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半緣生
長生殿·五年前·珑默公子
珑默握着衣袖的手微微一動,他仰面望向長生殿的殿門,長生殿巍峨壯觀,赫然林立在衆殿之前。
相傳是齊太祖每滅一國,即在燕陰城內修建一座模仿該國宮殿的建築。
于是清河臺北岸便是那些宮殿的立足之地,那些衆彩紛呈的建築群,便見證着齊王朝的興衰。
珑默心中惴惴不安,望向身旁引領自己的小太監,小太監與他對視一眼,依舊是俯着身子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珑默也不再多想,他要看看當今的齊王究竟是如斯模樣,自己是否也能像師兄一般輔助君主,共同與他締造這盛世山河。
齊王端坐在寶殿前,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劍眉微揚,儀震四方,珑默立在石階之下,直到聽到那殿內一聲渾厚的「允」,穿過層層飛閣,透過數人口中才傳到他的耳中。珑默微微緩吸了一口氣,緩步上前。
“雲萊弟子珑默,參見我王!”珑默俯身将額頭貼在地上,他雖入雲萊修行,但身份仍是奴隸之身,見君主必然要行大禮。
一旁的大臣聽到珑默的姓氏,大為驚訝,珑氏一族為異族之姓,後代皆為奴為婢,這等卑賤之人,怎麽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大堂之上,一時大殿內竊竊私語,都注視着這個年輕人。
齊王只是居高臨下的睥睨着他,遲遲沒有下文。許是猜測自己乃是一介卑賤之身,那裏來到勇氣入宮為仕,還揚言要輔佐自己稱霸四國——
“寡人聽聞公子之師為南柯仙長,近日他老人家身子還好?我只少年時見過他一面,不知他近日如何,雲萊地勢綿延,寡人一向政務繁忙無瑕得見仙長。”
好一會才慢悠悠的說了這麽一句,依舊是讓珑默保持着行禮的姿勢匍匐在殿堂之下。
“師父老當益壯,身子硬朗,勞煩君上惦念。”珑默不禁懊悔,宮中規矩繁多,這齊王看起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無法鄙視,但自己依舊保持着溫和。
“起身吧,你說你有驚世之才,輔佐我稱霸四國?”齊王饒有興致的望着殿下,慢悠悠起身,由于跪着過久有些踉跄的年輕人。
“不錯,草民縱觀全局,認為王上稱霸四國乃探囊取物,只是王上不自知。”珑默擡起頭,迎上齊王一雙眸子,堅定的道。
他言畢,朝中諸臣,議論紛紛。
Advertisement
“哪裏來的狂生?莫非是別過國來的細作?稱霸四國豈非兒戲,太祖披肝瀝膽,征戰半輩子才打下大齊之秀麗江山,那是你一言而能避之。”一個武将打扮,臉紅脖粗的長者,上前質疑道。
“想必閣下便是’戰神’班老将軍了吧?将軍征戰多年必然知曉,幾十年來征戰不斷,各國更是勾心鬥角,勞民傷財不說,邊防百姓每日驚恐,朝堂之上也是硝煙彌漫。若能讓其餘三國對我大齊俯首稱臣,便不會這般生靈塗炭。”珑默并不驚恐。
“你這是狂浪之言,你尚年幼,南柯整日在山上便是傳授這些忤逆之言?看來我要去一趟雲萊與他那老小兒理論一番,整日扭曲些歪理。”班老将軍搖搖頭,當珑默是牙口小兒,方才言論只不過是謬論。
“哈哈!這倒是新奇言論,公子眼光長遠,非是一般人所想,班将軍你也息怒,正所謂後浪推前前浪,珑默所言不無道理。”
殿上的齊歇朗聲一笑,稀釋了大殿內劍拔弩張的氛圍。他仔細的端詳着身子單薄的少年,雖是五官平平毫無過人之處,但談及朝政,見地異常,雙眸更是神采奕奕,讓人看着不由得陷入進去——
碧空殿·深夜;
“秋棠,你把這封信物務必親手交給笙王,我恐怕大限已到。”
惠妃鳳目微張,塗着丹紅的十指扶在案上,絲帕絞作一團。
自己這幾年做到貴妃着實不易,皇後都忌憚她三分,如果此次被揭發功虧一篑,只有求助自己的盟友笙王,只是笙王一向置身事外,對宮內之事不聞不問,不知是否會出手幫自己這一把。
秋棠點點頭,她侍奉主子多年,從未看到惠妃如此驚恐不安,收好信封急忙跑出碧空殿。
秋棠離去不久,窗外傳來陣陣兵甲聲,黑壓壓的将門口圍截住。
惠妃緊緊握着的手帕掉落在地上,自己這麽多年的所作所為她本應想到,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長生殿下已經是深夜,此時卻燈火通明,恍若白晝,銮殿上的齊王,不怒自威,看着跪倒在身邊的女子。
“惠妃,你應當已經知道,紙終究包不住火。”齊王的聲音打破寂靜,在偌大的長生殿回蕩。
“我沒有後悔,即使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會這樣做。他一介卑微,憑什麽日日霸占君上,跟我争寵。”
惠妃鳳眸含水,瞪着齊歇,自己幾番辛苦才爬上貴妃之位,一個卑賤奴隸。
更何況還是男子,讓自己心愛的君上沾染這龍陽之風,是自己萬萬不能忍受的。
“你還般冥頑不靈,說這些年你害死了寡人多少嫔妃?珑默是寡人的才子,你怎可為了一己之私斷送他的性命?”齊歇震怒,眼眶目龇欲裂。
平時惠妃八面玲珑,體貼入微。沒想到口腹蜜劍,歹毒心腸,竟然是自己的枕邊人,實在是可惡至極。
更何況這些年來,自己的新納入宮中的妃嫔才子,往往不明不白慘死,怕是都是由這惠妃一手造成,想來多年他那後宮處在血腥之中,便都是着惠妃一手造成。
“我又怎麽不知道君恩寡淡?君上你究竟有沒有正眼看過我?後宮美人成群,又能得到你多少垂憐。”昭錦瑟淚眼朦胧,聲聲泣血。
“你不要再争辯了,寡人今生不會再見你這個蛇蠍毒婦。我竟未看破你這毒婦,這些年來日日盤算殺害寡人的枕邊人,實在是可惡至極。來人,惠妃失德,草菅人命,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寬恕。”齊歇冷言冷語。
珑默,她竟然害珑默枉死。當初自己費盡力氣才将珑默納入後宮,為他那驚世之才所傾倒,轉眼間滄海桑田,昔日恩愛渙散過雲煙。
珑默站在一旁,看着這場鬧劇,魂魄終脫離雪蓮本體。幻化成他原本的模樣,凝視着齊歇,眼神凄婉,沒有一絲情感。
五年前自己信誓旦旦要成為師兄那般出入朝堂,輔佐君王,那知踏入之地卻是煉獄一般的生活,王者擅謀,每日夜間與自己商讨朝政,卻對他意圖不軌,趁他酒醉,強行要了他的身子,逼迫自己成為他的娈寵,将自己玩弄與股掌之中。
自己本是卑微貧賤之身,只是渴望能遇到真命太子,然,無須可惜,此主并非他主人,只剩下一顆破碎殘敗的心,他仿佛覺得長生殿內響起嘲諷般的冷笑——
齊歇伸手想要撫摸珑默的臉頰,指甲觸碰之處,只剩下一團空氣,什麽都摸不到。
四目相對已過數年,足夠把一個人忘記。珑默依舊是不言不語,甚至眼神失去了焦距。指尖再次觸摸灰飛煙滅。昔日少年郎,渙散過雲煙。
齊歇心裏某個地方驟然抽搐,一場歡愉究竟又有幾分真情假意。
自己最近的枕邊人都可以做如此歹毒的事,而那個真正純粹的珑默就這樣消失。全身像散架一樣內心湧現無數愧疚。
“父王,珑默是去投胎了,他仇恨已經化解你不必過分傷心。”小七扶着即将癱倒的齊王。
齊王面色憔悴,不願多語,擡手示意小七扶他休息。今日錯失兩位璧人,又喚起舊人記憶,當日确實是自己親手害了那人,珑默燕陰才子__;
蘇恒一行人退出鳴鳳殿。雪蓮蘇醒後,恢複了往昔活潑開朗的模樣,那些被珑默控制身體的時日,全然不記得。
一遍一遍聽桂圓将他是望日如何神氣,一一說來,惹得他自己啧啧稱奇。
齊王此事後大病幾日,恐怕是懊惱過度。朝堂由易侯代為打理,琴王聞言火速趕回燕陰。
夜閣燭火明亮,賓客滿盈,樂女落座,理絲撫弦,雪鳶坐在四面垂珠簾中,招納驸馬,班老将軍硬是逼着班小琅參加,班小琅連連推辭,卻抵擋不住班老将軍的訓斥,只得去參加公主的夜宴。
公主見到那些油嘴滑舌的世子們,對于他們是示好不以為然,聽得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毫無新意。
反而看見班小琅憨态可掬的樣子躲在牆角,自說自語一般,不由走向前去。
“你是何人?為何步不參加宴會,反而獨自在這裏自言自語?”雪鳶好奇的打量着班小琅,班小琅小心翼翼的環顧四周,然後壓低聲音。
“我不是自言自語,我在同阿綠說話,今日阿綠心情不佳,我這在哄着它呢?”
“阿綠?他是何人?我分明只見到你一人。”雪鳶不由好奇。
只見少年從寬大的衣袖中托出一條青蛇,那青蛇正瞪大眼睛望着自己,随即安穩的纏繞在班小琅的手臂上。
“這便是阿綠,他最怕見生人了,怎麽見到你不怕了。”班小琅奇怪的道,青蛇慢慢擡起頭爬到雪鳶的手臂上,然後将兩人緊緊纏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