哪一個,他都覺得惡心。
……
孟以南是被凍醒的。
冰涼的雨拍在臉上、身上,屋檐落下水滴,重重打在額頭和眼睑。身下的地面并不平坦,積起一小灘水,半邊褲子完全泡在水中。
他睜開眼只看到一片漆黑,懵了好一陣才終于想起自己在哪。
竟然睡着了……
孟以南抹了把臉,甚至來不及想這麽大的雨他怎麽會睡着,他剛試圖起身,渾身就好像生鏽多時的機器,腰酸背痛,沒有一個地方不疼的。
也許是因為受涼了。他撐着牆想。
确實,這會已經十一點多,任誰抽了魂幕天席地昏死一個多小時,醒來都不會好受。更何況還下了雨。
說實話,這種天氣沒凍死他真的算命大。
孟以南小幅度動了動身體,咬着牙忍住不适,等身體逐漸活動開了,可以自由行動,這才慢慢翻下臺子,離開那裏。
由于下雨,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先前追他的人也都散了。
倒是在孟以南意料之中。
在他看來,那個姓曹的不像權貴之子,也不是會玩的富二代。就沖桌上擺的那幾盤免費水果和那人低俗無趣的調情方式,孟以南就能斷定姓曹的是個沒經驗的童子雞,八成是去追求刺激,走了迪廳工作人員的後門,塞錢進去随便玩玩的。
這種事其實不少見。
一些夜店的确會對高年級的中學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反正他們年紀小鬧不出事,又肯花錢,讓小孩進去喝幾杯酒精飲料就能小撈一筆,何樂不為。
不過正因如此,迪廳根本不會派人來抓孟以南。他沒成年,不該出現在那種地方,抓他反倒意味着抓了個麻煩,這事講不清楚,又不能怎麽他,只能說算就算了。
至于班上那幾個蠢材,孟以南跟他們其實沒什麽過節,純粹是欺負轉學生騙他來的,想必一時半會找不到他就打哪來回哪去了。
依他們的智商,估計想着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反正在一所學校上學,之後逮孟以南還不是輕而易舉。
真就無聊透頂。
這年頭連小學雞都淘汰口嗨,琢磨着如何成為人類高質量青少年了。這些人竟然還搞十年前那套拉幫結派的流氓戲碼,真一點進步沒有。
丢人現眼。
孟以南哼了一聲,壓根沒把這些喽啰放在心上。
穆家遠離市中心,公共交通這個時間點又剛好停運,孟以南在雨中走了好久才有人願意載他。
南郊的雨比市區小,淋了幾滴,有些地面都是幹的。孟以南下了車,覺得自己像初來陸地的海洋生物,衣服濕噠噠貼在身上,褲子上的水擰不幹,每走幾步褲腳就要掉小水珠。
還挺狼狽的。
不過也沒什麽。
因為他的消息列表空空蕩蕩,沒有人真心在乎他為什麽這麽晚還不回家,他的體面或狼狽都屬于他自己,無需向任何人報備。
包括孟渡。
畢竟孟渡不是他親爹。
但孟渡可能會揍他,因為剛到臨城,孟渡就三令五申過十點半之前必須回家——為了他嫁入豪門的面子,而定下的規矩。
孟以南撇了撇嘴,拿出手機看時間。
……這都快淩晨了。
他開始祈禱孟渡已經睡着,或者穆家的窗戶開着,樓像剛才那個舊小區一樣好翻,這樣他就可以偷偷潛入。
……不過這個可能性應該非常低,近乎為零。
好吧,他在想屁吃。
于是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進了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