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啤酒,一只白瓷碗,一雙竹筷。

單荀将每道菜都嘗過來,也都不忘附上一句贊詞。蕭君漠卻默不作聲,打仗似的快速劃飯,好像趕着要做什麽。單荀見了,便道:“吃飯過快很傷胃。”

蕭君漠沒理,不久,一碗飯掃完,他也不再添第二碗。

單荀慢條斯理地吃,眼下才吃去半碗,咽下嘴裏的米飯,喝了口啤酒。蕭君漠也不催,就這麽等着他。單荀又慢慢将剩下半碗吃完,再添了一碗,吃完,再添一碗湯,吃了兩只豬爪,抽出紙巾來擦嘴。

天已經黑了。

放下碗筷,他起身,作勢要收洗。蕭君漠道:“先說吧。”

單荀動作一頓。

蕭君漠道:“散夥飯都吃了,總結詞還沒想好?”

只有雨水擊打窗戶的聲音。時間好像靜止了,單荀的姿勢定格了好久。

漫長的寂靜過後,單荀道:“以後我就不過來了。”

蕭君漠看着他,眼裏本就不高的溫度一點一點降下來,凝固出冰刀。

見他不開口,單荀又道:“兩個多月了,我很愉快。”

又是長久的岑寂,蕭君漠不看他,淡淡道:“拿你的東西去。”

單荀略一點頭,站起身,緩緩舒了口氣,穿過客廳,蕭君漠也站起來,跟着他進了主卧。靠窗戶一頭有張簡單的辦公桌,幾乎都騰出來給單荀用了。有幾本古籍,一只文件夾,兩本黑皮筆記,單荀将其逐一堆疊好,抱在懷裏,停下來環顧四周。

好像沒有了。

沒有了,他在這裏,其實也就這麽一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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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君漠不知什麽時候點了支煙,坐在床沿看着他。

單荀把文件夾和書籍堆放回桌面上,往後一靠,也抽了支煙出來點上。卧室沒開燈,整個空間是暗灰色的,兩點火星子一明一暗,乳白色的煙霧從火星子周遭升騰起來,遙遙相彙,纏繞到一起,又被空氣吞蝕幹淨。

是單荀先開的口。

“我們其實不是一路人。”

蕭君漠盯着他,靜待下文。

單荀吐了口煙圈,語氣不疾不徐:“本來我覺得,咱們挺合适的。但合适也不能代表什麽,對吧?”

雨又稍稍加大了些,踢踢踏踏地踩玻璃窗,像一場群體踢踏舞,步伐卻不整齊。

蕭君漠道:“這段時間養病,你就養出這麽個結論?”

單荀沒說話。

蕭君漠道:“變天還有個天氣預報,你就是這麽陰晴不定的?”

單荀笑了笑。

蕭君漠看着他,面色漠然。

單荀斂了笑,道:“我想了很久了。”

蕭君漠道:“你和以前的,也就是這麽莫名其妙,說斷就斷?”

單荀沒回答。略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煙支夾在手裏,火星字一口一口咬去白紙,煙灰從白皮底下爬出來,身子越來越長,又軟下去。單荀狠狠吸了幾口,側過身,把煙灰探入透明玻璃缸裏。

“蕭雨倩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想好好過日子的人。”單荀道。

蕭君漠指頭夾住煙,停下來,死死盯着他。單荀面不改色,略低頭,盯着自己鞋尖:“你還沒出櫃,也沒這個打算。或者,你應該是個雙。”

蕭君漠冷笑道:“她來了那麽一會,你就在琢磨這些東西?”

單荀笑道:“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既然你是雙,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很正常,我要是能對女人硬起來,估計也不會走這條路。”

蕭君漠沉默半晌,道:“你從蕭雨倩那裏打聽我?”

單荀心裏懸着的一顆石頭完全落地,心也跟着涼下來。

他沒有否認。

單荀面不改色:“如果你是這麽想的話。”

蕭君漠道:“但你沒有想過問一問我。”

單荀道:“那我現在問你。”

蕭君漠沉默半晌,語氣稍微緩和:“我沒想跟你斷……從來沒想過。”頓了頓,他對上他的目光,甚至帶了點示好,“我不可能不結婚,但我不會跟她戀愛。家裏催了很久,我從來沒點過頭。這個女人是les,我們可以維持一場協議式婚姻。但還沒确定,一切還在打算。”

意外是有一點的。

單荀沉默着。

其實在這之前,他就做了兩種猜想,其一,蕭君漠打算娶妻生子,在結婚之前,跟他耗一耗,各取所需。其二,如他現在所說,協議式婚姻,兩人繼續交往。而在此之前,他的家裏也向他施加過結婚的壓力,在他出櫃以後,父母為他做的就是第二種打算。他不反對,也沒有同意。只因為這麽多年來,他沒動過成個家,再找個戀人安定下來的念頭。但他一直以為,他是不反感這種做法的。換做幾年前的他,肯定不會想到,真正遇到這種情況,他選擇的是放手。

面對蕭君漠,他無法接受。甚至有一種被背叛感……秦睿說得沒錯,那件事以後,他就一直有些悲觀。然而明知自己悲觀,卻還是敞不開胸懷。

他深吸一口煙,慢慢吐盡最後的煙圈,掐滅煙頭,往垃圾桶裏一抛,手法很準,直接命中。

蕭君漠眼裏的光漸漸暗下來,最終熄滅。然後兀自一笑,神情有些嘲諷。

單荀道:“斷了吧。”

蕭君漠道:“你今年多大,十五?十六?你他媽小說寫瘋了吧?”

單荀放緩語氣:“我不是來吵架的,我希望我們和和氣氣地結束。這個圈子什麽人都有,你就當看錯了人。好聚好散,總有更适合的。”

蕭君漠又道:“單荀,感情是相互的。”他帶着笑,語氣有些輕佻,好像又變為游戲初見面時那個蠻不講理的與君別,“好聚好散?”

單荀皺眉,略微垂眸,睫毛把眼珠蓋住。

蕭君漠掐了煙頭,扔到腳下,從床沿上站起來,又用鞋底撚了撚不到一指節長的煙屁股,黃白相交的紙張炸裂開,有煙草滾出來,好像剛剛被開腸破肚。

單荀沒有動作。

蕭君漠從他面前走過去,拉開衣櫃,将一件睡袍取出來,又拉開側邊的櫃子,取出幾條內褲,三兩件寬松T恤,一條四角短褲,全數塞進垃圾桶。東西太多,他躬下身按了幾下,垃圾桶空間太小,他放棄了,直起身安靜了片刻,再一腳踹出去,頓時乒呤哐啷一陣響。塑料桶面和牆壁來了個猛烈撞擊,裂開老長一條縫,衣物灑了滿地,紙屑滾作一堆,還有煙灰灑出來,滿空亂飛。

他停下來,緩緩吐出一個字,滾。

單荀兀自一笑,拿起整理好的書本徑直走出房門。

響雷又打起來了。

幾道閃電淩空劈下,伴着路邊行人的驚呼,雨水像瀑布一樣澆下來,風力太大,水幕又似風筝淩空亂飄。單荀的母親,許佳瀾女士是個漢語言文學教授,單荀年紀輕輕就有令人驚嘆的筆力,大多要歸功于這位盡職盡責的母親。很小的時候,雷雨天來臨,小孩子們鑽在被窩裏不敢出來,更有膽小的,哭了就停不下來。單荀膽子大,趴在窗戶邊上往外看,他覺得閃電很美,天地間難得有這麽奇異的光。那時候許佳瀾便蹲下來揉着他腦袋說,你看閃電像什麽?單荀道:爸爸的藍領帶。許佳瀾又道:雷聲像什麽?單荀道:爸爸的呼嚕。許佳瀾笑道:雨呢?單荀說不出來。她才道:有一個成語,叫傾盆大雨,也說瓢潑大雨,就是說雨太大,好像盆裏倒出的水,瓢裏潑出的水一樣。

現在的雨當真像老天捧了只盆,往人間賣命地倒水。

視野已經完全模糊了,多數車輛都慢下來,街道空蕩蕩的,多數行人已經鑽進旁邊的店鋪裏。

不久前,同樣的一個晚上,他坐在車廂裏,蕭君漠來電話問他餓不餓。

那個時候的他,有沒有想過要和這個人好好在一起?

應該是沒有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能和誰過一輩子。

然而他最終還是去試想了,不管是真是假,從來沒有人會在一個雷雨天的晚上問他餓不餓,會在他受傷住院時候二話不說買了機票過來,哪怕只能待一個小時又匆匆離開。

路況太差,他饒了幾次小道,回去時候也不早了,路上耽誤太久,手機已經自動關機。馬上回卧室接通電源,開機,沒有未接來電或短信。打開朋友圈,發現網不通,試着發了條簡訊,發送失敗。大概欠費了,随手連上家裏的路由。最新一條動态是秦睿的,大罵雷電把他們電路劈壞了,澡洗了一半忽然停電,單荀默默點了個贊。下滑,下一條是一個半生不熟作者朋友的寫作心情,緊接着是梁欽羽和他家高冷的合影,拉布拉多伸着舌頭舔他的臉,一人一狗親密得跟熱戀情人似的。沒帶傘,不在車裏時候淋了點雨,頭發是濕的,不太好受,又往下看了兩條動态,便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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