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潑墨
天空陰沉昏黃,如同被丢棄在塵土裏被車辇滾軋過無數遍的破布,抖落出幾點零星的雪花,融入進棉被般的雪地中。
長街寂靜,顧府深處。
門被用力敲響,婢女急切的哭喊道:“少爺,求你了!小姐她真的不能這麽跪下去了,她膝蓋有舊傷,一到冬日就疼的要命,你讓她這麽跪豈不是要她死嗎!”
旁邊的管家聞言,狠狠給了她一個巴掌,将她整張臉打到一邊去,怒目圓睜道:“下賤東西,少夫人還在裏面呢,哪壺不開提哪壺,滾!”
那小婢挨了巴掌,嘴唇都被打出血來,仍不肯離開,哭嚎道:“少爺,小姐她真的不能跪了,求你讓她回去好不好,我們保證再也不會來了!我......”
話還未說完,只見緊閉的房門緩緩被人打開,一張俏麗無比的面容,化着精致的妝扮,微微擡了擡下巴,看向她道:“我當是誰這麽沒教養。”那女子唇瓣輕輕勾起,笑靥如花,又道:“原來是清姿姐姐教出來的。”
那小婢臉色變了又變,心如死灰般後退了幾步,乞求道:“顧夫人,她是你姐姐啊,她是你世上唯一一個親人了,你能不能救救她......”
“聒噪。”被叫做顧夫人的女子淡淡地打斷她的話,目光落在那小婢的臉上,似乎能透過這張臉看到那個人的面容,頓了頓,她露出淺淡的笑意,說道:“不過,我倒是挺想見見她如今的模樣。”
說罷,不顧小婢如何驚慌地阻攔,顧夫人緩步朝着院子外去。
房內,聽到吵鬧動靜的男人眉頭微蹙,持筆的手微頓,朝管家問道:“外面何事吵擾?”
管家堆着笑答:“回少爺,京郊那楚娘子來了,夫人怕吵着您,出去見她了。”
聞言,男人毫無動容,提筆續字:“知道了。”此外,再無多說半句。
房外,顧夫人只剛踏出院外半步,就見大雪撲朔而落,一道柔弱的身影跪在不遠處,身上只披着件不薄不厚的罩袍。
那女子聽到動靜,麻木的擡起眼,對上顧夫人的眼睛。當年螓首蛾眉,豔折花枝的京城第一美人發絲披雪,消瘦病容,如同被冰冷的積雪摧敗的梨花。可那眼裏,卻仍是一潭明亮清池,直勾勾地看着顧夫人,毫無半點懼色。
眸光刺目,顧夫人不由得輕笑了一聲,道:“姐姐還是這麽傲氣,哪怕是跪在這兒,都跟俯視着別人似的。”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看着她。肩上雪落一指。
見得不到回答,顧夫人又上前一步,仔細端詳般看着她道:“你不會還在等着絮時見你吧,”她輕笑了聲,又故作心疼道,“他不要你了,不然怎麽會罰你跪這麽久,大雪天氣,就連我都知道你膝蓋的舊傷遇風就疼,可顧絮時不知道。”
頓了頓,她靠近些低聲道:“他只知道,你這把好刀,用過了就該扔了。”
聽到這話,地上長跪的女子終于有了些反應,眼睫微動,擡眼看向她,啞着嗓子道:“你以為你不是刀嗎。”
似乎戳中了顧夫人心中忌諱,她臉色微變,冷冷道:“我不會蠢到和你一樣。而你,堂堂相府嫡女多響亮的名頭,還不是跪在我面前。”她期身靠近,壓低聲音道:“楚清姿,你該清楚你現在的位置——不過是個沒有正妻允許,連院子都不可踏入半步的外室而已。”
楚清姿擡起眼,直直地看向對方。顧夫人卻毫無動容地撇開眼去,說道:“瞪我做什麽,讓你做外室的人又不是我,是裏面那位你苦苦追随了七年的人。”她特意咬重苦苦二字,然而這些話落在楚清姿耳朵裏,甚至已然不能夠再讓她覺得半分屈辱。聽多也便習慣了。就像她在大雪裏跪久,膝蓋已經全然沒半點知覺,不覺得冷了。
她今日跪在這,只因楚清姿以姐姐的姿态出言頂撞了顧夫人半句,便被顧絮時罰跪,直到顧夫人消氣為止。
她什麽話都不想同顧絮時說,更無力辯解,只想着待顧絮時出來,她要仔仔細細,清清楚楚地問上一句。
顧絮時,你滿意了嗎?
我現在這幅模樣,你滿意了嗎。
可那扇門始終沒有開,他甚至連見楚清姿一眼都不情願。
真是個癡情種,真是個好郎君。
對顧絮時來說,怕是她該死了才清淨。
楚清姿跟在顧絮時身邊九年,九年裏,顧絮時說不上對她不好,卻絕沒有半分愛護。他清冷出塵,獨愛詩書,不愛美人。楚清姿巴巴地追在他身後,缺吃少穿就拱手送上,受了欺辱便替他鳴冤,全京城皆知她愛上個寒門學子。楚清姿為了讓他得到相府支持,向聖上自請下嫁,毫無怨言。
顧家淪為罪臣那年,是楚清姿跪在殿前,祈求聖上明察秋毫。冬日大雪,她生生跪出了藥石無醫的腿疾,至今落雪便刺骨的疼。顧絮時淪落街頭,是楚清姿自出錢財,為他購置庭院,供他安心讀書。顧家平反後,是楚清姿日日進宮讨好嫔妃,終于讓顧絮時得了聖上青眼,做了個小官。
是她一步步助他走至今日。是她費盡心血把他撈出深淵。
卻在顧絮時重獲聖心後,聖旨傳出的那夜,得到了對方坦言。
他說他早有正妻人選。
是她的庶妹楚琏容。
顧絮時在他面前大加誇贊楚琏容的美好,贊她溫柔貼心,贊她心思細膩,贊她恬靜容顏,贊她知心解郁。
每說一字,楚清姿心冷十分。
“所以呢?”
她從不知道自己竟可以對顧絮時說出那麽冷的話語來。
“我一生只娶妻不納妾。”
楚清姿猝然笑出聲。滿心想的都是,顧絮時可真是個癡情種,癡他人的情,卻絕她的命。你若不喜我,你若早有妻,何必招惹,為何不拒?還不是看中她的身份。
賜婚聖旨不得不遵,誰也沒料到,當初風光一時無兩的京城第一美人,竟然從相府嫡女成了寒門妾室!在相府敗落後,顧絮時甚至連個妾室的名頭都沒給她留,将她身份除去,成了個遭人鄙夷的外室。
可笑,可憐,可恨!
若有來生,她再不要遇見顧絮時,更再不會顧及他分毫,如有背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楚清姿心口一震,猛然吐出口血來,浸透了面前的雪地。耳邊只剩下呼嘯的風聲,小婢的哭聲,和楚漣容不知所措的推卸責任的話語。一瞬間,所有聲音盡數消失,只剩下陣陣的嗡鳴。
清淨了,她想。
院外一時紛雜,聲音似乎傳進了房內。男人複又擡頭,有些不悅地朝管家問道:“怎麽又吵起來了?”
“楚娘子和夫人争執起來,用不用奴才去勸勸?”
男人想起那張自成親後就對他不冷不熱的臉,煩躁更盛,他明明給了她想要的,讓楚清姿陪在自己身邊,她現如今又憑什麽跟他冷臉相對,于是索性道:“不用管她。”
這個她是指誰,顧府上下都清楚。
管家連忙點頭,遂又道:“那罰跪的事兒?還叫楚娘子繼續跪着麽?”
話音剛落,男人手中的筆尖微顫,抖落一顆碩大墨點,洇透了書卷,僵聲道:“罰跪?”
“是啊,上次楚娘子出言頂撞夫人,您說讓顧夫人好好教楚娘子規矩禮儀,夫人便罰她在院前跪兩個時辰。”管家越說聲音越小,因着他看見男人的臉色越來越沉,手中的筆剎然折斷成兩截。
“她們在哪?”
刺骨寒風,深入骨髓,他一步步踏進雪裏,終于見到了倒在大雪中的楚清姿。
顧絮時怔愣原地,眼中只剩下她的輪廓——比以往更瘦弱的楚清姿,就如同飄揚的雪花般,風一吹便消散零落。
雪,更大了。
*
馬蹄巷,天子腳下最繁華的街巷。“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京城最受聖上照拂的臣子都在這條巷子的坊肆尋歡作樂。
“永安侯世子?那煞星怎麽今天回來了!”
“說是謝淮親自帶人夜襲軍帳,打得邊夏潰不成軍,而後不知聽了什麽消息快馬加鞭從邊疆回來了。”
“什麽消息,還能是什麽消息?左不過是急着回來領賞。”
話音未落,只聽咔嚓一聲,玉盞摔落在地發出脆響。座上人皆發着抖看向門外孑然一身立着的銀盔将軍。
所有人噤聲看向他,只見那銀盔上斑斑血跡,被風吹幹,謝淮如同從地獄爬出來的殺神,靜默地立着。
有一人壯着膽子出聲:“恭賀謝小侯爺勝仗歸京,這是剛回來還來不及面聖?”
言下之意——怎麽穿成這幅德行就闖進了馬蹄巷。
謝淮目光從他們每一張臉上掃過,最後落在人群深處獨自斟酒的顧絮時身上,緩步走了過去。
直到頭上罩過一層陰影,顧絮時才木然擡眼,撞上謝淮極其冰冷的眸子,以及那深處滿溢的刻骨仇恨。
“謝淮?你怎麽......”他啞着嗓子開口,話還沒說完,胸口就捅進一把鋒利長.槍,不住翻攪。
四周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地鳥獸四散,血大團大團自胸口噴湧而出,顧絮時驚愕地抓住他的劍柄,卻聽身前人低聲開口,每個字都含着血仇:“早知你會害她死,我當初就該将你直接殺了。”
顧絮時驟然回神,半晌,吐出口血沫嗤笑道:“原是如此,千裏迢迢歸京,是為替她報仇。”
世人皆道謝小侯爺自小和相府嫡女楚清姿互相厭煩,卻無人知曉,楚清姿死後,為她殺了負心人的,竟然是她最是厭惡不喜的謝淮。
謝淮拔出長.槍來,不顧飛濺到臉上的血花,淡淡道:“報仇?我不替她恨你,我只恨我沒早将你殺了。”
如果他沒有去邊疆打仗,狠下心來把楚清姿帶走,如果他能早早将顧絮時殺了,如果他沒被絆住腳能提前幾日回京見她,如果他......
如果他從十年前就告訴楚清姿自己深埋的心思,楚清姿會不會活下來。
哪怕什麽都不做,朋友也好,仇人也罷,只要能讓楚清姿待在他身邊。他就能一輩子護她周全。
“你守了她十年,可她臨死也不知道。”顧絮時捂着胸口的血洞,驟然大笑起來,“她死前,滿心只願見我一面。” 楚清姿愛的是他!
哧拉一聲,胸口又推入一槍,顧絮時徹底沒了聲響。
謝淮怔然立着,四下寂靜無聲。
“她葬在何處。”
“誰?”顧絮時身旁的小厮吓得已經失神,對上謝淮的目光後,哆嗦着回答,“世子若問楚、楚姑娘,她葬在京郊。”
天高雲淡,地上雪已堆了幾日,漸漸融化在天光下。銀盔将軍拖着染血的長.槍,一路走過京城的街道,走到楚清姿的墓前。
“蠢貨。”
怎麽不蠢呢,但凡是個聰明人,也該知道他對她的心思。但凡是個聰明人,就不會鬥不過別的女人,凄慘的死在大雪裏。
有人替她好好收屍,替她換上體面衣服麽。
他半點舍不得動的人,跪在大雪中死去,跪在那扇不肯打開的門前。
謝淮顫抖着手撫上楚清姿墳茔前的小樹,忽地笑了笑。
“如有來生......”話到嘴邊,他卻又哽住了,似乎被無形的繩索攥緊,近乎窒息。
那話在他喉嚨反複出現過無數次,他輾轉反側想了十年。
“如有來生,嫁給我,我護你。”
卻只在她死後得以說出口。
作者有話要說:
謝淮:男主。
顧絮時:渣男。
寶們不要站錯喔!新文開啓每天九點日更辣!
另:
新文求收藏啊~
文名:《死對頭比我先一步穿了》
文案:
作為混沌閣閣主,我悠哉地稱霸一方,雖然人人都罵我是邪.教老祖,但我壓根不在意。
直到有一天,倚仙宗出了個天才劍修,名叫姜傾,他一人一劍,屠盡了我混沌閣,就連我也沒能打過,被他封印起來。
但我好歹是混沌閣閣主,也沒讓他占到便宜,用陣法将他扔進了必死無疑的混沌之地。
三年後,我解開封印,卻沒成想竟然陰差陽錯也進了混沌之地。
那裏是個奇怪的世界,沒有修仙之術,沒有法力和邪力,他們只信奉馬克思,忠誠于科學和民主。
我失去邪力,險些淪落街頭,将我收留的竟然是三年前被我扔進混沌之地的死對頭姜傾,他竟比我先一步适應了此地的生活。
姜傾遵守着這個世界名為法律的天道準則,不敢殺我,也不敢放任我在世上,于是便将我囚禁在他身邊,每天以巧克力牛奶和小蛋糕誘惑束縛我,不讓我作惡。
甚至某一天,為了讓我永遠不能再創建邪.教,他和我領證結婚,将我一輩子鎖在了他身邊。
真是個居心險惡的人類啊,我想,然後嘬了口姜傾剛給我買的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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