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退婚

“小姐還不肯出屋,也不肯用膳?”楚夫人攥緊了帕子在院內來回踱步,嘴上都急出了水泡。

喚荷面色難看,搖了搖頭,又說:“小姐鐵了心要嫁,她決定的事就斷然不會更改。”

楚夫人舍不得罵狠,只恨恨道:“這固執的臭脾氣,也不知随了誰,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頓了頓,楚夫人又湧上心疼:“去給她再熬鍋雞湯,三日不進米食,也總得喝點東西墊補啊。”

喚荷連忙應了,說道:“夫人別擔心,我這就去叫人準備,今日一定勸得小姐喝下。”

話音剛落,卻聽緊閉三日的屋門,吱吱嘎嘎,緩緩打開了。

楚清姿怔愣地立在屋內,手指顫抖得厲害,還沒從方才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喃喃自語般道:“娘,你怎麽在這。”

楚夫人見她終于願意出門,又急又氣道:“我不在這,你還想讓誰在這,顧絮時才不管你的死活,這三日連問都不曾問你一句!”

“我沒死?”楚清姿癡癡地看着楚夫人的眉眼,發覺她娘似乎年輕活力了許多。

楚夫人和喚荷對視一眼,心下惴惴,險些急出了淚花:“你這傻丫頭!你這是要尋死?你這是要你娘的命啊!不就是個顧絮時,你要嫁就嫁,何必如此磋磨自己。我明日便跟你爹說,叫你痛痛快快地嫁了還不成?”

楚清姿覺出來不對,忽然近前兩步,顫抖着手心捧住楚夫人的臉,恍惚道:“我爹?”

我爹不是已經去了麽?她不敢問,只覺得一切太過玄幻,不敢置信。

枝頭蟬鳴陣陣,沒有大雪,亦沒有顧府。樹上鳥兒展翅欲飛,一切恍若新生。

楚清姿眼睫微顫,驟然反應過來楚夫人剛剛的話,瞬間明白了一切,天不絕她,竟叫她重生回了未嫁時!

“我不嫁了,娘,我不嫁。”楚清姿猝然落淚,緊緊抱住了楚夫人,“女兒糊塗,我再也不嫁了,娘,我此生只守着你和爹。”

楚夫人被她抱得喘不上氣,連忙給喚荷使眼色,喚荷這才反應過來,輕手輕腳的拉開了楚清姿,小心問道:“小姐,你真不嫁了?”

楚清姿重重點頭,擦去眼角淚水,說道:“他非我良人。喚荷,去跟爹說,我不嫁了。”

喚荷的立刻歡天喜地的高興起來,卻不敢流露出半分,只附和着說:“他對小姐一點也不好,不嫁好,不嫁好!”

楚夫人卻覺得這是楚清姿以退為進,故意反着說話,愁容滿面道:“你這孩子,你自己跟聖上面前都求了婚約,還怕我們攔你不成?你爹不過是多氣幾天,怎舍得真不叫你嫁人。”

已經求了婚約?

楚清姿如遭雷劈,難不成重來一世,她還是擺脫不掉和顧絮時糾纏的命運?她決不要再做顧絮時的棋子,楚清姿緊咬下唇,正色道:“我去求請撤回,聖旨還未下,我是絕不會嫁給他的。”

哪怕她遭全京城恥笑,哪怕她名聲敗壞再難出嫁。楚清姿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與顧絮時有任何瓜葛。

楚夫人和喚荷都傻了,誰也不知楚清姿關在屋裏三天,究竟都想通了什麽。

可不管因為什麽,只要她仔細想通就是好事。楚夫人還有些不肯确信,說道:“你真不想嫁了?”

楚清姿斬釘截鐵地回答:“不想,我巴不得他不娶。”

楚夫人哭笑不得,數落道:“你可真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也好,也好,我明日就陪你進宮......”

“今日就去,”楚清姿片刻都等不下去,遲則生變,她絕不會讓自己重蹈覆轍。她提起裙擺,又囑咐給喚荷一道:“去給爹報信,說我不嫁,死也不嫁!”

喚荷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懵了,在楚夫人的催促下,才連聲應下,小跑着去給老爺報信。

“不嫁?她想嫁也沒門,人家顧絮時親自面聖跪求收回成言,要求退婚,絕不娶她!”楚相想起此事來就憋屈,這不給情面的顧絮時,竟然真敢不娶他的女兒!

楚夫人倒了杯茶給他清清火氣,又道:“這不正好,清姿已經進宮面聖答應要取消婚約,雖說被退婚不是什麽體面事,難找身家相當的夫家,但總比所嫁非人要強。日後給清姿尋個比相府遜色幾分的夫家,只要疼她愛她就是。”

“她真去了?”楚相根本不信,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怕是騙你要取消婚約,實際上是再去求請了。”

喚荷适時給他添茶,低聲道:“小姐這次看着不像,倒像是下了狠心要和顧絮時分道揚镳呢,那眼神,我看了都怵。”

楚夫人也道:“走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說絕對不嫁,死也不嫁!”

楚相嗤笑了聲:“說得倒像被逼婚的是她。”

那就看看,這臭丫頭回來是怎麽一套說辭。

通過層層禁衛,楚清姿終于來到殿前,她只消瞥一眼,就能看到跪在殿前石階上垂着頭的男人,從前種種湧上心頭。漫天大雪,冰冷石階,還有那面不肯為她打開的門。楚清姿頓時感覺胃裏翻江倒海的惡心。

顧絮時。我終于要離開你了。

似乎察覺到她前來,顧絮時緩緩擡起頭,在她經過自己身邊時,清冷脫口:“楚清姿,我不會娶你。”

那聲音和從前并無二致,總是帶着無謂的冷意,朝她鋪天蓋地的襲來,仿佛在顧絮時眼裏,她永遠不會痛。

這句話不大不小,剛剛好夠傳進楚清姿的耳朵,她本欲作充耳不聞,卻忽然覺得好笑,頓住腳步,輕輕道:“多謝。”

半個其他的字都不願多說。

顧絮時,你可千萬別娶我,別辱了你那癡情向往的愛妻。

地上久跪的顧絮時,終于因此話起了反應,他眉頭微蹙,從楚清姿的語調裏聽出幾分厭惡。

按照往常,楚清姿應當立刻到他面前大哭一場,然後把他扶起來,抑或跪在他身側。

斷然不會是現在這樣,視若無人地路過他身邊,再帶着冷意嘲諷一句。

他前來退婚,不過是做一做樣子,在皇帝面前表明自己并非攀炎附勢之人。可楚清姿來做什麽?

還沒等他仔細分辨出楚清姿的怪異,只見楚清姿已經朝聖上身邊的李總管行禮,求了進殿。

聖上寵信楚相,也對她從來愛護有加,很快便召她進了殿去。

不知過了多久,楚清姿從殿門出來時,身旁跟着李總管,兩人談笑晏晏,在看到楚清姿伸手遞給李總管一個碩大的荷包時,顧絮時眉頭又皺,挪開了視線。

難道婚事已成,不然楚清姿怎會如此開心。

他想開口問問,又覺得楚清姿不值得他開口,遂忍住話語,等待楚清姿自己上前來說。

然而直到楚清姿交完荷包,竟是連一眼都未多看他,直直路過顧絮時,頭也不回地走了。

顧絮時不知為何心頭湧上一陣無名火氣,不知是氣她又來求請聖旨,還是氣她竟然這麽一聲不吭一走了之。

下意識的,他從未想過自己是因為後者。

不多時,李總管緩緩上前,再看向顧絮時的時候,已經沒了來時的好顏色,仿佛顧絮時已經是個不值得好臉色的人。

“顧才子,回去罷。”李總管淡淡道,“皇上已經準了你退婚。”

顧絮時神色恍惚,猶如不可置信自己的耳朵般,沙着嗓子道:“準了?”

李總管頗有些不耐煩道:“是,準了。楚大小姐親自面聖,說不該耽擱你尋求真心人,懇求撤回婚約,讓你二人各自珍重安好。可是如你所願?”

楚清姿親自說的,撤回婚約,各自珍重?

顧絮時跪了許久的腿忽然沒了知覺,他緩緩站起身來,進宮面聖前他想過了無數可能發生的變故,唯獨沒料到楚清姿會主動來退婚。是他态度太過堅決,讓楚清姿徹底死心了?對他的計劃而言,楚家是他翻身的第一塊跳板,沒有相府的支持必然是失去了最大的助力。

他從來知道楚清姿因何對他一往情深,不過是這副皮囊恰好入了她的眼,她愛的是他冷淡自持的外表,愛的是他飽讀詩書的才華。這樣的女人,不會懂得他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

現在她又在做什麽?欲擒故縱的手段?

定然是的,楚清姿不可能會這麽輕易放下。

回府時,楚清姿下了軟轎,就見門口已然早早守着的楚夫人和喚荷。

兩人都是同一副擔憂神色,緊緊盯着楚清姿身後,生怕多出來個手捧聖旨的太監。

過了許久,見她身後空無一人,心頭才放了下來,又急急忙忙問:“聖上準了你取消婚約?”

楚清姿看她倆這副模樣,遲疑了好一會,直到把倆人都吓得愁眉苦臉,才道:“準是準了,但是......”

“但是什麽?”兩人齊聲問。

楚清姿想起皇帝的話來,嘆了口氣道:“聖上說,聖旨已經拟好,不可更改,不嫁也得嫁。”

楚夫人一聽又急又氣道:“這叫什麽準了!這不還是要嫁?”

“娘,你別急,”楚清姿哭笑不得道,“聖上确是準了我可以不嫁顧絮時,可聖旨上定了我和心屬之人的婚約,不嫁顧絮時,得嫁別人才行。”

楚夫人明白過來,眉頭緊蹙,連着嘆了好幾口氣:“你還笑得出來,這和嫁給顧絮時有何區別,我這就叫人去尋幾個合适的來給你相看。”

“有區別。”楚清姿定定地道,只要不嫁給顧絮時,于她而言,都是好結果。她笑着看向楚夫人,說道:“聖上說讓我找個家世好的呢,嫁誰不比嫁給顧絮時好?”

楚夫人和喚荷聽得直樂,笑罵:“你跟你爹一個德行,家世好有什麽用,得會心疼人才行......”

話音未落,就聽正庭裏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談論我什麽呢。”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楚清姿瞬間僵硬了身體,在看到板着臉滿面火氣的楚相時,連禮數也顧不得,提起裙擺便撲進了楚相懷裏。

“爹!”

楚清姿沒想過有一日還能見到他爹健康的活着,眼淚止不住的流淌下來。前世他爹突發急病,竟然在她大婚前幾日便撐不住去了。

相府一時門庭冷落,人人都罵是她造的孽,氣死了她爹。

楚相猝不及防被楚清姿抱了個滿懷,面帶嫌棄,又有幾分珍惜女兒難得的親近,方才的火氣立刻消了大半,拍着楚清姿的肩膀道:“你倒還委屈上了,你爹我還沒哭呢!”

楚清姿從他懷裏擡起頭,破涕為笑道:“我沒委屈,爹,我是高興。”

她太高興了。

擺脫命運,重獲至親,還有什麽比這更令人高興的麽。只是楚清姿一想到她馬上就不得不嫁做人婦離開相府,心頭就一陣陣窒息的恐慌。

想要扳倒楚相的人躲在暗處,時時刻刻備着刀子,她該怎麽做才能保住相府上下,保住她爹?

楚相見她如此,責備的話說不出口了,存着兩份氣,說道:“聖上說什麽了?”

“聖上說......”楚清姿話說了一半,突然眼前黑下去,整個人竟然就這麽一頭栽倒進了楚相懷裏,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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