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從曹溪成家出來,只需要過一條馬路就可以到達穆湛西家所在的小區。不過他們沒有先回去,而是去了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些零食和生活用品,才往回走。

興許是各懷心思,接近一刻鐘的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所幸沉默不代表沉悶,跟穆湛西在一起的很多時候,孟以南都不需要思考兩人相處是否會冷場的問題。

他跟在穆湛西身後,時不時踩過他的影子,可以想很多關于自己的、關于穆湛西的事,想怎樣成為很好的小孩,想怎麽讓相處和陪伴的時間無限延長,并讓穆湛西不産生另尋旁人相處的念頭。

而穆湛西總是溫和的,從來不會介意孟以南發呆或跑神,讓孟以南覺得不必非要停掉思緒,或說些什麽,打破那些沉默。

一直到家門口,穆湛西開院子的鐵門,才跟孟以南說話,問現在困不困,等下睡覺還是寫作業。

這會已經十二點半,再說寫作業似乎不大可能,孟以南還不覺得自己有這麽好學。

畢竟今年元旦在周六,學校雖不會跟随法定放假時間放滿三天,老師留的作業也多得要命,但好歹擁有完整周末。

要是不把作業都丢到周末,非要緊着睡前用功,那大概不是一個合格的中學生會做出來的事。

是說出來,告訴任何一個人,都會感到窒息、大呼有病的程度。

孟以南不想寫作業,但也不想就這麽睡覺。

他轉班後學習強度較大,也會産生不想上學的倦怠心裏,對假期心生雀躍。一想到第二天不用早起上課,就覺得不熬夜都對不起那麽悠閑可随意支配的早晨。

所以他跟穆湛西說:“哥哥,我要看會書。”

他認為這是個非常合理的安排,一點也不突兀。因為剛才在曹溪成家睡過一會,沒有多困,不會令穆湛西懷疑他的用心。

還可以在穆湛西說自己也不太困時有借口去他房間,輕易就延長了相處時間。

如果穆湛西說要睡覺,讓孟以南也不要熬夜,孟以南就會說那好吧,我還是不看書了。然後早早睡覺,第二天再去找穆湛西。

反正作業很多,要寫很長時間,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在穆湛西那裏待很久。

總之,進可攻退可守,孟以南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很聰明。

不過穆湛西并沒有看出他的聰明,因此不可能一同進行誇獎,反倒低低笑了一聲,如同被取悅。

他問孟以南:“真的要看書?”

孟以南嗯了一聲,但因穆湛西帶有好笑意味的神色,而透出些許不确定來。

“那好吧。”穆湛西說。

孟以南眨了眨眼睛,忽然反應過來,要是平時,穆湛西一定會讓他早點洗漱睡覺,不許熬夜,而非像現在一樣,快要一點還問他做什麽。

穆湛西确實是合格的哥哥,對孟以南的生活進行較為嚴格且合理的管控,尤其是腺體恢複之前,幾乎什麽事都不會讓孟以南做,也很多地方不讓他去,同時要求他按時吃飯,早睡早起。

孟以南便叫他一聲,問道:“那你要幹什麽?也不睡覺?”

“可以先不睡,”穆湛西說,“不是想玩麽?游戲,家裏也有。”

孟以南愣了下,像沒反應過來:“現在嗎?”

“嗯。”又說“你不想玩,也不困,那幹別的也可以”。稍稍停頓,提議:“看書?”

孟以南幾乎沒有猶豫,薄情寡義地忘記看書,說要玩游戲。

穆湛西對小狗有一些了解與見解。

認為他流浪過,有過不被寵愛的時光,也許受過或大或小的傷害,因此會形成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态。

一種是面對善意,接觸好的、正向的事物,他會感到拘束,将自我預設成熱鬧外圍的人類,習慣遠遠看着,減少融入。

其本質并非冷漠,而是害怕出錯,害怕被無情驅趕,因此考慮很多,變得束手束腳。

另一種是面對惡意,接觸不好,被排擠、攻擊。

這時就會與前者相反,什麽也不考慮,選擇孤僻、獨立,依舊将自己與別人分割開,變得無需多想,無所畏懼。

這種特點在孟以南身上很明顯。

他跟方峤打架,就是面對惡意、不友善時做出的反應。打架的時候沒有懼意,什麽也不怕,但同時不願被穆湛西知道,不想他介入其中,什麽也不說。

而和朋友相處則是前者,會更明白怎麽隐藏自己的真實想法,想要什麽東西不會說,只遠遠坐着看。

穆湛西帶孟以南去朋友家玩,他無法成為熱鬧的一份子,因此總是乖乖待在角落。實際不會不想和大家一起瘋,卻認為早已錯失在衆人心目中塑造活潑開朗人設的時刻,因此做不到不乖巧。

換言之,謹慎懂事的小狗沒有錯,沉默不習慣也沒有錯,但總有人想讓他開心,讓他撒歡,不必連蹦蹦跳跳都瞻前顧後,所以那些不好的習慣、想法,就都要改掉。

假期的時間寬松,可以任由自己說了算。

孟以南幾乎把游戲機裏所有感興趣的游戲都嘗試了一遍。

和大部分男孩子一樣,對慢熱的玩法不感冒,喜歡搏鬥打擊類的,像付運怎麽也操作不好的那款游戲,孟以南只要上手兩把就能靈活控制人物,行動自如。

玩了兩個多小時,一直到穆湛西說差不多了,他們才結束游戲,如往常一樣排隊洗澡洗漱,準備睡覺。

但是孟以南洗過澡之後依舊沒有困意,穿着小恐龍睡衣待在穆湛西房間裏不走。只要穆湛西不開口說要睡覺,或趕他走,他就一點沒有想離開的意思。

而且那晚睡不好還有別的原因,孟以南時不時會收到付運發給他的視頻,讓他看糖多多的宵夜,還有小狗的天使笑容。

付運到假期也不會安分,給糖多多做完雞肉飯團,說在看電影,超恐怖,可以推薦給孟以南。又說多可惜,早知道在曹溪成家就播放,大家一塊看氣氛才好。

孟以南也覺得确實如此,要人多才更有氛圍。

但最後稀裏糊塗,也不知怎麽搞得,孟以南沒有多想看卻因為穆湛西問他就點了頭,然後看穆湛西關掉房間裏所有燈光,拿出投影儀,也沒有出聲制止,結果兩人就窩在房間裏看牆壁上投影的鬼片。

為了有更好的投影效果,房間裏幾乎全黑,投影中的景致在白色的牆紙上顯得更為陰森,又因牆紙上的花紋而富有特殊的質感,少許失真。

孟以南看了一會,意外地不大能接受這種類型的影片,觀看期間一直皺着眉,不知是不能接受恐怖片本身,還是鬼臉上總映有牆紙上規律的花紋,令人十分出戲。

他們坐在床頭,閑閑地靠着枕頭,蓋着被子。

看了可能不到半小時,穆湛西覺得孟以南坐得離自己近了一些,隐約可以聞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他們中間本來隔着一尺左右的距離,但再看,好像就幾乎挨在一塊。

孟以南倒還沒往他身上靠,時不時拿着手機調了最低亮度,跟付運打字,打完字就捏着手機反扣在被子上。

穆湛西本想問他是不是不喜歡看,不喜歡可以換一個,但很快看到孟以南另一側的被子,原本是随意蓋着,現在都朝裏掖了起來,把孟以南嚴密地裹在裏面。

穆湛西就感到好笑,不動聲色地問他:“害怕?”

孟以南聽到聲音,側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等了會,穆湛西感到被子裏有小小的動作,溫熱的手摸尋到他的袖子,輕輕的觸感帶來癢意,然後順着袖口向下,摸到穆湛西的手掌。

小孩沒有任何別的想法,只是單純又幼稚地把自己的手攥成拳,塞到哥哥手心裏。似乎這樣就可以增強安全感。

穆湛西沒有動,但也沒有挪開手。

再等了不到十秒鐘,孟以南終于說:“有點。”

又狀似冷靜地說,“她腸子掉出來了,我看到了,有點惡心”。

讓穆湛西感到好笑又沒有辦法。

之後,穆湛西善解人意地開燈,關掉投影,又看了看表,說很晚了不看了,睡覺。

但孟以南坐在床上沒有動,一點也沒有離開被窩的意思,難得不是裝的,無辜又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穆湛西就把放過鬼片的設備都收起來,跟他說:“待這吧。”然後走出門,聽聲音是去了孟以南的房間,在孟以南叫了他一聲之後很快回來,拿着孟以南的手機充電器。

他給兩個手機都充上電,然後讓孟以南睡在裏面那一側,見小孩拉起被子,蓋得很嚴實,才關掉燈,也進了被窩。

穆湛西平躺在一側,感到孟以南側卧着貼近他,頭靠在他肩膀,找了一個較為安全的姿勢之後,才說睡覺吧。

第二天,不知道是幾點,光亮隔着窗簾給房間打上朦胧的環境光。

孟以南一直睡到差不多快自然醒的時候,隐約聽到了腳步聲,以某種節奏由遠及近。

他稍微動了動,大概還記得昨夜看了恐怖片,夢裏都是亂七八糟的人臉和腸子,下意識覺得那腳步聲屬于穆湛西,可身邊又好像還靠着誰,使被窩裏十分溫暖。

他實在非常迷糊,也無法轉動腦筋思考,下意識動了動,想看看穆湛西到底在不在旁邊。

他剛一動,門忽然被打開。

似乎有人随意地走進來,帶着門外溫度更低一些的小風,和一道爽朗的青年音色:“還睡着啊小西?我說家裏怎麽一個人也沒有,還以為你出去了。就挺稀罕的,從小到大沒見你睡過懶……”

那聲音興致勃勃念叨着什麽,卻忽然像昨天那個恐怖片演的一樣,被一只無形地手掐住了。

沒聲了。

差點掐死了。

孟以南昨夜四點才睡,幾乎睜不開眼,不知是誰在嗡嗡說話,眯着看去,就見一個身着紅色帽衫、面相稍顯熟悉又想不起在哪見過的青年驚恐地盯着自己。

從小到大幾乎不說髒話、彬彬有禮、見什麽場面都從容不迫游刃有餘的穆家大公子,在半年不見的弟弟房間裏,情不自禁爆了句我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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