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軸

錦華3080年七月初八,上善之日,諸事皆宜。

入夏之後,氣溫逐漸上升,哪怕是待在開滿空調的室內,當灼熱的日光照至身上,也總是有種令人煩悶的燥/熱感。

塞壬不耐煩地坐起身,揮揮手似乎想把那惱人的陽光驅趕開來。等他反應過來這樣做實在是太傻了點,塞壬才終于從睡懵的狀态中清醒了。

哈爾德先行起床,塞壬稍微賴了一下床,但後者心裏也沒有任何負擔,很淡定地任女傭服侍穿衣,餘光撇一眼早已穿戴整齊的前者。

“哈爾,我做了一個夢。”

哈爾德輕笑:“你忽然這樣喊我,我反倒有些不習慣了。是什麽樣的夢呢,小魚?”

“我夢到過去的事。”塞壬垂眼,“我以為我不記得了,原來還是有點印象的。還好,我也沒那麽沒良心嘛。”

“喂,塞壬,你再繼續當我面說我男朋友的壞話,那我可要生氣了。”哈爾德故意打诨。

“皮得你。”塞壬一掃先前的郁悶,淡笑着補充,“我夢見……爸爸了。”

他說,“原來米莉也不是一直待在實驗室的,她也想過要逃離,所以才選擇跟爸爸一起私奔。夢裏,他們逃到了一個小山村。”

“小山村的人都很和善,看這麽年輕的一對小夫妻照顧着不到周歲的孩子,總是時不時拿點羊奶拿點米糊過來接濟一下。好像每個人都很喜歡這對夫妻,這對夫妻也總是想盡辦法去回報這些人的善意。

“這也許,是米莉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了。”

“可我竟然一點也不記得了,爸爸的樣子、爸爸的名字,我也通通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姓戚的。”

“塞壬,你是不是對我男朋友要求太高了點?”哈爾德挑眉,“他只是個小嬰兒啊,能回憶起來已經很不錯了。”

“然後,我又想起來另外一件事。”說這句話時,塞壬眼底的怯弱與哀傷一掃而盡。

“雖然印象中,米莉長得确實好看,但村裏人對她,有些過分善意了。一個村子的部分人對一個人有好感很正常,可如果是全村人都喜歡同一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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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的面,徐薇總說米莉一無是處、是沒有用的廢物。可如果米莉本身也是有能力的,只是這能力不太明顯,或者是像我一樣随着年齡不斷增長的呢?”

“哈爾德,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種那麽多瓊花嗎?不僅是在圖蘭舊王宮,哪怕是新建的大皇宮,我都不厭其煩地,一次次要建立屬于我的瓊花庭院。”

哈爾德搖頭:“我不明白,但我很樂意聽。”

“米莉身上就是這個味道。但是很顯然,人類是無法自行産出自然界花卉的味道的。”塞壬穿戴完畢,只差一頂旒冕與權杖。

塞壬從女官手裏接過權杖,見哈爾德捧起了旒冕,垂首準他為自己加冠。

“哈爾德,我知道伊迪絲發現了‘瓊花’可以解控‘雷神’,我驚訝的同時,還感到很欣喜。”塞壬補充道,“徐薇向來看不起米莉,可如果她知道,她引以為傲的‘真神’技能,能通過她最以為恥的女兒的‘香味’進行消除的話,她面上的表情,該是有多麽精彩啊!”

“哈爾德,在這件事情上,是我戰勝了徐薇!我贏了!我贏了她!”

旒冕戴好了,哈爾德伸出手指幫塞壬将糾纏在一起的串珠撥開。

他說道:“我的陛下,您早就勝過了徐薇。你解析‘普羅米修斯’,消除了它的副作用,你改變和影響人類,讓他們重新回到從前。你是國寶級研究員,你是藥物基因雙證書博士,你是錦華的國王。”

也是我的朱麗葉,我惹人憐愛的小魚。

“陛下,您功德無量、史無前例,理應名垂千古。”

塞壬将哈爾德的話頭打斷:“或是背負千古罵名,旋即遺臭萬年。”

塞壬搖頭:“哈爾德,我不想世人愛我,我想他們恨我,怨我,然後用言語殺死我。”

“那我呢?”哈爾德碧眸暗沉,似乎很難過。

塞壬想了想,直接踮起腳捧着哈爾德的側臉,輕吻一口他的嘴唇。

“你可以愛我。我……當然也愛着你。”

哈爾德笑了:“小魚第一次主動說愛我。”

如果以後再沒機會對哈爾德說愛,塞壬理應在這時多重複幾遍的。可不知為何,他竟然說不出口。

于是高傲的陛下輕甩袖,義無反顧地擡腿走向門外光亮一片的末日。

八月初八天贶節,家家戶戶曬紅綠。

雖然七月八的天贶活動是在趕急,但所有的章程該走的該走,全都一應俱全,不得半點閃失。

所謂紅綠,指得是各色衣衫,暴曬它們一通,方可掃除一切晦氣,保佑下半年安然度過。

玄黑的衣袍破開一列列紅綠衣衫的遮攔,衣衫試圖挽留,可黑金繡朱雀袖角對它們統統不屑一顧,只準許豔陽為它鍍上一層金光。

哈爾德隔着一段距離望着塞壬背影,目睹他讓服飾們吞噬,等待許久,終于見他一人踏上一級級臺階,坐到早已安置好的純金王座之上。

歷屆的王,為了提現自己的平易近人,總是會在發表演講時站起身。但塞壬并沒有這樣做。

他借用扶手支撐住下颚,整個人看起來昏昏欲睡,讓人不由得懷疑,他們的陛下昨晚到底是抛棄重要的天贶去做什麽了。

代替塞壬宣讀的是路法·肯迪,在衆人眼中,他也是陛下眼前的紅人之一,與路法議長平分王上的嬌寵。

惡意揣測王上在榻間是TOP還是DOWN,是部分民衆近期的樂趣之一,在他們的描述裏,國王大概是一夜禦七男,一次抱兩人都不在話下。

王上不在狀态,民衆竊竊私語,潛伏在人群中的刺客,卻是樂開了懷。

“傑妮,塞壬也真是太自信了。這一層層不知道作什麽用的花布,可再适合躲藏不過。”

傑妮撫了撫掩藏在西裝外套之下的槍/械,側頭望了孤單站立的議長一眼,随後面無表情收回視線:“确實,正好哈爾德和親衛隊都在布料外,那我出發了。”

喬治程序化地安撫了一句:“注意安全。”

趁無人注意,傑妮一個閃身躲進了衆多衣衫之中,借着衣物的遮擋小心地一步步接近王座上之人。

可惜她雖然擅**/械,卻不善于躲藏,盡管再謹慎不過,還是不小心碰撞到青銅的衣架,産生了一點噪音。

塞壬王困到連連點頭,根本沒心力關注,但傑妮擡頭時與肯迪對視了。她心裏陡然一驚,擔心計劃提前敗露,卻發現肯迪又很疏離地挪開了視線,他全身心集中在演講稿上,将傑妮完全忽視了。

大概明白了什麽,傑妮繼續向前,在離上方王座只隔一面紅布時,她選擇停下來休息,尋找最佳時機。

看到傑妮出現,塞壬松開了手裏的注射器,讓裝滿劇毒的它重新滑回袖袋中,有傑妮在,倒不用他自己對自己出手了。

肯迪的代演講恰好在此刻停止,在這剛安靜的一瞬間,史蒂芬·傑妮掀開紅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上高聳的臺階,随後在衆人的驚呼中将槍口對準了困倦的國王額前。

睡美人般的國王瞬間清醒,他很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但耽于聲色的虛浮身體完全敵不過身強體壯的傑妮。

當着一動不動,好像完全呆住了的路法·肯迪的面,傑妮從背後掐緊了陛下的咽喉,同時将手裏的槍對準了國王的心髒。

“都不許過來!不然我現在就殺了這個妖君!”

哈爾德在塞壬被挾持的瞬間,下意識邁出一步,随後他收回腳,緊握的拳頭卻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圍觀的民衆當中,傻眼的有,起哄的有,更有人心态爆炸,将手舉起來做成喇叭狀,嘶聲大喊:“別傷害他!讓我們做什麽都行!只要你別傷害陛下!”

一個抱着筆記本的小女孩也哭着道:“姐姐姐姐,你快放了陛下吧!他是好人啊!”

這些人當中,情緒最為失控的,當屬查理·凱和立頓·莫芙二人。見到摯愛的陛下被俘虜,他們一個當場昏厥過去,叫擔架擡走了,一個差點将裙擺撕爛,只為了将自身想要沖上臺的沖動抑制住。

塞壬撇了一眼表情難過的哈爾德,然後命自己強行收回視線。傑妮卡他喉嚨卡得不算太死,這給了他對話的自由。

塞壬說:“傑妮,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有話對你說。”

對此,傑妮的回複是:“我用了‘瓊花’,你的異能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

“那你給我一些時間。”

“你想做什麽?”

塞壬臨死之前,想将自己有意或無意釋放出的‘雷神’全部回收,不把這惡心的能力帶來的影響徹底消除,塞壬是沒有辦法安心躺進墳墓的。

這個過程導致塞壬汗水打濕了後背與額發,嘴裏熟悉的血腥氣和忽然開始的咳嗽與冷感,讓塞壬忽然明白,之前的吐血是因為什麽。

所以說,他這該死的技能不僅不能夠壓制,還不能收回咯?真夠離譜的啊,塞壬心想。這完全是在逼塞壬送自己走上絕路。

他難以想象,如果再過幾年,本就難以控制“雷神”究竟會失控到何種地步。而不願這種危險後果産生的他本人,最後的選擇也只剩下一個,所以不管如何,他都是必須要死一次的。

眼看塞壬咳血了,傑妮呆愣的瞬間,還是怕事情有變,于是她對準塞壬右胸,堅決地扣下了扳機。

以她的經驗,當然知道要如何巧妙地擦着心房等重要之處開槍。

塞壬為傑妮開槍的果決感到贊嘆,他由衷地誇獎道:“咳……傑妮,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的人生肯定不能止步于商界。”

“謝……”

傑妮的“謝”字還未說完,意外便橫生了,在所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科林·德蒙也悄悄貼近了臺階。當時人們的注意力大多都在王座上,根本無人發覺科林混進了“紅綠”中!

哈爾德表情凝滞,他幾跨步飛進紅綠,一層層撕開眼前擋路的華服,以平生未有的極速奔跑上臺,但——還是晚了一步。

面色沉郁的科林一把推開傑妮,斥罵道:“演得太假了!”

随後科林舉起**,在尚未反應過來的塞壬身上連開數槍。

只單聽那連續的槍聲,哈爾德心髒便已經沉入谷底,待他上臺目睹塞壬渾身是血地癱倒在王座前的地面上。雙目赤紅的他将牙關咬出血才勉強控制住馬上歇斯底裏的心緒。

“科林·德蒙!!!”

哈爾德的一生當中,從未如此悔怒過,他直接搶過了傑妮的**,目眦欲裂地打空了彈匣,将同樣的苦楚全數回報給了科林·德蒙,随後丢下槍,命令傑妮即刻打給醫院。

感受到老板的情緒,傑妮點通訊器的手都有些發抖,科林旁觀這些人的情态,忽然笑出聲。

他還是一級人,哪怕身中十數槍,也能半撐着身體繼續開口:“約翰……我給你,報仇了。”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殺約翰的是羅森!你他/媽不找羅森報仇找塞壬?!!”

哈爾德完全失了控,如果不是塞壬還在他懷中,他真的想直接讓科林·德蒙咽氣。

等不急救護車,哈爾德起身抱着塞壬往臺下跑,期間,他不斷嘗試與塞壬對話。

“小魚,你說句話。”

“小魚,千萬別昏過去。”

“小魚、小魚,別睡了……”

“塞壬,算我他媽求你了!跟我說句話!”

塞壬浸滿了血的手指輕顫了一下,哈爾德立刻注意到了,他溫聲誘哄道:“寶貝兒,沒關系,你會沒事兒的。我聽見救護車的聲音了,它馬上就來了,你會好起來的。”

塞壬的聲音太小了,哈爾德垂耳聽了好幾次,才終于聽清了。

他的小魚說,

“哈、爾德,我……好痛啊……沒人告訴我,死是這麽疼的……”

“不!不會的!”哈爾德急吼道,“不會的,寶貝兒,你不會死,不會!小魚,你堅持住,不要睡着,千萬不要睡着!”

哈爾德一遍遍重新着“不”這個單詞,仿佛只要他說得夠多,那件可怕的事就沒可能發生一樣。他死死抓緊塞壬瘦弱的身軀,生怕一個不小心,他的小魚會就這樣從他懷抱裏溜走。

不行,不可能!誰都不能帶走他的小魚,科林不能,死神更不能。

哈爾德神情恍惚地在救護車灼眼的頂燈下回神,心跳檢測儀的“滴滴”聲環繞在他耳側,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它的屏幕,手緊攥住塞壬的手,全然不覺自己的白西裝到處都是血跡。

醫生喊了他好幾聲,哈爾德才意識到自己該放手了。

“現在我們要給陛下注射L藥劑,這是一種臨時能保命的藥劑,但是我們也不知道陛下能堅持多久,因為您剛剛告訴我們,陛下是三級人。”

哈爾德這才将缺失的記憶找回來。

救護車剛停到面前,他便将塞壬的體質,還有身上有多少槍口,大概傷到了什麽地方,全都一股腦塞給了醫生。但是在醫生試圖要把塞壬搬上擔架時,他又堅持不肯放手,非要自己抱塞壬上救護車。病人情況緊急,醫生也只能破例準許了。

哈爾德只能松開了塞壬,收回手時,他意識到自己渾身都在顫抖,前所未有的恐懼将他完全包裹。塞壬的一切總是出乎他的預料,他也享受着愛侶的變幻無常,可是并不需要這種程度的例外!

手掌粘稠的血液染污了打理齊整的金發,哈爾德完全不在乎了,他有些崩潰地抓緊頭發,試圖用“呼吸法”緩解自己的焦慮,可是完全做不到。只有耳邊規則跳動的儀器聲,能讓他稍微安心一點。

一道顯示“手術中”的門将他與塞壬徹底阻隔時,哈爾德反常地在走廊來回踱步,亞瑟的詢問他根本聽不進去,也沒心力回答。

好在傑妮将亞瑟重新拉回了座位,搖頭示意他不要再管了。

為了讓自己不去想那些可能産生的可怖後果,哈爾德竭力讓自己的動作和思維都不要停下,他開始想他們第一次的相遇,想他們第一次約會,想塞壬的害羞、想塞壬的任性、想塞壬醉酒的場景……

随後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耳聞見槍聲,卻沒能及時趕到他身邊的悔恨,還有最怕疼的塞壬,渾身是血地躺在他懷中喊“疼”。

哈爾德不信神。

甚至年輕氣盛的時候,他還鄙夷過那些信教者。他當他們面斥責他們迷信,信誓旦旦到只有那些生活不如意,對現實無能為力的廢物才會選擇信教。

現在的他,徹底褪去了過去那些不知所謂的鋒芒,卻也成為了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但此時此刻,哈爾德開始虔誠地懇求神明聆聽他的祈願。

不管是上蒼、上帝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只要能救他的塞壬,不管要他付出什麽代價,他都願意。

如果愚人哈爾德的死,能夠換取手術臺上那個小孩的一線生機,那他入地獄、下黃泉,也自覺自願。

神啊,求求你,看看他吧,他說他很痛!

拜托,別讓他痛,救命,別讓他死。

錦華民間總傳說,議長與國王絕對不是真愛。大多數人們認為他們之間只存在兩種可能,要不就是國王拿議長當玩物,要不就是議長對國王毫無真心。而但凡這些傳播謠言的人,有一個人來過這間手術室前,謠言都會在片刻中停息。

戚以歸離不得哈爾德,哈爾德也亦然。

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一個陌生的東方面孔忽然帶着一管棕色液體跑來了走廊。

亞瑟他們不認識這個人,哈爾德卻是從混沌中猛然想起來這人似乎是叫做“敬楊”。

敬楊氣喘籲籲道:“我……前、前些天看到塞壬身上的磁場快要崩塌,然後…今天又看到直播間發生的意外,所、所以帶着‘普羅米修斯’來了……這是最後一管、塞壬對很多藥劑都免疫,可…如果是‘普羅米……呢?”

哈爾德即刻下令:“打內線給手術室醫生,告訴他們莉莉絲院士研究的新藥劑來了。”

亞瑟即刻接話:“放心,老大!我可不會蠢到把普…嗯,暴露出去!”

藥劑被接進去了。

哈爾德舒了一口氣,然而他又想到敬楊剛剛提及塞壬對藥劑免疫,而今天的他又是三級人類,體質最為虛弱。

理智警告他不要瞎想,但愛本易致人理智喪失。尤其事關塞壬,哈爾德根本無法冷靜。

亞瑟無法,只能叫護士給議長打了一針鎮定。老實說,議長的模樣真的把他吓壞了。要不是确認了躺在手術室裏的是頭兒的男朋友,他都快以為真正挨了槍傷的是頭兒了。

“至少先去洗個澡吧,頭兒。塞壬也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的。”

手術室的燈隔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熄掉,衆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敬楊第一個站起身,很罕見地主動向醫生問話。

兩年後的某一天,一個小女孩在課桌上打盹兒。按理說日光這般宜人,最是适合與周公相會不錯,可上課鈴聲是不會允許的。

女孩被吵醒了,不過還好,這門課是她最愛的歷史,趁着老師還沒來,她擅自将課本先翻到了她最愛的那一頁,随後從課桌裏摸出一本很明顯封皮被摩挲了很多次的筆記本。

這個本子只在第一頁有文字,是很俊秀的三個錦華文字,“戚以歸”。

女孩翻的書頁內容,也赫然撰寫着相關文字。

“戚以歸(又名米利吉·塞壬、立頓·莫裏),錦華公歷3059年11月17日生人,于3080年7月9日身中十數槍槍傷而逝世。

“他是帝都研究院特因組三位副組長之一,是斯哈大學的藥物學基因學雙料博士,是圖蘭議會的榮譽議員。但同時,他也是錦華集萬民惡念于一身的陛下。

“他的好惡後人已無法評定,因為我們沒有資格以後來者的眼光,去評判這樣一位偉人。

“他不是一個純粹的好人,但他所做的,比任何英雄都要偉大。前錦華議長在卸任前,專門為戚以歸在繡都的四大廣場中心地段,打造了紀念功德的八座純金雕像。二人情深意篤,前陛下辭世之後,前議長打造完所有雕像,也緊随前者而去。二人曾經的故居,大皇宮與瓊花庭院,如今成為著名旅游景點,吸引無數國內外游客……”

與文字介紹并版的,是一張黑白照片,但仔細看,這張照片其實并非黑白,陛下的紅唇與遠處的草坪都是其他色彩,只是第一眼奪人眼球的是那極致的黑與白。

照片裏的顏色/界線分明又偏偏無比融洽。

王的素面與純白玉蘭,玄色錦衣與黑色玫瑰,

正如他這個人一樣,是黑是白,都叫人看不分明。

每次撫/摸這張照片,女孩總會覺得自己在同歷史人物對話,他對她來說,是如偶像一般的存在。

據聞,這張照片是一位采訪過陛下的記者拍攝的。照片給那位記者帶來了無數的榮譽與金錢的同時,也為對方招致了災禍。某一日清晨,記者在暗巷中被發現,她的臉上被兇手用美工刀憤怒地刻上了文字,“你不配拍他!”

兇手最後當然是罪有應得,不過記者也算是得到了她應有的待遇。曾經,她為了牟利,一次次在藍網上掀起對陛下名聲不利的腥風血雨。後面議長對“宙斯計劃”的公布,讓陛下名譽好轉了,她又開始靠出售陛下的照片賺錢。

這般做派,難免招來報應。

禿頂的歷史老師終于來了,但女孩可不敢随意取笑對方。

這位可是赫赫有名的錦華教授,是出于志願才來到這個普通的學校進行教學的。女孩可不能浪費聽他課的時間,畢竟她的夢想可是陛下同款大學——原名“斯哈帝都大學”、現更名為“繡都大學”的院校的歷史系。這所院校不僅是陛下的母校,其門檻更是錦華最高。

歷史老師敲敲講桌,将學生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好,現在讓我們翻到第372頁,這節課講錦華最後的一個王朝。這個時期雖然很短,但我仍然希望你們能記住,畢竟同學們,這可是考試的重點。”

老師有時候愛打亂章節講課,沒想到這次正好打亂到了女孩在看的這一頁,于是本就專心聽講的她,更加坐直了身板。

“同學們呢,我們應該以辯證的角度看待錦華最後這一位帝王,要知道,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前王做得壞事不少,但若是沒有他,那錦華也不會結束告別圖蘭,徹底結束帝/制不是?所以呢,這節課,我們來下研究前王的生平事跡……”

一處不具名的小山村當中,每門每戶院子裏養的要不是雞鴨,要不就是蔬菜,總之都是讨生的活計,但唯獨有一戶人家裏,種的是滿園的燦金向日葵。

“哈爾,外邊那堆學了些網絡紅詞的年輕人們,都說你’別人種菜,你種花;你要浪漫,不要命‘呢。”

“是嗎?可我想把後院再開出來,給你種瓊花。過段時間我還打算再買個新院子,種上白玉蘭和黑玫瑰。”

躺椅上搖晃着吃水蜜/桃的白瘦東方男人,這才懶散地擡起頭,小手一揮,算是同意了。

“你種吧。要不要我幫你啊?”

金發的健碩男人語氣裏滿是笑音道:“你什麽都不用幹,好好待在那裏就行了。”

白瘦男人挺不滿,“說得像是我什麽都幹不來似的!”

“不是,我說真的,塞壬,只要你平安就好。”金發男人道,“你歲歲平安,身體康健,我就很滿意了。”

“我已經好了!徹底好了!完全好了!普羅米修斯把我救活了之後,連’雷神‘都給我治沒了!我現在,就是一整個普通人!”

聞見聲音的亞瑟手停在圍欄上,不知道應不應該推門進去。

“這兩個又在吵什麽呢?”

傑妮淡定回複:“不以分手為目的的争吵,都是秀恩愛。”

亞瑟這才抱着滿滿一箱東西,大笑着撞門進去,

“頭兒,頭兒的老婆,我們一群人又來打擾啦!”

“呵呵。”

塞壬眯眼看哈爾德,哈爾德可不會将這種表情誤認為塞壬是在真實地高興。

果然,塞壬下一句便是:“’頭兒的老婆‘?我的天吶,哈爾德,你可真是禦下有方啊。”

“為你鼓掌、鼓掌,幹得漂亮,哈爾德。”

半天沒得到回複,塞壬危險地睨向哈爾德,對方卻湊到塞壬近前,忽然一下俯身雙手支撐住椅子扶手,将塞壬完全包裹在身下。

塞壬讓他突然的動作下了一跳,很不滿地擡頭,看到對方碧眸晶瑩,隐隐地要盯進人的心肺,将人看醉、看暈。

哈爾德也刻意将嗓音控制得低沉,用最能引誘塞壬的聲線道:“嗯,知道錯了,會好好地懲、罰他們的。”

塞壬傻了。反應過來,已經是滿臉赤紅。

連亞瑟都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說了塞壬想說的話:“嗯,頭兒,真狗。”

塞壬捂緊面部,不想讓自己尴尬。

“哈爾德,你他/媽的,快走開啊。”

“嗯,走了,有事晚上房裏見。”

滾犢子的。

誰跟你晚上房裏見啊,不要臉了還!

日沉西山,月攀中天之時,

無名小村的院落裏,卻是燈火通明,滿園丈菊芬芳,直叫人閑聊到不願離去罷。

哈爾德餘光瞥見塞壬困倦到趴在桌子上睡了,示意衆人噤聲,而後懷揣着他的一整個世界回到了內室。

似乎是意識到抱着自己的人究竟是誰,塞壬嘴裏不清不楚地喃喃着:“哈爾,別忘了……這段時間過去了,我們還得去……處理其他國家的一級人……”

“嗯,不會忘的。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着。”與輕柔地動作一致的,是哈爾德柔和的聲線。

他繼續補充,“等你休息完這陣,我們把外面的事都解決了,再繼續我們的隐居生活。”

“嗯……聽起來真不錯。”

“我也覺得。”

見塞壬徹底睡熟了,哈爾德輕手輕腳地替畢生摯愛掖好了薄被。

晚安,戚以歸。

他心道。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确實是想把奇異果寫死來着,忽然想起來自己是個甜文作者,所以還是算了。

這篇文的結局,靈感來源于我很喜歡的一部老番《反叛的魯路修》,算是一個比較勉強的致敬作品吧。

雖然動漫畫風放到現在,挺難令人接受的,但是最後魯路修的死,确實給年幼的我帶來很大震撼。

後續的話,會有一個番外(或者兩個?不是很确定。)

反正已經定下的一個番外,是配角敬楊相關的,休息一下,過幾天争取發。

現實生活好忙,我想停下來寫小說。

可是生活再忙,也總要生活的嘛,錢包兄不允許我做全職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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