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杜舞雩還不知曉自己正淪為旁人取材的對象,此時他昏睡未醒,等到緩緩睜眼,才發覺已然變了個處所。
房間相比之前布置得更為豔麗,帷帳上繡的是大團大團的合歡。點的香也不同,氣味更濃一些,他便似浸泡在一片香軟的霧氣裏,緩不過氣的同時,更想打噴嚏了。
他還想咳嗽,又生怕被人察覺,只得生硬忍住,心中一片水深火熱。杜舞雩略吃力地屏住呼吸,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難受的同時,又有些令人欣喜的發現。
他周身氣息運轉相較之前更順暢一些,大約經過他人異術診治,弁襲君确實帶他去尋了大夫。此處也應當是那位醫者的住處,只是,若換一種香料來點就更好了。
相比杜舞雩在房中忍受着熏香,留在庭院的弁襲君也身陷另一番水火倒懸。容姿豔麗的女醫者托着下颔,手裏撚一支羊毫,飽蘸了墨的筆尖在鋪開紙頁上游移着,卻是遲遲不肯落下。
“聖裁者不如替我想想,該署什麽名字好呢?”她眉眼含笑,聲音柔婉,是在詢問弁襲君。
“閣下應自有想法。”
步香塵漫不經心地說道:“既然換了個題材,就應該改一下署名。”
“花君既然愛花,不如以花為名。”弁襲君心不在焉地答道。
“用過了。”步香塵嘆言。
弁襲君只得打起精神,仔細考慮:“春花易謝,柳枝尚青。”
“花如紅顏,常易凋謝。但步香塵可不是容易飄零的花,也非似尋常柳枝,任人攀折呢。”幽夢樓主人莞爾笑道。
弁襲君揉了揉眉心,沉默片刻,終是咬咬牙,硬聲道:“一劍風徽情況如何?”
心知對方已忍到極限,步香塵也就暫擱調笑心思,好整以暇地放了筆,把玩着自己纖細的手指:“不算好,也不算太壞。”
見弁襲君眉頭不曾松開半分,她又慢吞吞地補充說:“我已用八品神通替他續脈清血,不過他受創太深,要想自由行走還難得很。”
弁襲君拂了拂衣袖,站起身來:“我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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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又不會跑了,急什麽?”步香塵在身後笑道,扶案站定,卻也跟了上去。
踏入內寝,弁襲君疾步行至床畔,觸目瞬間,身形略略一頓。他望着杜舞雩靜默面容,眼睫低垂,只是一動不動。步香塵看他的手指微顫,似想觸碰杜舞雩眉目,猶豫片刻又死死攥緊,把那指節都捏得青白,也就開口笑說:“怕什麽,他不是暈着麽?“
弁襲君不答,側過臉問:“他為何仍不蘇醒?”
步香塵捏着自己的手指,随意思考着:“要麽是受傷太重,不能蘇醒,”飽含深意的視線掃過杜舞雩毫無表情的面孔,雙眼眨了眨,浮出盈盈的笑,“要麽是某些原因,不願蘇醒。”
弁襲君的臉色變了變,一時慘淡,過許久才逸出低微嘆息。步香塵眼眸微閃,忽然說:“也許是之前經脈受損,造成閉氣現象,才會遲遲昏睡。”她有些狡黠地眯了眯眼,“江湖中有異法可對此診治,就是要麻煩你做點犧牲……”
在她輕盈的話語中,不聲不吭躺在床上的杜舞雩似覺不詳,手指微顫了顫。他周身緊繃,胸中傳來微妙而焦慮的鼓噪,勉力克制的同時,額上亦不由沁出冷汗。
杜舞雩鎖緊牙關,通體僵硬,只聽見頭頂弁襲君發問:“是什麽?”
那慵懶女音便揚聲說:“交合渡……”
“阿嚏——”
言論一時被打斷,步香塵訝然道:“聖裁者?”
弁襲君臉色蒼白:“不是我……”
那自然也不會是步香塵。還能有誰?兩人對視一眼,忽然看向床上并無動彈的身軀,在灼灼目光凝視之下,杜舞雩暗暗抽了口氣,房中濃郁馨香纏繞不散,一時沖湧入腹,他只覺鼻尖一陣麻癢,再難忍受,有所反應之前,又是重重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