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作法】
屋內死一般的沉寂。
雎鸠眼珠子轉了轉:“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不等兩人回答, 它忙不疊從窗口飛了出去。
松月溪倒是很快冷靜了下來。他尋思着,雙修未嘗不可,畢竟謝天是為了救他才被焚天劍所傷, 只要能快點幫他穩住傷勢, 他怎樣都行。
再說他覺得自己是修無情道的, 他覺得自己又沒有動情, 雙修一下又不會怎樣。
但謝天卻是從未動過這念頭, 也不敢想。
他哪敢想這種事啊。
為了緩解尴尬,他趕緊找了個理由:“我現在魔氣纏身, 恐怕……不太适合這種法子。”
松月溪馬上心涼了半截。
“他不願跟我雙修。”他這樣想着, 心裏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他不太明白, 只是為了治傷,這有什麽?
但人家不願意, 他又不能強行按着他雙修。最終也只能扶他躺下, 讓他好生歇息。
等謝天躺好了, 松月溪離開房間,飛到屋頂上。他撥開紫藤花, 走到前面,站在車頂, 問那拉車的大烏龜:“你能否飛快點?我們需要盡快找到藥。”
大烏龜聽到後真的加快了速度,但也沒比之前快多少。
畢竟它是烏龜, 上限也只能這樣了。
松月溪在屋檐下躺下, 雙手枕在腦後,不自覺地想到了之前在秘境裏發生的事, 當時謝天朝他表白了,後來又否認了,現在又不願與他雙修, 估計真的是鬧着玩吧。
很好,不愧是他選中的副閣主,就算身受重傷也不願意背叛無情道,松月溪對此感到很欣慰。
雖然很欣慰,但他卻不知為何高興不起來。
晚些時候,松月溪回到室內,再次試着為謝天療傷。
謝天靜靜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突然開口:“你的治療術好像比之前更厲害了。”
“是麽?”松月溪自己倒沒察覺。
“是。”作為傷患,謝天能夠清晰感覺到對方每日都在精進。每次對方為他療傷,或者只要他在他身邊,他都會稍微好一些。
松月溪陷入沉思,之前任孤光告訴他,碧華神君最為人所忌憚的就是強大的治愈力,愛可以治愈一切,強大的治愈力意味着,在戰鬥中可以不斷地恢複,幾乎立于不死境地。這治愈力伴随的還有淨化世間,清除邪祟的能力,說白了就是個世間最強的輔助。
任孤光說他在浮川秘境中神力已有所覺醒,接下來只要與徐潇寧相愛,就會快速恢複。
可是松月溪并沒有跟徐潇寧親近,這幾日只一直惦記着謝天的傷,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治療術為何會——
他看着謝天,若有所思。
不久之後,松月溪出去催那雲龜,讓它再快點。
雲龜很努力地在空中劃動四肢,哼哧哼哧地飛啊,飛啊。白茫茫的霧迎面撲來,朦朦胧胧,像化不開的愁緒。
松月溪走到那棵紫藤樹前,背靠着粗壯的樹幹坐下,放空自我。
雲卷雲舒,日落月升。
天黑後謝天從房裏出來了。
他走到松月溪身邊坐下,和他一起看月亮。
松月溪稍稍給他讓了點位。
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就這麽靜靜地坐着。
過了一會兒,謝天忽然清了清嗓子。“那什麽……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拿回來的道理。這個你拿着。”
他将一樣東西塞到對方手裏。
松月溪攤開手心,是之前他還給對方的那個月光寶瓶。
他有些不好意思:“這麽貴重的東西——”
“不貴重,”謝天打斷他,紅着臉道,“拿着就是了。也沒什麽用,就是可以驅蚊蟲。”
他強行解釋:“你……你不是木系靈根麽,經常‘沾花惹草’,身邊肯定會有蚊蟲,拿着這個就不會被蚊子咬了。”
松月溪真沒想到,送個東西還能找出這種理由。
他還想再說什麽,謝天直接按住他的手:“別說了,拿着。”
“哦。”松月溪低下頭。
那瓶子閃着粉藍的光,光線從二人指縫間漏出來,暖暖的。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吧。”他這樣說着,嘴角卻不自覺地翹起。雖然他見過時間無數珍寶,但是這個小瓶子真的很漂亮,他還挺喜歡的。
趴在窗邊賞月的徐潇寧完整地目睹了這一幕,只覺得格外折磨。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要讓上了這不該上的車,看別人恩恩愛愛?!
關鍵這倆人,不是口口聲聲修無情道麽?
又是表白又是送信物,無情道都這樣麽?
這日子沒法過啦!
徐潇寧很想跳車。
但是他不能。
兩個時辰後,三人終于到了地圖上的第一個地點,澤甘谷。
這裏生長着許多珍稀藥草,但毒霧彌漫,人跡罕見。松月溪讓謝天和徐潇寧躲在車裏,自己先出去一劍滌蕩了谷中所有的毒霧,又在谷中飛了一圈,複蘇了許多枯萎的樹木花草,使得靈氣流通,才讓他倆出來。
雲龜車停在花海旁的大樹下,松月溪讓徐潇寧留下來保護謝天,自己獨自去找陀羅秘芝。
謝天幫着大雲龜歇下身上的車,給它喂東西吃。
徐潇寧站在一旁,握着劍柄,不靠近,也不走遠,忠誠地守衛着。
謝天喂着烏龜的時候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他環顧四周,這裏視野開闊,未見風吹草動,但他就是感覺很奇怪。
徐潇寧問:“怎麽了?”
“有種奇怪的感覺,”謝天努力感知周圍的動向,“好像有人。”
“有人?”大晚上的,徐潇寧吓了一跳,趕緊拔劍在周圍看了一圈,結果連個人影都沒找到。
“你多慮了吧?”他回到謝天身邊,不敢離他太遠。
謝天卻不認為是自己的錯覺,他凝神靜氣,細細感知。
而此時——
在仙盟歸元殿,徐定海與任孤光正透過一面鏡子觀察兩人。見謝天有所察覺,任孤光便往鏡子上蒙了一片紗,稍稍削弱他和徐定海的存在感,讓謝天無法确定他們的存在。
徐定海看着自家傻兒子:“神君這麽久沒回來,寧兒怎麽也不去找找?”
任孤光在鏡面上戳了戳徐潇寧的腦袋,低聲道:“寧兒,去看看神君怎麽還沒回來。”
身處澤甘谷的徐潇寧渾身一凜,好像聽到有人在他腦海中說話,但又似乎是錯覺。他晃了晃腦袋,随後腦子裏就冒出一個想法——
神君已經離開許久了,我得去将他找回來。
于是他便往花海中走了幾步。
謝天看見了,但以為他只是在附近巡視,所以沒有在意。
他本身沒有在意,嘴上卻不由自主地問了句:“你幹嘛去?”
徐潇寧一下子又醒了,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能讓重傷未愈的謝天獨自在這裏,于是又趕緊回到了他身邊。
謝天盯着他:“你怎麽了?”
徐潇寧搖搖頭:“沒怎麽,只是覺得玄度君離開好久了,想去找他。”
謝天也想去找自家閣主,但是擔心兩邊錯過,對方回來後找不到人,于是就讓徐潇寧先別出去了。
随後他朝徐潇寧問:“你冷麽?”
“啊??”徐潇寧一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不……不冷啊。”
謝天也十分別扭,自己怎麽會對着徐潇寧問出這種問題?太奇怪了。
此時在合歡宗——
越江吟也正在與謝天的父親厲長虹透過一面鏡子觀察兩位年輕人。
厲長虹友善提醒:“越真人,都四月了,已經不冷了。還是換個問題吧……”
“哦,”越江吟于是又戳了戳鏡面上謝天的腦袋,低聲道,“天兒,問他餓不餓?”
厲長虹:“……”
他捏了捏眉心,頗為傷神——原來神仙不會談情說愛是真的!!
澤甘谷中的謝天張開嘴,想問問徐潇寧餓不餓,但話到嘴邊他想到對方早已辟谷,也不清楚自己為何會想問這個問題,于是便咬緊牙關,将那句話咽回了肚子裏。
一刻鐘後松月溪摘了陀羅秘芝回來,他連土一起挖回來的。
一回來他就發現兩人神色不對,于是問:“怎麽了?”
兩人搖搖頭,誰都沒解釋。
謝天問:“怎麽樣?有沒有遇到危險?”
“沒有,只在靈芝周圍看到幾只守護獸,被我趕走了。”松月溪看着手中的靈芝,“這東西得用水煮。”
徐潇寧馬上就想進雲車找爐子,但又忍住了。
他得把這個機會留給玄度君。
徐潇寧都想好了,自己這一路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讓另外兩人好好培養感情。他琢磨着,天界不就是需要神君回去解決危機麽?神君若是跟謝天相愛,說不定也能恢複神力?只要他恢複了,那要不要自己這個天界太子都無所謂吧?
其實他挺想找神君本人聊聊這個思路,但人家畢竟還沒恢複記憶,又修的無情道,若是直接表達對他和謝天的祝福,他怕被對方打死,故而不敢吱聲,只能默默祝福和期待,希望他們早日擦出火花,墜入情網。
松月溪将靈芝清理幹淨後進雲車取了個爐子出來,生火燒水,将靈芝放進去熬煮。
這陀羅秘芝黑糊糊的一大朵,煮出來也是一鍋黑湯,聞着很詭異,看起來很難喝的樣子,他問謝天:“要不要給你找點糖?”
“不必。”謝天自幼身體不好,早已習慣與藥為伴,他直接端起來就喝,只微微皺了一下眉。
晚上三人決定就地過夜,讓謝天好好消化靈芝的藥效。
謝天回到車上打坐調息,徐潇寧一步跟了上去。等進了門,他忽然感覺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跟進來做什麽……他回頭,果然看到松月溪站在他身後,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
“呵……我,我喝口水。”徐潇寧進去喝了口水進趕緊退出來了,而後飛到屋頂守夜。
松月溪則是進入屋內,守着謝天。
房內,謝天盤腿坐在榻上練功,松月溪在他對面,撐着下巴看他。能很明顯看到魔氣不斷彙聚到謝天身上,他緊閉雙眼,眉頭蹙着,烏黑的發絲飛揚,一縷戾氣奮力往他眉心鑽。
松月溪見狀伸手在他眉心輕輕一點,一道清風如波紋般蕩開,驅散了那抹戾氣。
謝天眉心舒展。
夜色漸深,松月溪實在有些無聊,就起身走到書案邊,點了一盞燭,随意撿了一本書,在那邊看話本。
說是無聊,但他也沒能靜下來輕松看書。
他時不時地看謝天一眼。對方在以恐怖的速度吸收魔氣,真就修煉如飲水。他不知道這樣下去最終會有怎樣的結果,就算謝天順利走上了兇險的魔道,真的有所突破,可魔修又為修真界所不容……
謝天在修煉,松月溪在操心自家副閣主的事,徐潇寧在外面對着星空思念他的師姐。
這三人各幹各的,有人着急了。
“寧兒怎麽不進去?”歸元殿裏,任孤光站在鏡前,眼睜睜看着徒弟孤獨地坐在外面的屋頂上,而神君——
松月溪在屋內看着話本,卻明顯心不在焉,眼睛恨不得長到那謝天身上,時不時就瞅他一眼,關切之心溢于言表。
比起對謝天的關注,他就根本不在意徐潇寧冷不冷,孤不孤單,一個人在外面會不會害怕,會不會被蚊子咬。
“那日神君就是因為謝天瀕死,才平生第一次心痛,而後神力覺醒,救活了對方。”任孤光透過鏡子看着松月溪,“他怕是早已對謝天動了情,卻不自知,只以為自己是想跟他振興什麽無情道,說不定是早就對他形成了依賴,想與之相伴一生。如今他既已覺醒,就再修不成無情道,若由着他這樣整日惦念着謝天,恐怕寧兒就沒機會了。”
他扭頭看向身邊的人:“去把謝天殺了吧。”
“哎,使不得使不得,”徐定海連忙勸道,“先生息怒,謝天是無辜的。”
“任何人都不能阻礙神君與太子相愛,為了大局,除掉幾個擋路者也不礙事。”任孤光順手摁死了一只飛到鏡子上的蚊蟲,語氣頗為輕松,“不必擔心天罰。”
“不用走到這一步……”徐定海臉上是無奈的笑容,“相信神君和寧兒吧,既然他們是天注定的姻緣,別說一個謝天,就算是十個謝天擋在他們之間,他們也會愛上彼此。”
“天界等不起,”任孤光道,“沒時間給他們慢慢談情說愛,需得盡快讓他們愛上彼此。”
他看着松月溪,手指在鏡面上畫了一個符咒,而後口中默誦咒語。
澤甘谷,松月溪忽然感到很疲憊,他眼皮打架,很快趴在書案上睡着了,而後墜入了夢境。
好像有人在說話——
“他竟然完全無法感知情愛,”一個蒼老的聲音吸了口氣,“真是奇了怪了。”
松月溪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九重天上,月老閣中。面前站着一個白胡子爺爺,對方身披一件紅色漁網狀的外衣,打扮得很喜慶,一看就知道是月老。
而他自己,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他似乎變成了小小一只,約莫十來歲的身體,弱不禁風的模樣。
周圍有不少年紀相仿的孩童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諸人全都穿着紅色的衣裳,系着紅色的發帶,男孩女孩頭上都裝點着象征情愛的東西,有的是桃花,有的是相思花,有的是鮮豔的羽毛。
松月溪低垂目光,看到自己衣襟上綴着盛開的桃花。
他本體是一棵桃花樹。
“怎會如此……”月老帶着疑惑的眼神,伸出枯瘦又溫暖的大手,按在他胸前,細細查探他的靈根。
年幼的松月溪感覺有些難受,但卻動彈不得,只能任他擺布。
月老神色逐漸凝重,片刻後松開手,朝身邊的弟子道:“他天生沒有心,所以無法感知情愛……”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了……兩位老師偷看自己嗑的CP,還隔空作法,強行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