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半夜三更, 小灰的一聲微弱狼嚎, 并沒有引起成家人的注意。

成家祖宅雖在雲城,卻在城郊依山傍水之地。祖宅背靠雲輝山脈,後院有一大片果園子是臨山的。偶爾能聽到山裏傳來的若有似無的狼叫并不稀奇,所以成家守夜的小厮并沒有多想, 只當今夜的聲音大了些,并未在意。

然而別人聽不出來, 不代表養了小灰兩輩子的淩禦寒聽不出。小灰的聲音深入他心底, 畢竟那最後的哀嚎也是為了他。

自打阿蘿出走後, 淩禦寒每日只能淺眠兩三個時辰, 但凡有一丁點兒聲音, 他都會醒。

小灰的一聲低嚎,立即引起淩禦寒的注意。他起身披上外袍, 推開房門掃視四周。

“王爺。”門外守夜的是侍衛聽到推門聲, 立刻上前低頭等着問話。

平日守夜的都是韓五、蔣惡等人輪流,今日來了雲城都被淩禦寒遣去歇着了,畢竟在成家還算安全, 出不了事。

“剛剛的狼嚎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淩禦寒出來時, 小灰已經乖巧地趴在阿蘿床下睡覺了, 外面再次寂靜,好像剛剛的聲音是他的想象一樣。

“右側, 貌似是從山上傳來的。”侍衛和成家人的想法是一樣的,都以為是夜晚寂靜,山間傳來的聲音。

而且, 侍衛知道隔壁住着孕婦,是不可能養狼的。加之這他是後提拔上來的,臨戰經驗甚少,又不像淩禦寒那樣熟悉小灰,所以認定是山上的。

淩禦寒向右看去,除了遠處高空的月亮,只有被藤蔓纏滿的院牆。

右邊的院子便是阿蘿住的書香苑,且書香苑再往右隔着一條長廊和兩堵牆外,便是山下那片果園的圍牆了。

淩禦寒深感自己不會聽錯,可那院子裏的人不對,又怎麽會有它的聲音。

侍衛見淩禦寒盯着隔壁院落的牆壁,“那是成姑娘友人的居所,屬下等并未探查。”

其實在進成家前,淩禦寒就吩咐過,他們是借住,只需管好自己的院子即可,不要幹擾到成家其他人。換言之就是,他信得過成家,可不用詳查。

“你先下去吧。”淩禦寒獨自一人站在中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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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真是他聽錯了?

·

哼唧。

書香苑的屋檐下,一只黑白灰相間的半大狗,正腦袋對着牆,屁股沖外,一雙前蹄在牆上亂撓着。

連着兩天晚上幹壞事的小灰郁悶了,它都冒着“被遺棄的危險”去提醒他了,怎麽還不來呢!

不行,它得出去!

小灰把門推開個小縫,探了頭進去,見裏面的人在安睡,絲毫沒有蘇醒的跡象。

一只狼爪子悄悄把門勾上,嚴絲合縫。轉身用微藍的狼眼掃了一圈後,迅速地沖出月門。

“小祖宗啊,阿蘿姑娘不是不讓你亂跑嗎?”剛剛去管家那裏取藥的翠兒回來了,還沒踏進書香苑就看到小灰探頭探腦地想往外跑。

小丫鬟想起阿蘿的吩咐,抱着藥材堵在門口。“你不能出去!”

哼唧。

小灰越來越大,動作也越來越快,矯健地小身子嗖地一下鑽出了月門。

哼唧。

在哪呢?都兩天了他怎麽還不找來?是不是又走了?可氣味還在,小灰拱着鼻子繼續找。

這院子之前沒人住,也沒吃的,它都懶得進來,所以它一點都不熟悉,根本不知道哪間屋子是住人的。

就這樣低着身子,嗅來嗅去地,還真嗅到了淩禦寒的門口。

是這裏!藍色眼睛裏閃着興奮。

兩只蹄子啪嗒地推開了房門後,還沒等它跳進去,一把飛刀從天而降,紮前面的門檻上。

“誰在外面?”

“主子,是一條花狗。”

哼唧!

你才是花狗,你全家都是花狗!

這人是韓五,剛跟着淩禦寒巡視回來,就見到有只花狗扒門。他怕擾了兩天未合眼的主子,便一把飛刀丢了過來。沒想到,看着肉乎乎的花狗,還挺靈敏,一下子就躲了過去。

只是那眼神……似曾相識。

“主子,好像是将軍!”韓五看着花狗眼中的不屑,驀然想起了平時那雙翻他白眼的小圓眼。只不過那雙圓眼已經變得狹長,能把不屑感放大好幾倍了。

哼唧。

聽到有些淩亂的聲音,門一下子被推開了,高大的身軀略顯激動。

淩禦寒是很清楚小灰各個時期的模樣的,一看就認出了它。

“你真的在這裏?阿蘿呢?”

哼唧!

小灰傲嬌地扭過頭,不搭理淩禦寒。

小灰是故意把阿蘿化黑的背給淩禦寒看的,還不停地扭着,讓他看看自己多慘。

淩禦寒蹲下來,摩挲着小灰花裏胡哨的毛,無奈道,“她畫的?”

小灰翻着小白眼,瞥了他一眼。

淩禦寒再次低笑,“她為了躲我,竟把你畫成花貓。”這也就她能想出來。

不止花貓,還有泥貓呢!小灰怨念地看着他。

哈哈哈!

一陣低沉而發自心底笑聲從喉嚨出,滾滾而來。

“她就在隔壁那院子對不對?”難怪成墨韻千叮咛萬囑咐不可打擾那邊,原來是藏着人了。

淩禦寒覺得自己的臆想成真了,滿心的歡喜,就連撫摸小灰的手,都比之前輕柔了許多。

“帶我過去找她吧。”

不好!

小灰一激靈,退了一步,眼睛裏帶着明顯的拒絕。

主人這麽一去,萬一女主人激動怎麽辦?

“為什麽?”養了它兩輩子了,淩禦寒早就知它有靈性,他們說的話,它很多都能理解。它既然攔住他,必然是有它的意圖。

小灰轉了轉眼睛,突然撲到在地,像幾個月前那樣裝可憐,扮柔弱,時不時還哼唧兩聲。

“主子,将軍在裝可憐嗎?”

淩禦寒搖頭,“它不是裝可憐,它是說阿蘿很虛弱。”

想起那日成墨韻提到過的,隔壁的婦人受不得驚擾,

“我明白了,你先回去,一定護好了她。”小灰搖搖尾巴,瞪了韓五一眼後,才高傲地離開。

“主子,您是說隔壁墨韻姑娘的那位好姐妹就是阿蘿姑娘?”

在淩禦寒的瞪視下,韓五立刻改了口,“側妃娘娘。”

然而,改口并不好用,直到韓五把側妃去掉,直接稱之為娘娘,淩禦寒才應了一聲。

“嗯。”

韓五驚訝,難怪墨韻姑娘叮咛囑咐不能打擾到那院子的休息。

可是,不對呀。

“主子,墨韻姑娘為何要幫娘娘瞞着您?她不是知道您在尋人?”

“這就要問她了。”淩禦寒肯定她定是知道些什麽,不然不會把他安排在成家不太起眼的院子,更不會安排在她旁邊。

別說淩禦寒激動,韓五更激動,興奮地說,“主子,墨韻姑娘說那院子的是有孕婦人,那咱們是不是去看看小主子?”

“先等等。”

“為什麽?”

為什麽?淩禦寒苦笑,他現在太激動了,伴随着激動還有生氣,找到她了,她真的有孕了。他需要時間淡定,也需要時間緩沖自己發抖的手腳。

屋子再次安靜下來,坐在圈椅上的淩禦寒雙手緊扣着膝蓋,仔細看去隐約能看到手背的青筋和微顫的浮動。

終于找到了。

雲城成家祖宅,本來是不想來的,可那日他看到成墨韻時,不知怎麽就覺得她的眼神有些躲閃。

當時他只覺得她應該會有線索,沒想到真的是近在咫尺。

·

“能在花園裏遇上殿下,真是巧合。”成墨韻象征性地行了禮,便坐回石凳上,繼續搗着花瓣。

淩禦寒沒有直接到隔壁,而是先到花園見了成墨韻。

“本王的東西掉進隔壁院子了,你随我去取出來吧。”對于她幫阿蘿隐瞞這事,淩禦寒是不悅的。

借口!明明就是找到人了,還一副別人欠了他的模樣。

成墨韻向來不怕他,且又是在自己家中,更是連頭也沒擡,繼續搗花汁。

“臣女說過,那院子住着客人,不便打擾。”

“住着誰?”

“一個可憐的婦人。”成墨韻手上的動作半刻也沒停,早就做好了打算酸他,話自然是張口便來。

“如何可憐?”

“死了男人的妙齡寡婦,還不可憐?”

嗯?寡婦?難道不是她?不可能,小灰不肯能跟錯人。

“那女子的夫婿不着調,整日尋花問柳不着家不說,還被同有婦之夫勾搭,被人活活打死了。”

……

成墨韻每說一句話,淩禦寒的臉便冷下一分。直到她說夠了,獨自坐在那吃茶,靜靜地看着淩禦寒像個冰山一樣,渾身散發着寒意。

該死的女人,還敢詛咒他死?還是好`色被打死的!

“既然本王的東西必須找回來。”

“可那院子的人受不得驚呀。”成墨韻微微瞥了一眼,絲毫沒被他一身冷意吓到,反倒慢聲細語地接着酸,“我那妹妹肚子裏可是雙生胎,本身又體弱,天知道殿下的人進去後,會不會驚到她。”

雙生?淩禦寒頓時懵了。高大的身體向後退了一步,目光茫然地盯着成墨韻。

成墨韻滿意地看着他臉上的震驚,“殿下您說,遇上這樣的情況,是不是應謹慎再謹慎?”

“她,身體如何?”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淩禦寒站直身體,淩厲地看着成墨韻。

“唉,”成墨韻沒想壞人姻緣,尤其是皇家血脈,她還是謹慎的。可她也不想讓阿蘿白白受了委屈,“胎像不穩,受不得刺激,不然大人孩子都難保。”

這話可沒吓唬人,都是事實。不然她怎麽整天提心吊膽的,連門都不怎麽出了。

“可看了大夫?”淩禦寒的冷靜如數殆盡,只剩下發自內心的關心,“大夫是怎麽說的?”

成墨韻慢慢發放下茶碗,幽幽道,“殿下忘了,我家姨母便是名醫了?”

·

相比淩禦寒的急切,吃了定心丸的阿蘿倒是真放寬了心,整日拉着雲雙教她縫兩頂小帽子。

“雲雙,為什麽我做出來的不像帽子,反倒像是布袋子呢。”阿蘿沮喪,她自知繡花不行,但小嬰孩的帽子總可以做好吧。不就是一片布對折縫上就行?怎麽同樣的工序,雲雙做的精美可愛,她做的連個布袋子都不如。

“姑娘不要急,這都是功夫活,慢慢就上手了。”雲雙一邊安慰,一邊加緊手裏的活。

姑娘不會做,只能她來做。想到能給兩個一模一樣的小娃娃做衣服,雲雙就覺得有使不完的精神。

·

阿蘿這屋子是不用人守夜的,因為有小灰就夠了。

午夜,房門被輕輕推開,警惕的小灰驟然撲向門口。當它看清來人時,立刻收起了鋒利的小狼牙,主動過去蹭蹭那人的靴子。

哼唧。

“到一旁待着去。”淩禦寒踢了踢小屁股,攆走了。這個時候了,哪有心情看它撒嬌。

淩禦寒這種卸磨殺狼的行為,引得小家夥哼了兩聲。

被一腳踢開的小灰等着幽藍的小狼眼,敢怒不敢言地趴到桌子下面了。

見它這眼神,淩禦寒低聲威脅,“怎麽,跟着她一塊,脾氣也學着變大了?”

哼唧。

小灰沖着淩禦寒呲牙一笑,感覺把臉埋進兩爪子間,不再擡頭。

紗幔後的人睡得并不安穩,借着月光都能看到她額間的憂心。撩開紗幔,淩禦寒站在床前,被那個側着的小半球驚住了。

她有孕是他預料之內,可親眼所見時,卻抑制不住手掌的顫抖。

“敢帶着球跑,你是真不怕我吧。”按照成墨韻的說法,已經三個多月了,她分明是知道自己懷孕才走的。

他自認為對她體貼,遷就,也沒惹她不悅,至今他也想不通她到底為何離開。

可她睡夢中抱着個不怎麽凸出的小球,蹙着眉,臉色也不似一般有孕之人那般紅潤,看上去倒像是颠簸許久未曾好好休息。

看她這般柔弱,淩禦寒的不悅、震怒,統統都散去了。

“既然跑了,為何睡着覺還悶悶不樂?”淩禦寒坐在床邊,伸手撫平眉間的那抹憂愁。

“是我脾氣太好,還是你壓根對我無意?都敢說自己是寡婦?”寡婦如何?她還想帶着孩子改嫁嗎?

當他是死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齊王·淩:本王難道就是個好色之徒?

衆人點頭又搖頭。

齊王·淩:誰敢說是!

·

今天這章很肥吧!【傲嬌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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