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穆湛西到初中部時混戰已經結束了。

辦公室裏站着五六個小男生,一個個鼻青臉腫,都挂了彩,像一排蔫兒了吧啦的茄子,雙手背後聽老師訓話。

班主任背書似的把校訓校規講了一遍,看樣子是麻木多過無奈,無奈多過憤怒——別說他,就是這幾個倒黴孩子怕是都能把校訓倒背如流,可背過了也一點用處都沒有,前腳教育完,後腳出了辦公室又會惹事。

班主任見到這幾張熟悉的臉太陽穴都突突。

不過這次不一樣,這次多了一個不熟悉規定的新生,且一來就把同學打到看牙醫,顯然是絕佳的教育對象,班主任便抓住機會,對孟以南語重心長地教育起來。

先是批評一通,說無論發生什麽動拳頭都是不可取的,随後又相信他是好孩子,如何如何,不該犯這樣的錯,如何如何。最後,話題不知怎麽轉到“老師年輕的時候”,頗為動情,用手捂着心口,連連嘆氣,一副為現在的孩子痛心疾首的模樣。

反看孟以南,他站在最靠門的地方,身板挺得很直,嘴角抿在一起。

他确實在聽老師說話,可是沒有半點虛心認錯的樣子,就連腦後翹起的小辮子都有股拗不過去的倔勁。

從旁人的角度看,小孩那個模樣看起來更像是在聽老師說那些話,至于其中的道理他并不認同,也不打算被教育——至少,在穆湛西這個角度的“旁人”來看,是這樣的。

在門口稍等了片刻,穆湛西擡手敲門,打了聲報告。

辦公室裏的老師和那一排“小茄子”便一起扭頭看了過來。

“老師您好,我是孟以南的哥哥,”穆湛西沒有回應誰的目光,僅僅在簡要說明來意時停頓了下,掃孟以南一眼,“我聽說,他打架了。”

“……”幾乎同時,孟以南覺得背後一涼。

他只是跟老師說他家長都在國外,沒有辦法立馬來學校,老師卻以為他想逃避與家長的會談,便反問他難道是一個人生活,前兩天幫他請假的人是誰。

孟以南說是他哥哥,他知道穆湛西在高中部上課,于是實話實說。因為不認為老師會把他叫過來,但沒想到不到半小時穆湛西就出現在這裏。

“哦,你就是孟以南的哥哥啊,”班主任聽後點了點頭,略微思索了一下,跟這排“茄子”說,“你們這也不是第一次了,老師說了這麽多,希望你們都能聽進去,回去也好好想想,以後不要再因為這種事被叫到辦公室來。好不好?”

茄子們有氣無力地說好。

“行了,咱班這節什麽課?”

有人回答了一聲,班主任就讓他們回去上課,幾個人快走到辦公室門口了,他又補充:“這周四之前每人兩千字檢讨別忘了啊,那誰,孟以南你留一下,順便把門關上。”

那幾個同學都是怨聲載道,表情頗為悲憤,一出門就開始抱怨。可見就算是經常犯事,寫檢讨也是無法習慣的。

孟以南關了門,喉結上下滑動,等了等才忐忑地轉過身走到老師跟前。

“孟以南的哥哥是吧,是這樣的,今天早上孟以南同學不知道因為什麽事情跟班裏的方峤同學發生沖突,之後就打到一塊去了,問他們為什麽打架,他們都不肯說。”

班主任簡要說了情況,停頓了兩秒,見穆湛西面色如常地聽,沒有太大反應,便嘆了口氣接着道:“這個結果可能你還不知道,剛剛老師也看了,孟以南同學這邊是沒什麽事的,但是方峤同學被打到醫院去了。他媽媽說是鼻子出了好多血,牙好像也被打出問題……”

“老師,”孟以南擡起頭,打斷道,“那不是我打掉的,是他自己磕的。”

班主任看了眼穆湛西,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便說:“孟以南同學,老師也沒有說是誰的錯,但是這也是打架才把牙磕掉的對不對,不是他走在路上不小心摔跤摔的。當然,這件事現在說是怎麽弄的老師也不在現場不知道,讨論這個也沒有太大意義,老師不是說你把他牙打掉的,當然也沒有怪你,但是方峤媽媽說要把這件事情搞清楚,人家媽媽也是心疼孩子……”

老師是Beta,對着穆湛西這樣的Alpha是不會說出多難聽的話的,但這并不意味着他說了合理的,可以被接受的內容。

他用跟之前相同的語氣,誇孟以南聰明,是會念書的小孩,整個班上都沒有他這麽聰明的小孩,繼而又說再會念書,也不能因為一點小事跟同學大動幹戈。

後面還說了什麽,孟以南已經沒有辦法聽進去了。

他站在穆湛西斜後方,看見他哥哥的手自然地垂落在身側,那雙手沒有什麽動作,只是很自然地放在那裏。不知道穆湛西的心裏現在又在想什麽,是不是和表面一樣沒有波瀾。

但是應該不是這樣吧。

穆湛西是連早讀都可以被允許晚去的好學生,必然沒有像現在這樣站在老師面前,為認識了不到兩個月的人的事而被批評的經歷。

孟以南以前上學的地方不在臨城這樣的大城市,當地的學校都管得很松,他也沒有因為打架而讓誰進醫院過。所以即使是孟渡,也沒有被老師叫到辦公室這樣批評。

不如說正好相反,孟渡偶爾去參加家長會,孟以南總是被老師誇獎的模範學生。即使不是孟渡教育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孟渡有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兒子。

可為什麽偏偏這個時候孟渡又不在呢?

如果一定要打架,一定要被批評,孟以南認為可以是孟渡。就算孟渡回去取笑他,批評他,冷嘲熱諷他,都可以。

什麽都可以。

可孟以南最不希望的,是穆湛西站在這裏。

孟以南這樣想着,也不知道老師說了多久,終于聽見穆湛西的聲音:“嗯,我明白了。”

班主任似乎對穆湛西的配合表示欣慰:“孟以南哥哥,老師的意思你明白就好。那之後等方峤同學的治療結束了,老師會帶着你們兩個去醫院看看他,把這件事跟他媽媽說清楚,有個交代,咱們這件事也算結束了。”

他又轉向孟以南:“老師估計方峤同學的身體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你也不要害怕,你去跟他道個歉,都是同學嘛,說開就好了。至于其他人老師也罰他們寫檢讨了,你呢,看在第一回 ,态度又好,就不寫了好不好?”

孟以南正要說話,穆湛西先說:“好,我也認為檢讨可以不寫。”

班主任雖然沒能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說,稍愣了片刻,不過還是認為這件事終于告一段落,便拿起手機,說讓孟以南今天就先回家休息,明天再去醫院看方峤。

随後撥了號碼,估計是準備給方峤的家長打電話說明情況。

不過穆湛西和孟以南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班主任便問:“那還有什麽事嗎?老師會幫你們解決的。”

穆湛西點了點頭說:“有事。”

他一邊說,一邊轉過身,那只垂在身側的手終于伸出來,撩起了孟以南的小辮。

“哥哥,”孟以南看着他,猶豫了下,“我……”

他是想說他沒有故意要打架,但這句話并沒有什麽意義,因為他也不是無意間就跟同學打了一架。

穆湛西沒有等他接着說下去,只是嗯了一聲,也不知是安撫還是無意識的回答。沒一會,穆湛西慢慢收回手,對班主任說:“老師,我明白你說的意思。”

“嗯,你明白就好,所以……”

“所以,”穆湛西用他一慣冷淡的語調打斷他,“孟以南為什麽要道歉?”

班主任愣了下,理所當然地說:“他把方峤同學打到醫院去了啊。”

“老師不是沒看見麽?”

“可是班上其他同學都看見了,孟以南跟好幾個同學打架,這是不争的事實!”

“嗯,”穆湛西冷靜地說,“那根據事實,好幾個同學打了我弟弟,麻煩老師先解釋一下這件事。”

班主任大驚失色:“哪有這種事,這……”

“老師喜歡息事寧人,我很同意,”穆湛西很快便再次打斷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那同學打我弟弟這件事就不必知會家裏的長輩了,我在也是一樣的。”

“不是,孟以南哥哥,你先聽老師說……”

“還是說不是群毆?”穆湛西近乎冷漠地吐字,“老師的意思是,他們輪流跟我弟弟單挑嗎?”說完,他嘴角稍稍挑起一點,似乎被這句話逗笑了。

班主任:“……”

他看向孟以南,小孩似乎沒想到會這樣發展,擡起頭看着他,眼裏說不出流淌着什麽樣的情緒。

但他無疑是一只,很會惹麻煩的小狗。

穆湛西把孟以南耳邊垂下的一縷頭發別在耳後,淡淡地說:“等他們給我弟弟道過歉,我們再處理方峤同學自己磕掉牙的事情。”

作者有話說:

屬實是很蘇文學了∠(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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