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畫中仙(二)
“少爺,你怎麽又在書房睡着了?”小厮的聲音傳入耳中,楚珂猛然驚醒。這才發現,自己正抱着畫卷,剛剛的一切竟是南柯一夢!
“少爺,昭大人來了,老爺命您趕緊去大堂接見。”小厮給楚柯遞過去風衣,一邊催促着他。
“你可知是為何?”楚柯不禁疑問,昭陽乃是朝廷命官,更是當今易相身邊的紅人,身份可謂殊貴,自己這幾年畫作上雖小有名聲,但自己素不與官府來往,怎得會有京畿大官登門拜訪。
“好像是讓公子作畫,老爺聽到後高興的不得了。”在小厮的督促下,楚柯滿腹狐疑,走至前廳。
還未踏入房門,便聽到一陣嘹亮的的聲音。
“這便是賢侄?真是一表人才,楚老爺好福氣。”昭陽摸着山羊胡子,對楚柯贊不絕口。
“那裏,不敢當,小兒粗鄙,難登大雅之堂,倒是華公子,儀容秀美,才貌雙全。”
楚老爺連忙推辭,想起曾在府衙得幸,與那華公子有一面之交,華公子生的貌賽宋玉潘安之輩,風度翩翩,才華絕倫,令人欽佩。
想到自己家兒子,雖有的一手畫作本領,卻是沽名釣譽,不願出仕,整日寫寫畫畫始終出不了什麽名堂。
“楚老爺過謙,素聞公子畫藝一絕,方才看了公子成畫,栩栩如生,令人嘆為觀止。”昭陽堆滿笑,看着楚柯。
楚珂素讨厭假笑,也沒回他半分好臉色,心裏盤算着,昭陽貿然前往,必然另有他求。
“禦史大人過獎,楚柯心血來潮之作,上不了臺面,大人若是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楚柯生冷回敬,板着一副面孔,幹巴巴的幾句客氣話。那昭陽臉上一僵,只得尴尬的笑笑,他未曾料到,這小公子不識趣,公然拆臺。
他也不再惺惺作态,沉聲道:“我奉易相之命,特尋畫師作畫一副,不知公子能否作上一副?”
“究竟是何畫?用得着禦史大人如此興師動衆,親自來到江都。”
楚柯詫異,怎麽說昭陽也是朝廷命官,易相身前的大紅人,竟跑到江都邀畫。
“一副木蘭花圖,易相思念故人無法安眠,若公子作畫一副,必有重謝。”昭陽露出精銳目光,只等楚珂應承。
楚珂連連搖頭,面露難色道:“我并不知易相與木蘭花的淵源,無從下手,我是無法勝任,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一來但凡他為之畫作之人,必要詢問主顧,要求幾何,方能畫出主顧心中所想。
二來昭陽雖身居高位,但素在朝中惡名昭彰,溜須拍馬,為何會顧忌到無利無勢的自己,定然令有他圖,不得不防。
坐在一旁的楚老爺早就按耐不住,見到自家兒子這般死板,慌忙站了起來:“無妨,放心吧禦史大人。小兒方才只是推辭,定能勝任,易相那裏也要你多多提攜小兒。”不等楚柯反對,楚老爺便一口應承。
楚柯年逾二十五,至今毫無建樹。楚老爺早就想讓楚柯入朝為仕,奈何楚珂不思進取,屢次推脫,此次昭陽上門,這種機會,如何也不能錯過。
“父親,你為何一口應承那昭陽。”好不容易送走昭陽,楚珂便快步跟上楚父,疑惑詢問。
“禦史大人是易相面前的紅人,你若能作畫一幅博得易相青睐,入朝為官便是平步青雲,這等光耀門楣之事,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倒好一昧的推辭。”楚老爺眉飛色揚,一片欣喜。
“昭陽在朝中趨炎附勢,溜須拍馬,這種曲意逢迎之人,怎麽會讓你平白得好處,他定另有所圖,父親官場險惡,兒子只願在林間安逸度過一生。”
楚柯并不輕信昭陽片面之詞,雖未曾涉足官場,也有所耳聞昭陽做事毒辣陰狠的個性。
楚老爺聞言臉色一青“他雖是小人,但是依然是易相紅人,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你明日便開始作畫,成敗就看此一舉,你妹妹嫁到舒王府也不得寵,你再不争氣我們楚家就後繼無人了。”
楚老爺說着幹咳幾聲臉色蒼白,想他楚姓一族在獻公時期也是齊國顯貴,騰王後便一蹶不振,王室再也不重用楚氏一族。
“父親,我作便是了,您不必傷肝動火。”楚柯不想父親為難,亦不想入朝步步為營,但既父親已經應承,覆水難收,只得把這幅畫作完,日後再與父親商量。楚珂安頓好父親,便獨自回到書房。
晚間影影綽綽,燈蕊哔剝。楚柯提筆落墨,半晌未做一筆。作畫之人多靠意境,僅憑片面之詞實難描繪畫像。
苦難之際,瞥見畫中仙。燭光映照,儀容萬千。手指如瓊脂光滑柔嫩,竟不自覺撫上畫仙葇荑。恍恍惚惚,周身霧氣彌漫……
淩軒然衣袂翩翩,與他四目相對。楚柯腦海中轟隆一響,兩頰彤雲上臉。自己剛剛竟然對畫仙産生非分之想。
“楚兄,夜不成寐,可是有難事?”淩軒然含笑詢問。
“我方接一幅畫,乃是給當朝易相所畫。本不是難事,只是不知易相與木蘭花有何淵源不知如何下筆。”楚柯面色愁雲密布。
“這不難,畫像乃是人之所想。易相提名作木蘭,必對木蘭有特殊情感。你只需畫出晚間木蘭含苞待放,溫婉清麗的模樣即可。”淩軒然耐心開導。
“若只是一般木蘭,必不能讨易相所喜。如何是好?”楚柯依舊,愁眉不展。
“易相身居高位,所見之物必為不凡,卻提名作一副木蘭花圖,可想木蘭花本是凡花,又怎會獨樹一幟?”
“如此說來,易相睹物思人,木蘭只是他所想之人的代表。所以夜不成寐必然是如此。”楚柯大喜過望,方理出眉目。“只是他心中所想之人究竟為何人?何人又能如木蘭花一般纖塵不染?”
“我與楚兄有緣,如此我便帶着楚兄看看易維瑞心中之人吧。”說罷廣袖一揮,楚珂只覺鼻間飄過一縷荷香,兩人便來到燕陰街頭。
燕陰繁華依舊,人群熙攘,孩童在道邊歡快的吹着竹蜻蜓,一片人間祥和景象。唯有一人步履蹒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倉皇的行走在燕陰街頭。
“沈兄,沈兄你怎麽成了這副模樣?再有半月就要審試,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易維瑞追上一臉失魂落魄的沉念。
那裏還是初見容光煥發,精神抖爍的少年郎,此時眼角烏青,嘴唇幹裂,形銷骨立,癡若木偶沒有了半分精氣神。
“這是……竟然是十年前的燕陰街頭,上仙竟能穿越時空……”楚珂喟嘆不已,自己竟置身與十年前的燕陰街頭。
淩軒然卻是不緊不慢的道:“非是我通天本領,這幅畫原是你所作,我只是将你我二人,精魄轉移到那畫卷中,是你畫技了得,大江山河,高山奇嶺,都不在話下,這些便似活過來一般無二。”
楚珂繼續将雙眸聚集到他二人身上,他從未見過易相,十年前的易相,表面看起來也與一般書生無異。
沈念看到了易維瑞,一副仿佛見了救命稻草一樣眼神裏露出欣喜之色。
“易兄翠翠怎麽樣?我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當了,給那些小厮,可是他們不知足還是把我趕了出來,我只是想見翠翠一面。”
沈念說着竟哭了出來,嗚咽着眼圈泛紅,不合身的衣服襯托的他更加清瘦,仿佛風一吹就倒。
“小念,你且随我到易府住些時日,表妹悔婚不成,姨夫不日還是會逼着她下嫁雲大富。雲大富一幹人若是知道你還在燕陰,定然不會放過你的,你在我身邊我們也有個照應。”
易維瑞擔憂勸說,他知沈念對表妹一往情深,這才半月不見,就瘦的皮包骨頭,着實讓他心疼。
“見不到翠翠我活着還有什麽意義,我要的是花開并蒂,交頸鴛鴦,才不要勞燕分飛,各行一路。”
深念渾身癱軟,杵在路邊,很快被行人擠到了一旁,易維瑞很自然的攬着沈念的肩膀。
“小念,你別着急,你住着些時日,我幫你們傳訊,來日方長。”
易維瑞安撫沈念,生怕他再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自己絕不會讓他離開燕陰,再一次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那好吧,小念無以為報,請受小念一拜。”說着就要給易維瑞下跪的姿勢。
“小念不可,你我情同手足,表妹又是我青梅竹馬我定然幫你們。”
易維瑞心裏發堵,雙手也不自覺執起他的葇夷,心裏方穩妥。沈念只當是好兄弟之間的親昵,并未多想。
這時畫面一閃,楚珂便覺身子輕盈,淩軒然縱身一躍,他們便瞬移,眼見易維瑞踏入一粉閣。
紅燭羅帳,瑞腦消香,雲鬓金搖,王翠翠生的膚若凝脂,青絲如碧,一張皎潔的臉蛋宛若桃瓣,雙眸卻是無神,盯着窗舷絲毫不動。
“小姐你就吃點飯吧?這幾日滴水未進,逐月真怕小姐身體受不了。”
一旁俏生生的丫鬟聲音有些哽咽,手裏端着的吃食,熱了又熱,小姐卻是瞧也不瞧,盯着窗戶時哭時笑。
翠翠雙目無神,推開逐月的手。“拿下去吧,父親一天不同意,我就是死也不會嫁給雲大富,沈公子定然會尋到我的。”王翠翠提到沈念,那雙晦暗的眸子,瞬間光彩了起來。
逐月又試圖與翠翠說話,她依舊是癡癡呆呆,不見回應只得悻悻作罷,放下食盒正欲走出。
忽然碰到一人堵在她面前,逐月擡頭,正是易府的易公子,連忙低頭行禮。
“逐月表妹近日如何?”易維瑞擔憂詢問,輕車熟路的走入翠翠的閨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