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淩禦寒覺得自己遇上了打出生以來的頭一大難題, 他的一個隐瞞竟如同冬日裏的雪球一般, 越滾越大,現已大到了他拽不回來的程度了。
凡事雲淡風輕的他居然覺得束手無策,每次剛有點回旋的餘地,他想找個機會吐露心聲就被不相幹的人給打斷。
這次更甚, 兄弟的無心之故也就算了,還被自己親手喂養了一個月的狼給坑了。淩禦寒當真是知道什麽叫欲哭無淚了。
而坐在榻上控訴他的人, 正用着淚眼劃成一把飛刀直刺他心間, 讓他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淩遲處死都不夠解恨。
“事情就是這樣, 我除了身份和小灰真的沒有再瞞着你的。”
淩禦寒比小灰更狠, 他是甩掉鞋襪後踩上去的。高大身體的重量全數壓在雙腳上,很快他額間的汗珠如同春日裏屋檐下化的冰水一般, 滴滴直下。
“你是不是覺得你騙得太少了?”阿蘿伸出玉指, 手指抖動地指着榻前自我體罰的淩禦寒,“還合起夥來騙我。”
“你有太多機會可以說實話,可你從來沒想過要告訴我。”他們同床共枕都近兩個月, 若說沒機會, 阿蘿必是不信的。
“我真的沒想一直瞞下去, 可我面臨的處境并不好。”淩禦寒低着頭,眼底現出一陣苦澀,
“我剛剛搬到王府便中了毒,若不是大師發現得早,毒素早已深入骨髓。而下毒的人仍在王府, 且還不能除掉。這樣的身份,這樣的生活如果當初我跟你實話實說,你還會留下嗎?”
淩禦寒知道她能只身離開傅家就是想要個簡單的環境,可突然告訴她從狼窩掉進了虎口,她會不會吓跑?
“你已經摒棄了原本傅家的身份,過上了想要的生活。那時候和成家的事還在商議中,遲遲不定,我便不敢開口。”
他被下毒的事?竟然已經發生了?
阿蘿并不在乎後者,她震驚的是他已經中毒。她一直以為因她的穿書,扭轉了劇情的走向,他尚未中毒。
她記得書中說他第一次被下毒時是在就封前,為此她還曾求過釋蒼大師替淩禦寒診脈。那時大師告訴她,“齊王殿下身體強健”,未了還說了一句“毒物不侵”。這才讓她放心。
原來不是未中毒,而是早已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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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蘿臉上的震驚,被淩禦寒理解為關心,“我的毒已解,你莫要擔心。只是暫時還不能動手除去下毒之人,要制造假象迷惑幕後主謀。”
阿蘿顫巍巍地問着,“你若知道幕後之人,又當如何對待?”
“一時忍辱,他日定當加倍奉還。”淩禦寒握緊拳頭,眼睛裏迸發出似火的恨意。
阿蘿第一次看到他冷峻無情的樣子,幽深的眼底裏滿是仇恨,像是從煉獄底層爬上來的幽冥。
“若是你曾經親近的人呢?”
若是喊了多年母妃呢?
阿蘿很想問出口,可話到嘴邊仍是咽了回去。因為他只說幕後并未提及貴妃和宮中事,便不敢多言。
畢竟這事會牽扯出她的秘密,那件能捅破天的秘密。
“無論是誰!”淩禦寒傾身向前,摸着她兩鬓的發絲安撫道,“阿蘿別怕,這世上除了你和孩子外,不再有我狠不下心的人。”
“可是你……”徐家手握重兵長駐京都,而他遠北地邊陲,人力兵力都不及對方,要怎麽對付?
不知不覺間,阿蘿心裏再度燃起了當初看這本書時對男二的憐憫,而且還多了幾許情愫,情不自禁地就站在他的角度審視大局。
然而這個下午她聽到的消息有些多,費腦又費心,肚子裏的寶寶們突然鬧騰起來。
“疼,好疼……”阿蘿覺得肚子裏有兩股氣流在亂串,東一下西一下,毫無規律。虛汗沿着臉頰陣陣湧下,瞬間濕透了她的衣裳。
淩禦寒顧不上腳下,直接踢開了蒼耳墊子,光腳抱起阿蘿放在床上,又喊了青栀姐妹進來。
阿蘿是第一次感受急促的胎動,加之每到下午她都有眩暈的毛病,沒等到成墨韻回來,就暈過去了。
成墨韻剛從藥鋪回來,就與慌裏慌張的幾個人碰了個對面。還沒問明白,就被穆景逍攬着腰,擡腳間就給帶到了書香苑。
一進門就看到阿蘿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旁邊站着正在床邊把脈的青栀。
“你快看看她,她說肚子疼。”淩禦寒看見成墨韻進門,顧不上男女有別,迫不及待地把人拉到了床前。
“怎麽樣了?”成墨韻迅速地摸着另一手的脈,伸手翻開阿蘿的眼皮。
“胎動太快,娘娘受不了了,就暈了。”青栀讓出了位置,“姑娘您快看看。”
青栀懂醫理,卻偏向用藥理。而阿蘿的身體向來由成墨韻照顧着,一時間只能打下手。
成墨韻趕緊坐在榻上,手指按在阿蘿的脈上。看着阿蘿臉上盡是汗水,臉色越發白了,而人中處有一顆紅點。
“青栀你懂針灸?”
“略懂。”青栀點頭,“娘娘突然暈厥,喘不上氣,奴婢不得已用了銀針。”
懂就好,成墨韻知道青栀的身份,她若說懂,那比起旁的大夫,可謂是精通了。
“那就好,這情況得趕快施針。”阿蘿這肚子雖過于活躍,可脈相卻弱,為今之計只有針灸一法。
“我要施針。”成墨韻看着屋子裏站了一圈人,着實眼暈,一股腦地推到了門外,只留下雲渺和青栀姐妹。
“以阿蘿為先。”杵在門檻處的淩禦寒攥住成墨韻的手腕,焦急的眸子裏帶着沉重,“我可以不要孩子。”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在成墨韻面前說這句話了,成墨韻當即眼熱,堂堂皇子能舍棄孩子,當真是愛極了阿蘿。
只不過她暫時不會這樣做,情況雖危險,卻還不是最壞的。
“只要她。”淩禦寒的話如冰雨墜下打醒了她。
成墨韻眼看着自己推不動他,只好招呼了她哥哥和穆景逍把人拖走。
看着不情願且暴戾的面容,成墨韻怕他直接打飛了哥哥和穆景逍,趕忙說道,“這是我妹妹和我外甥,我三個都保!都保得下!”
淩禦寒就這麽被兩人架了出去,雖然沒再往裏面闖,卻把外間的瓷碗茶具碎了個遍。
直到大半個時辰後,卧房的門被打開,他推開門口的青檸,沖到阿蘿床前。
“阿蘿怎麽樣?”淩禦寒蹲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摸着那張失了血色的小臉。
“已經沒事了,此刻只是睡着了。”成墨韻正用溫水擦拭着阿蘿的手掌,而青栀則在床尾給阿蘿按腳。
“青栀精通穴位睡眠,可以讓她安心入夢。殿下,您不用太擔心,阿蘿沒事,孩子也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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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只剩下睡着的阿蘿和失魂落魄的淩禦寒。
他坐在阿蘿床前,手裏握着阿蘿的手,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蒼白的小臉。另一手像是在撫摸易碎的琉璃似的,不敢用一分力道,只能請貼在上面,用她臉上的溫度提醒自己,她是安好的。
“都是我不好,你想怎麽打我,罵我都行,千萬別再吓我了。”
當他看着阿蘿閉着眼抱着肚子抽搐的時候,他不止手在顫抖,整個人都在抖的。尤其是她疼到暈過去後,就像身體中的力氣一口氣被抽離體外一樣,喘不過氣。
“要是你實在不想看見我,那我躲到你看不見的地方,只要你好好的。”
淩禦寒就這麽在她床前一坐就坐到深夜,直到喂過藥後一個時辰,阿蘿醒來。
“你怎麽在這?”成墨韻的針灸起了作用,長長的一覺醒來,整個人平淡了許多。看見淩禦寒也沒有太激動。
“還有哪不舒服嗎?”成墨韻送來藥的時候說過,這藥服下後最遲一個時辰便能醒來。
阿蘿搖頭,“我想坐起來。”
燭光下躺着看他有些模糊,而且肚子上的重量壓得她難受。
“孩子沒事吧?”
“放心,都沒事,就是太活躍了。”淩禦寒扶起她後,又把枕頭靠在她後腰,伸手拂開她額間的發絲,“餓了吧,我叫人把粥端進來。”
阿蘿喝了半碗粥後,困意又上來了,眼睑慢慢垂下,淩禦寒看着乖巧如孩童一般的阿蘿,眼底出現一抹苦澀和堅定。
“乖,把藥喝了再睡。”
阿蘿閉着眼睛把那碗黑漆漆的湯藥一飲而盡,眼巴巴地看着他。
“睡吧。”現在的阿蘿對他沒有排斥,也沒有依戀。仿佛心若止水,沒有波瀾。
“我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阿蘿現在是迷糊的,也是清醒的,可她記得下午自己躺在床上抽搐時,淩禦寒的急切。也記得她暈過去又醒來時聽到的那句讓她感動又生氣的話:“我不要孩子,只要她。”
“好,你睡着後,我就走。”
“淩禦寒,我真的沒事。”她看着他此刻的憔悴,依稀記起那時候他眼底的恐懼和迷茫,想想畢竟是兩人共同的孩子,強挺着睡意安撫了他兩句,“我不疼了,她們也不鬧了。”
“好。”淩禦寒扯出一絲笑容,掖了掖她身上的被子,“睡吧,現在才過三更,你睡了她們才能睡。”
淩禦寒知道她最在意孩子,只要對孩子好,一定會照做。
“主子,娘娘睡了,您也去休息吧。等娘娘醒了,您再來陪着。”已經雞叫了,太陽很快就該升起了,一直守在門外的韓五看到淩禦寒眼底的血絲和憔悴,忍不住上前勸着。
而淩禦寒搖頭,“讓成墨傾和穆景逍到我書房,有事找他們。”
當他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阿蘿的房門後,準備離去時,看到小灰耷拉着眼睛匍匐在門外。
唉。淩禦寒蹲下,伸手揉搓兩下小灰因霜降而潮濕的頭,“進去吧,別再惹她生氣。留在這陪她,保護她。”
作者有話要說: 唉,心疼小淩子了,感覺自己不是他親媽了。
嘤嘤嘤,寫傷感的段子,好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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