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紅塵】
松月溪簡直氣昏了頭,殺氣騰騰出門去,剛出院子就撞進一人懷裏。
“閣主?”
謝天剛好回來,連忙扶住他,說了句“當心”,而後撥開擋住面容的白紗,問:“你要去哪裏?”
松月溪看着他那張俊朗的臉,簡直氣不打一出來。
“是找我麽?我辦完事了。”謝天卻渾然不覺他滿身殺氣,直接拉着他,往他倆住的地方走,邊走自顧自地說,“明天祭天大典辦完,後天各門派就要派弟子去浮川秘境試煉了,你該不會也想去吧?要麽你就別去了,我代表咱們忘塵閣出戰。你就留在這裏等我回來。”
聽他獨自吧啦吧啦安排明日之事,松月溪又忽然下不了手了。
進了門,謝天摘下幂籬,喝了好幾杯水,而後長長地呼了口氣,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
他翻轉幂籬扇了扇風,又朝松月溪道:“等試煉結束咱們就趕緊回閣中,遠離紅塵,專心修咱們的無情道。這外邊吵吵嚷嚷的,太煩了……”
松月溪原本怒火中燒,卻又在聽到他說要跟自己回去後猶豫了。
眼下謝天的父親就在這裏,歸元殿又有徐定海坐鎮,倘若他想回家,完全有機會脫離自己的掌控。但是他卻想趕緊跟他回忘塵閣,是不是代表,他是真的願意修無情道呢?
松月溪在旁邊坐下,默默回想先前發生的一切。當初謝天去到忘塵閣,原本就喊着要修無情道,但卻對他隐瞞了自己的身份。
當然,松月溪也很清楚,倘若這小子沒有隐瞞身份,估計也活不到現在了。
後來謝天陪他調查門派弟子失蹤一案,可以算得上是盡心盡力,原本他還很感激對方,也心疼他那般辛苦,但現在看來,這家夥之所以這麽賣命,自然是為了幫合歡宗洗脫冤屈。不過事實也證明,合歡宗确實是無辜的。
要說他罪大惡極吧,好像也談不上,騙人是不好,但也情有可原。而且松月溪自己也對他隐瞞了身份。
說到底兩個人半斤八兩,誰也不欠誰。
但是!合歡宗少主跑去修無情道,這怎麽看怎麽像惡作劇!!松月溪還是很生氣。
不過……他也看得出來,謝天不願跟人談情說愛是真的。不然都到這兒了,他也不會再想着跟自己回去。
松月溪坐在那裏,沉默不語。
謝天問:“怎麽了?”
松月溪看他一眼,心情極為複雜。他當然可以當場與他對峙,但是這樣他勢必會失去自己的副閣主,那忘塵閣就他這個光杆閣主了。
就只剩下他了。
這不行。
祭天大典正辦着,別人家掌門都帶着活潑可愛的弟子,他不能形單影只讓人瞧不起!
松月溪馬上為自己找了個臺階下,既然合歡宗少主自願給他當工具人,那他就用着,這波完全不虧。等什麽時候自己招到新弟子了,再把他給踹了也不遲。
或者不踹也可以,就這麽留着他,敦促他修成無情道,氣死合歡宗的人,狠狠報複他們!讓謝天成為紮在合歡宗命脈上的一根刺,讓合歡宗淪為整個修真界的笑話。
不錯不錯,很好很好。
松月溪快速說服了自己。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稍稍緩解自己的情緒,而後沖謝天溫柔微笑:“沒怎麽。後天咱們一起去浮川秘境。”
“哪有掌門親自去的?”謝天訝然,又安排道,“你不必去,我代表咱們忘塵閣去就行了。你跟其他掌門一起留在此處。你也不必擔心我的安危,到時候我就跟着幾個相熟的門派的弟子們混混,不會有事的。”
“不必多說。”松月溪道,“就這麽定了。”
言罷他直接起身回房打坐練功。
謝天跟到門外,說了句“那就一起去吧”,而後就退下了。
這一日,謝天跑來跑去,着實辛苦,他也很疲憊,于是就走到院子裏吹風,試圖放松心情,讓自己清醒過來。
他在院中的石橋上坐了一會兒,細細回想自己有沒有露餡。想來想去好像該打點的都打點了,應該不會有人對閣主揭秘自己的身份。
不久之後,他正打算回房間,忽然看到晏春來了。
晏春是獨自來的,身後沒有跟着婢女或侍衛。
看到他的第一眼,謝天下意識地看了下自家閣主的房間。
“你是要找我家閣主麽?”他問。
晏春搖搖頭:“我來找你的。”
“找我?”謝天頓時又尴尬起來,他再次看了眼那扇亮着燭光的窗戶,故意提高了聲音,“這麽晚了,紅線仙找我何事?”
“他睡着了,”晏春溫聲道,“他聽不到的。”
謝天臉上一熱,萬萬沒想到會被對方拆穿。他原以為晏春是個不谙世事的少年,沒想到也挺敏銳的。
不過與此同時謝天也感到些許不悅,他忍不住擔心某人的狀況,想進去看看。
起了風,牆頭的枝葉簌簌作響,抖落一地的陰影。
晏春緩緩走來,他走到謝天跟前,靜靜地看了他許久。那目光帶着不确定,帶着好奇,還帶着一絲的羞赧。
謝天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問:“什麽事?”
晏春道:“你體內,其實是有情種的吧?”
謝天點頭:“有。”
那日在青霞派,他為了讓祝星洲惱怒,故意騙他說沒有。但想來,晏春既然是紅線仙,應該可以感知到那東西的存在,所以他也沒繼續否認。
晏春看向松月溪的窗扉,忽然問:“你是喜歡他麽?”
謝天沒有回答,而是問:“怎麽了?”
晏春察覺到他語氣有些冰冷,他回頭看他:“喜歡麽?”
謝天還是問:“怎麽了?”
晏春又問:“是不喜歡麽?”
謝天依舊反問:“怎麽了?”
晏春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應付自己,一時間有些失望,又有些委屈。原本他以為謝天會回答“喜歡”,或者“不喜歡”,甚至是“不知道”、“不确定”。但對方什麽都沒說,只是十分冷靜地防備着他。
“沒……沒怎麽,”他擠出一絲笑容,又小心翼翼地問,“我能否看一看你的情種?以前只聽月老提過,但我還未曾見過……”
“可以。”謝天這次倒是直接回應了,“不過得等我師尊回來。他不準我私自讓任何人查探那玩意兒,需得他在身邊才行。”
他擡頭向遠處眺望:“現在也不知他在哪裏,等他回來了我跟他說。”
晏春掩着自己的失望,彎起嘴角:“好呀。”
“天色不早了,”謝天仰頭看了看黑暗的夜空,恭恭敬敬朝晏春欠身拱手,“仙君請早些回去歇息吧。”
晏春錯愕地看着他,随後黯然回禮:“好。”
謝天只送他到院門口就随手召來一個巡邏的歸元殿弟子,讓他送他回去。
而後他回到院中,匆匆奔向自家閣主的房間,口中喊着:“閣主!閣主!”
謝天一把推開對方的房門,瞬間看到那人盤腿坐在榻上,眼睛瞪得像銅鈴,清醒得跟什麽似的,根本沒睡着!
他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好險!幸好方才沒有回答那個問題!!
要是回答“喜歡”的話,一定會直接被捅死吧!
“你……你沒睡着啊,”謝天冷汗都下來了,他顫抖着收回踏進門的那只腳,“打擾了打擾了……”
他一把将門關上,逃也似地溜了。
謝天一溜,房間裏的松月溪瞬間破了功。
好險!幸好方才謝天沒有回答那個問題!不然要出大事了。
這一晚,兩人差點被晏春玩死,雙方的心情都是大起大落,頗為跌宕。
松月溪倒在床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這麽躺着躺着卻不小心睡了過去,墜入了夢境——
好像……快要喘不過氣了……
松月溪睜開眼,發現自己身在沙漠之中。風從遠處吹來,紅色的細沙洋洋灑灑,沾上他的眉睫,模糊了他的視線,讓他呼吸困難。
他拂袖擋住風沙,茫然四顧,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喊:“閣主——閣主——”
松月溪回頭,看到謝天在遠處向他揮手,對方正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紅沙中艱難前行。
他連忙朝他跑去。
兩個人朝着對方奔赴,不久就各自陷入了紅沙之中,
謝天陷得比松月溪要更快一些。當那紅沙淹到松月溪腰部的時候,謝天已經被淹到胸口了。他勉強掙紮着,極力朝對方伸出手。
松月溪想去拉他,但自己也越陷越深。
暴風席卷而來,兩個人指尖相觸的那一刻,紅沙灌下,他們同時被淹沒。
“呼——”
松月溪直挺挺地坐了起來,窗外已是晨光萬丈。
他喉嚨極為不适,忙不疊下床喝水,卻嗆得劇烈咳嗽。
夢裏那種窒息感還停留在他身上,他打開窗子大口喘氣,過了許久才緩過來。
等平複下來後他出門去找謝天,對方看起來也沒好到哪裏去。時間已經不早了,兩人匆匆去前殿參加祭天大典。
松月溪看了看身邊的人:“你做噩夢了?”
謝天還在揉着脖子:“你也?”
松月溪立刻否認:“沒有。”
謝天有些疑惑:“那你怎麽知道我做夢了?”
松月溪随口糊弄:“看你好像沒睡醒。”
“是,”謝天打了個哈欠,“不知怎麽睡着了……夢見我在一片紅色的沙漠裏,遇到你了,後來咱倆被紅色沙子埋了……”
他清了清嗓子,似乎還有些不舒服。松月溪擡手按在他後背,溫和地輸入靈力,緩解他的不适。
謝天還以為這只是一個尋常的夢,但松月溪卻很清楚這個夢并不簡單。兩個人夢到一起去本就非比尋常,更何況夢的內容還有些特別。
謝天尚且不知自己已全方位暴露了身份,還認認真真地戴好幂籬,擋住自己的臉。
松月溪忽然伸手掀開他的白紗,看一眼他的面容,又在對方茫然的眼神中快速幫他遮好,擋住他那雙漂亮的金色眼眸。
而後他陷入了沉思。
“走了走了,”謝天拉起他的手腕,“要開始了。”
他跑在前面,衣袂飄飄,身後白紗飛揚,如霧如煙。
松月溪被他拉着手腕,跟在他身後,随他在春風裏奔跑。他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反應過來,那夢裏的紅色細沙,多像浩浩蕩蕩的紅塵啊。
作者有話要說: 松月溪:我不殺謝天是因為#¥%……&*@#¥%
作者:你就是單純不想你就是單純不想你就是單純不想!
松月溪:對。怎樣?(冷漠.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