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因緣】
早春三月,春風滌蕩整個世間。
山巅之上,忘塵閣籠罩在一片凝重的氣氛之下。富麗堂皇的主殿此刻一片寂靜,只有一道清麗的身影。
那人貌若谪仙,着月白色長袍,玉冠加身,滿頭銀發如月光流瀉,額頭一抹淡淡彎月尤為矚目。
愁雲染上他清秀的眉宇。
松月溪獨立于閣主寶座之前,以肅穆的神情,莊重的姿勢朝着殿堂之下行禮。
“弟子願重振門派,捍衛吾道榮光。”
如此,他便完成了他的就任大典,成為了無情道第一大宗門忘塵閣閣主,也即是捍衛無情道榮光的最後希望。
這般隆重時刻,大殿裏卻空無一人,只有一只墨冠白羽的鳥兒站在階下,張開翅膀,俯首撅尾,用嘹亮的聲音叫着:“拜見閣主!恭賀閣主!”
“免禮。”松月溪一擡手,鳥兒立刻飛上他手背。
他轉身落座,看着空蕩蕩的大殿,眉心微擰。
情況比想象中的要嚴峻。
松月溪是從現代世界回來的。百年前他曾是忘塵閣弟子,修無情道,後來大道有成,破碎虛空,去了現代世界。
他本以為自己會飛升,卻不想竟去了那個奇怪的時空。雖不知為何,但對于修道者而言一切皆是機緣,皆是上天的安排。他很快在現代世界開始了新生活,如其他人一樣學習工作,吃飯睡覺,遵紀守法。只是他容顏不老,每過幾十年就要換地方。
在現代世界,松月溪接觸了很多新鮮事物,也培養了不少興趣愛好,其中之一便是看小說。他尤其愛看修真仙俠,畢竟是自己待過的時空背景,有親切感。
某日無意間看到一本主角修無情道的小說,他如獲至寶,熬夜看文,看完直呼——
“這寫的什麽玩意兒??”
主角不到十萬字就動了情,還跟人雙修了,最後還生崽當爹。
松月溪頗為疑惑,這修的哪門子的無情道?豈有此理?!
簡直荒唐!可笑!
他原以為這只是個例,于是又去找了很多無情道小說看。
——不用說您也知道,主角無一例外全都動了情,仿佛修了假的無情道。
上網沖浪之際,他看到網友們也對這件事進行了讨論,大家說什麽修無情道修失敗了的在晉江,修崩了的在那什麽棠……
松月溪認為這些小說這樣寫絕對是對無情道的亵渎,是對無情道的羞辱。
他忍無可忍,給最後看的一本小說打了差評,結果被其他讀者罵了上百條。
大家說:“誰要看真正的無情道呀?看無情道小說不就是要看主角為愛毀道,逆天而行?”
他不懂,并且大受震撼。
夜半三更,松月溪放下小說,輾轉難眠,有些擔心自己那個修無情道的門派,想回來看看,卻又毫無辦法。畢竟在現代世界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任何靈力和神通。
他帶着憂慮入眠,再睜眼,已心想事成,回到了修真界,回到了忘塵閣。
松月溪原以為會看到熟悉的面孔,沒想到忘塵閣已人去樓空,等待他的只有一只空巢老鳥,和一個驚天噩耗。
老鳥雎鸠是多年前松月溪從河畔救回的,後來成了忘塵閣的靈寵。
雎鸠告訴他:“你們無情道已經沒人啦。”
“自你之後,再無人修成無情道,門派中不少弟子都轉身堕入紅塵,與人談情說愛,成婚生子去了。”雎鸠道,“很多人一去不回,音訊全無。門派裏一天比一天冷清,老閣主痛心疾首,又無能無力,當最後一個弟子離開時,他難以接受,便引咎自絕了,給你留下了一封信。”
松月溪在閣主的寶座上看到了那封信,老閣主給他留言——
「溪兒,為師掐指一算,你塵緣未了,未來将會回歸。如今門派沒落,吾難辭其咎,望你歸來後振興師門,重鑄吾道榮光。」
信箋化為灰燼,散入春風裏。
松月溪沉默片刻。
昔年他修為已至巅峰,卻一直沒有飛升,想來是差點什麽,興許這就是上天留給他的最後一道考驗。
既歸之,則安之。
他迅速接受了事實,而後朝雎鸠了解現在的狀況。
雎鸠道:“很多人失蹤了,我聽說拐走咱們家弟子的,大多是合歡宗的人。”
它飛到院中的稻草人身上,那稻草人面部全都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着“合歡宗”三個字。
雎鸠狠狠啄了稻草人一口:“據說他們詭計多端,虛情假意,騙到手後把忘塵閣弟子當做爐鼎!咱們門派裏許多魂燈都滅了,人定是被害死了!”
毀人修行本就罪大惡極,更別提害人性命。
松月溪原以為弟子們只是去談情說愛去了,倘若真是如此,他也會大方祝福。但如今連魂燈都滅了,肯定是另有玄機。
他立刻要殺去合歡宗一問究竟,雎鸠卻讓他且慢。
“您先就任閣主之位,再去複仇,複仇之後咱們去仙盟歸元殿轉轉,看看能不能招點新弟子。”
松月溪就先獨自辦了就任大典,從老閣主手中接下了這艱巨的任務。
如今他坐在閣主之位,深知任重道遠。
但世上無難事,他對未來充滿希望,也相信無情道将再度重現榮光。
“走吧。”
大典結束,松月溪起身,帶上老鳥,手握利劍,這就要殺去合歡宗了。
“等等!”雎鸠再次叫道,“閣主……要不您還是易個容換個名吧……”
松月溪腳步頓住:“為何?”
“這個……”雎鸠站在他肩頭,“我怕您這般模樣出去,等滅了合歡宗,就再招不到新弟子了!”
它歪着腦袋看松月溪那張無瑕的臉。
松月溪尊號“玄度君”,乃是因其額上天生有一抹淡淡彎月痕,發色又如銀白月光。
他無父無母,是老閣主于一個月夜,在松林間的小溪邊撿到的。他自幼清逸出塵,如谪仙降世。待他長大,更是驚豔世間。一雙桃花眼流轉之間不知勾走了多少人的魂魄。當時有不少人為看他一眼,費盡手段拜入忘塵閣,硬着頭皮修無情道,導致忘塵閣弟子爆滿,數度擴張,一舉成為修真界第一大宗門。
——是的,忘塵閣也曾輝煌過。
彼時閣中高手如雲,實力強勁,被仙盟各大門派所忌憚。還好老閣主與世無争,沒有什麽一統修真界的野心,不然現在的仙盟盟主可能早就換人了。
那會兒無數人為松月溪傾倒,向其示好,但他天生斷情絕愛,只專注修煉,自然不會為任何人動心。
即便如此,也還是有不死心的人前仆後繼向其表達愛意。在明确拒絕,卻依然被騷擾之後,松月溪煩了,開始大開殺戒。凡是來告白的,來一個殺一個,連那些為了他而加入忘塵閣的同門弟子也殺。
松月溪不僅姿容無雙,在武學上也是罕見的天才,他木系靈根,年僅十六就已化神,可謂是殺遍天下無敵手。
殺到後來再無人敢向其表白,他也就從人人愛慕的美麗傳說變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恐怖存在。人們談起他時常用八個字:“笑靥如花,殺人如麻。”
老閣主說他殺孽重,卻又算不出他的既往命數,不知道這濃烈的殺意是因何而生,只能盡可能勸他少殺點。
如今松月溪回來了,他若用真容和真名現世,必定會吓壞小朋友。既然要振興門派,自然要收斂一些。
而且天外歸來之人不能繼承之前的修為,免得造成滿級大佬随意屠戮世間的局面。如今他境界只在元嬰中期,可謂是遭到了史詩級削弱!若是有什麽仇人找上門,也不好對付。還是先易容,低調行事,慢慢恢複再說。
他往院子裏一瞥,看到了幾株藥草,随口道:“那我就叫宋南星吧。”
松月溪擡手在虛空中畫了一個圓,圓圈化作鏡子,照出他如玉的面孔。他先将銀白發色變成了烏黑,又擡手拈住風中飄來的一片桃花,往額頭輕輕一抹,擦去了最具标志性的月亮彎。而後他對着鏡子像在現代世界玩捏臉游戲那樣,擺弄自己的五官。
半個時辰後,捏臉結束。他拂袖撤去鏡子:“好了。”
雎鸠看着他的臉,這……不還是很美麽?不過是從仙人,變成了美人。
但想想長太醜估計也不好吸引新弟子入門,它便沒有多嘴。
準備妥當,松月溪将本命靈劍“斬紅塵”留在門派裏布陣鎮守,又另取了一柄寶劍日常所用,而後帶上雎鸠,禦劍飛出庭院,這就要殺去合歡宗。
剛飛上高空,他忽然聽到山野裏傳來一陣喧嘩。
——“我今日一定要加入忘塵閣,自此斬斷紅塵,修無情道!莫再跟着了!”
——“忘塵閣已經沒人了!少爺你快跟我們回去相親吧!”
松月溪精神一振。
未出山門,就有人要修無情道,真是天助我也!果然天不亡我無情道!
一眨眼,他從雲空消失,現身山腳下。只見一個身着黑紅錦衣的年輕男子正往忘塵閣的入口奔跑,後面四個深紅衣衫的人窮追不舍。
幾人手中飛出紅綢,纏住年輕人的肢體,讓他再不能往前。
“我死都不要相親!”年輕人倒在花叢中,仰頭朝着山上大喊,“有人麽?救——”
話音未落,幾片桃花飛來,切斷了他身上的紅綢。
松月溪踏着飛花,翩然落地,擋在了年輕人身前。
他眼簾輕擡,看向紅衣人:“勸人相親,天打雷劈。別人不願意,你們又何必勉強?”
紅衣人面面相觑,為首之人一拱手,試探地問:“敢問尊駕是何人?”
雎鸠站在松月溪肩上,清了清嗓子,隆重介紹:“這位乃是我們忘塵閣新任閣主,宋南星宋閣主。”
紅衣人瞬間色變,全都吓得後退一步。
不是說忘塵閣已人去樓空了麽?
松月溪轉身,看了眼那年輕人。
應當是富貴人家的少爺,看起來也二十出頭的樣子,打扮得那叫一個花枝招展。全身上下環佩叮當,還好模樣極為英俊,撐得起這一身的金銀珠寶。
對方倒在花叢中,身着黑紅色修身錦衣,腰帶勒出緊致腰身。雖然年輕,但已是英氣逼人。精致額飾穿過發叢,懸在他額上,下方是挺拔的鼻梁。他雙耳戴着不對稱的耳飾,頭發上短下長,微微卷曲,散而不亂,發叢間有細長的發辮,滿頭發絲在陽光下呈現出暗紅色,如同被晚霞漂染過。
最讓人驚訝的是他的眼睛。額前碎發之下,他的瞳孔是金色的,雙眸澄澈,像含着金色的湖水,讓人看一眼,就仿佛要墜進去。
松月溪多看了他兩眼,而後收斂一身與生俱來的殺氣,微微彎下腰,朝倒在花叢裏的年輕人伸出手,臉上帶着此生最溫柔的笑容,用此生最溫柔的聲音問:
“你可是要拜入忘塵閣,修無情道?”
此刻日光傾城,春風浩蕩,粉白的花瓣洋洋灑灑,追逐着他飛揚的長發。
年輕人怔怔地看着他的臉,下意識地搖頭。
“沒有,我不想修無情道了。”他說。
“那真是太抱歉了。”
松月溪一雙桃花眼笑意更濃,随即拔劍出鞘。
下一刻,寒光乍現,他的長劍架在了對方頸側。
“我修!”年輕人立刻将手放在他掌中,彎起嘴角,笑容僵硬,“我修,我立刻馬上現在就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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