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找到一個遠離永城的安靜小村子不容易, 可面對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受傷弱女子, 想狠下心來關門拒絕更不容易。

“你們……先進來吧。”阿蘿不是不怕,而是善良戰勝了恐懼,就算她們真是淩禦寒的人,受了嚴重的傷, 也不能見死不救。

她讓小灰讓開路,帶着她們進了屋子。

已是黃昏傍晚, 屋子裏除了門窗處尚有餘光, 其餘已經黑漆漆的。

村子裏晚飯早, 一般都在日落之前。這樣既能讓幹了一天農活的人早些休息, 也能省些燭火錢。

平時阿蘿入鄉随俗, 也很少點蠟,就算點蠟, 也是在外面漆黑時, 才點上一刻半刻。但今日有傷者,便破例提早點了蠟燭。她伸手到門邊的橫撐上拿了火折子點了一根短蠟,放置在炕邊照明。

微亮的燭光下, 那年紀稍長的女子臉色更顯慘白, 牙齒咬着的下唇就快滲出血珠。一滴滴汗珠不斷地從發間滴下, 兩頰的鬓角早已濕透。而那年輕的姑娘扶着她半躺在炕上後,就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傷口。

“韻兒, 沒事。”傷手女子看到年輕姑娘眼中泛着淚水,忍着疼痛拍了拍她的肩,指着小腿說道, “皮外傷,不礙事。”

而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和光亮,驚醒了熟睡中的小花。

“奶奶。”小姑娘一睜眼看見陌生人時楞了一下,繼而被那人身上的血跡吓到了,連滾帶爬地下了炕,躲到阿蘿身後。

“小花不怕。”阿蘿輕拍着小花的背,安撫着,“你先到後屋待着。”

孩子太小,确實不适合見到血腥場面,只好把她支開。

可小花緊緊地抓着阿蘿的衣角不肯離開,看向兩人的眼睛充滿了防備。沒辦法阿蘿只好手牽手把她帶到後屋安置。

安頓好了孩子,阿蘿硬着頭皮走上前,剛好看到年輕姑娘正撕開傷處的布料。

茲拉,布料撕碎的聲音響起,一道明顯的暗紅色血齒痕映入眼前。不僅如此,借着忽明忽暗的燭光,隐約看見那傷口深入骨頭。

“這麽嚴重!”阿蘿扭過頭去,捂着胸口忍着不适,“這村裏唯一的赤腳大夫昨天出門了,要不要找人送你們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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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就是有些暈血的,又是初初有孕,這屋子裏血腥味撲鼻,令她陣陣作嘔。

“不用麻煩的,我有止血藥。”年輕姑娘手裏忙着處理傷口,快速擡頭看了一眼阿蘿,央求道,“婆婆,您有布嗎?幹淨的布。”

“有的。”阿蘿從炕上的衣箱裏翻出一大塊白布,想了想又從炕上的小笸籮裏拿出剪刀一起遞過去。

那個傷口太深了,真不知道她們是怎麽一步一步地從山裏走出來的。

阿蘿遠遠站在一旁,光聽着撕布聲,她都覺得小腿隐隐作痛。

“我去燒熱水。”這屋裏實在待不下去,阿蘿便借着燒水的由頭,去了竈房。

阿蘿對她們不是沒有戒心,而且不忍心看着兩個受了傷的女子夜裏無處可去。這村子雖然恬淡,但不能保證就沒個心思不正的大半夜在外面游蕩。

坐在大鍋前的阿蘿,一邊添着柴火,一邊摸着剛剛從衣箱裏翻出的那把從永城帶來的匕首。

這匕首是在臨淵城時央求着淩禦寒買的。相比正常防身用的而言,更為短小精致,尤其是上面鑲嵌的紅寶石在光下閃閃發亮,非但不像能傷人的匕首,反倒像是一個精美的擺件。

那日,阿蘿是站在床頭看了淩禦寒好一會兒才離開的。就在她轉身那一剎那,不經意看到牆壁旁的架子上擺着的它,不知怎的就一道帶走了。

本以為帶出來只是留個念想,沒想到在心情忐忑之時,摸着刀鞘上的那枚紅色寶石,她心裏竟然安穩多了。

哼唧。

小灰不樂意待在那間帶着腥味的屋子,嗷嗚一嗓子,震了震她們,便扭着小屁股傲氣地走了出去。

小家夥已經慢慢長大,身子比月前長了不少,卻還像只小奶狗一樣,用頭蹭着阿蘿的褲腿,撒着嬌。

“給。”阿蘿松開手裏的燒火棍,站起來拿起竈臺上的南瓜餅丢給它,小灰迅速咬住小餅,沖着她搖搖尾巴。

因為小灰貪吃,小花長身體,阿蘿發現自己有孕,所以家裏的各個角落都放着小點心,方便随時能吃到。

“獎勵你的,小饞狗。”阿蘿聽着屋子裏的動靜,想着自身的處境。救人是行善,但也容易暴露自己,阿蘿決定只要她們一走,她便帶着小花小灰趕快離開。

“看來,我們很快就要去尋找能天天吃到肉骨頭的地方了。”

·

“姑娘,熱水燒好了。”阿蘿端着小半盆熱水放在炕沿處。

此時受傷的女子已經沉沉睡下,只剩下年輕姑娘還在做着後續清理。

“多謝婆婆。”姑娘擡起頭,沖着阿蘿笑笑,只是這抹笑中帶着牽強,“給您添麻煩了。”讓位老人家忙前忙後的,誰都不好意思。

“別這麽說,力所能及而已。”阿蘿搭坐在炕沿,看到年輕姑娘眉眼間的愁容松了些,便試着開口打探,“你們是怎麽傷成這樣的?”

那位姑娘是個幹脆利索的,三兩句話就解釋清楚了原委。

“我表姨就是大夫,我跟着表姨進山采藥。在我們進了雲霄山後,誤入了獵人的獵圈,表姨不小心踩到了獵人的夾子,傷到的。雖然我們撬開了夾子,可山裏樹多,陽光不足,我們迷路了剛好走到這裏。”

“難怪你說有藥,而且處理傷口時動作麻利,原來你們是大夫啊。”看着那姑娘澄澈的眼神和手裏認真的動作,阿蘿的心放了一半。

“還得多謝婆婆相助,不然我們露宿在外,有藥也無濟于事。”年輕姑娘感激道。

“姑娘多想了,都是舉手之勞。”阿蘿不貪功,她就出了一塊布,一鍋熱水而已。

第二天一大早,日出而作的村民正準備拿起鋤頭鐮刀下地收麥子時,就聽到有人挨家挨戶敲門尋人。

原來是她們家的人找來了。

看着被接走的兩人,終于能确定她們不是淩禦寒派來的。阿蘿懸着的心,慢慢放下了,看來還有時間準備準備再換地方。

可沒過多久村子裏又來了幾個陌生人,似乎在挨家打聽着什麽,最後無功而返。

隔壁苗大娘剛從集市回來,正好看見在院裏乘涼的阿蘿,便聊了幾句,那些人在打聽一個年輕的姑娘和一條狗。

聽了這些,她心中大駭,握着木栅欄的手都捏得發白。這些人一定是淩禦寒派來找她的只是不知道她易容了,所以才一無所獲地離開。

村子不再安全了,若是他們回去禀報,以淩禦寒的機警,一定會猜到是她。

阿蘿借着年紀大了,身子疲乏為由,回屋歇着。

入夜,阿蘿帶着輕便的家當,領着小花和小灰連夜離開了村子。

·

阿蘿對雲城周圍的地形僅是在輿地圖中見過,到了現實中,她也時常難辨東西。

距她離開永城已經一個多月了,天氣已由盛夏換成了初秋。

秋風瑟瑟,時常陰雨綿綿。

阿蘿帶着孩子和狗已經走過了兩個鎮子,眼看着越過前面的小山坡就能到達雲城了。

可之前還陽光明媚的天,突降大雨,她們被困在了鄉間小路。

兩邊的麥田已經發黃垂下,環視四周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

秋雨寒涼,阿蘿手裏的紙傘根本抵擋不住暴雨和涼意。

阿蘿覺得手腳發涼,小腹有些抽搐感,心裏隐隐不安。

一輛馬車疾馳而過,濺了她一身水。就在阿蘿看着身上多出來的泥點子無奈時,那輛馬車停了下來。

從車上下來一位姑娘,撐着傘走到阿蘿面前,“婆婆,我家姑娘請您帶着孩子到馬車上避雨。”

阿蘿本是不想的,可她知道自己身體有些承受不住了。再看看已經成了落湯狗的小灰和下半身濕透的小花,兩雙可憐巴巴的眼睛盯着自己。

唉。

“有勞姑娘了。”

阿蘿被人扶上了馬車,一擡頭竟發現車上坐着的居然是敲她家門的那個年輕姑娘。

“原來是婆婆,看來我們是有緣分的。”姑娘微微笑着,雙手遞來了幹巾,“快擦擦,寒氣逼人容易傷風。”

阿蘿接下後,本是要先給小花擦的,可車上的丫鬟很有眼力勁兒,已經動手幫忙了。她便慢慢地擦拭着自己身上的水漬。

雨水太大早已将阿蘿臉上貼化的那些皺着都沖開了,加上這麽一擦,原本的那張淨白俏臉便露了出來。只不過她低着頭,沒人瞧見。

可她握着幹巾的手,最先暴露了。

“婆婆,”姑娘指着阿蘿一半白皙,一半發黃的手,“您的手?”

阿蘿看着自己手上畫的褶皺被雨水沖掉,只好尴尬地擡頭。

“天啊,好漂亮。”一旁給小花擦頭發的丫鬟看着阿蘿的臉,驚嘆道,“你根本不是婆婆。”

就連一直同她生活的小花都歪頭疑惑,“奶奶怎麽成了漂亮姐姐?”

阿蘿尴尬地說着,“我是為了避開壞人,逼不得已才扮成老婆婆的模樣,并非故意欺瞞姑娘的。”

阿蘿介紹自己姓韓,是死了男人的寡婦。她男人因為好賭好色,惹上了不該惹的人被人活活打死了。而債主還要上門追債,沒錢就要把她賣到煙花柳巷去,為了腹中的孩子,她不得已才扮成老婦人逃難。

說罷,阿蘿低頭輕撫着小腹,一副哀傷的模樣。

年輕姑娘聽到阿蘿有孕,便主動拉過阿蘿的手,搭在小桌上,随即在她腕下墊起來脈診,微垂着眼,把起脈來。

“韓姑娘,既然你沒處可去,那便随我去回家暫時住下,想好去處再另做打算吧。”年輕姑娘也是個善心人,聽了阿蘿的“遭遇”,又感恩于當日的收留,便主動邀請了她。

“而且你現在胎像不穩,不适合四處奔波。”

“不穩?”阿蘿激動地握着姑娘的手,“你能幫幫我嗎?”阿蘿剛剛已覺小腹抽痛了,這會兒聽到她這麽說,十分害怕。

“你別急,先跟我回去,你需要休息,孩子才能好好的。”

阿蘿最初是要拒絕邀請的,畢竟她受之有愧。可為了孩子,她只好厚顏答應了。

“多謝姑娘施以援手。”

“你不也幫過我們嗎?”那姑娘親自幫着阿蘿拭幹頭發後,又到了被熱水放在她面前,“相逢即是有緣,我姓成,名為墨韻,今後你也別姑娘姑娘的叫了,直接叫我墨韻吧。”

墨韻,成墨韻,是她?

阿蘿垂着頭,握着幹巾的手一頓,不禁感嘆,果真是有緣了,卻不知是緣分還是孽緣。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加速了進度,改了之前寫好的,所以這段有點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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謎底揭開,墨韻姐姐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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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知道小淩子知道他成了“被人打死的好色之徒”會有什麽感想……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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