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死屍(四)
阿放喝了一碗姜湯,身子方暖和,握緊了昏迷不醒雁南尋的十指,目中一片柔情。
蘇恒與小七皆坐在一旁,仔細望着在燭光映照下的阿放。
炭火噼啪作響,屋外風雨飄搖,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我全名叫秦放,我不是這個世界的,我的家鄉是在齊國的幾千年後,那日我正在實驗室研究一把毫不起眼的匕首,不知觸碰到哪裏……”
夜幕降臨,臨近郊區的大樓幾乎都已經隐匿在黑暗中,只有一棟樓層依舊燈火通明,一個面容蒼白帶着金絲眼鏡的年輕人,正放下手裏的探測儀,專心致志的望着手中的湛盧,喜悅溢于言表。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把寶劍,便是歷史上名聲顯赫的齊王敏,随身佩戴的湛盧。
劍長約四尺有餘,鋒利無比。齊王敏少年得志,開國之王齊軒壯年暴斃,留下年幼的齊敏,和戰争過後殘敗的齊國。
齊敏少聰,在驚世奇才,卿相燕雲逸的輔佐之下,一掃蠻荒,并吞異族,奠定中原四國的霸主之位,又迎娶了蘭陵國公主,讓臨近的蘭陵國成為番邦,幾百年來交好。
讓當時窮困孱弱的齊國走向繁榮富庶,一躍成為四國之首。
「常勝将軍」吳源自殺便就是用的這把劍,它還曾見證過歷史上最著名的刺客百辟,後來史官又将他載入史記名垂千古。
這時他又看向旁邊那把毫不起眼的匕首,心下疑惑這把匕首究竟是何物?
為何與齊王敏的寶劍湛盧共葬在一起?·他帶着橡膠手套,小心翼翼的托起那把不知名的匕首,劍身狀似龍鱗,紋飾精美,出鞘鋒利,定然也是上品,只是不知與那不可一世的齊王敏有何淵源——
思索間,秦放聞到一股芍藥花香,邱爽披着一頭柔順長發,抱着厚厚的一沓資料走了過來,撩了一下她的秀發,順手把資料堆在秦放面前。
“奇怪,這把匕首毫無出處,究竟出于何人之手?”秦放心無旁骛,并沒有看向邱爽,依舊是抓耳撓腮,專注與他的研究,卻百思不得其解。·
“齊國十九年,大将軍吳源大破漠北邊境,齊國二十五年副将班鹿生擒羌王喜,攻破羌族城邑。齊國二十六年,齊王敏與蘭陵公主珈藍成親,永結盟主,時代交好……”
邱爽搖搖頭也是一臉困惑,歷代史書大多都是記載君王的豐功偉績,很少提及什麽兵器一類。·
秦放推了推眼睛繼續在電腦上查閱資料,邱爽把燈線調到最佳亮度,輕輕的走了出去。
她是最了解秦放的,遇到無法解決的事情,非要琢磨透徹不可。
這也是為什麽導師說他是最有前途的原因,因為只有他精于專研,對于學術問題吹毛求呲乃至達到非凡的造詣。·
秦放伸展了下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僵硬的腿腳,繼續出神的望着湛盧和那把無名匕首,思索着兩者究竟有何淵源?
竟然使得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齊王敏外重視,思索間眼皮卻越來越沉重,只看到那把匕首閃過一絲銀光,耳畔是孩童般稚嫩的聲音——
“用力,使勁的打,就當前眼前這個沙袋便是你的敵人,是殺吞噬你血肉的敵人。”
一人身着薄紗,身姿挺拔,對着正揮汗如雨的少年道。那人聲音朗潤,仿若甘泉潤澤,少年此刻眼眸裏充斥着血紅,雙拳已經鮮血淋漓,仿若不知痛楚,仍是一拳一拳的打在那沙袋上。朗聲青年始終站在原地,不加勸阻,臉上凝霜結雪,仿若常年不化。
少年一拳拳打在沙袋上,面色愈來愈蒼白,那青年依舊是面無表情,少年最終體力不支,身體像是斷了線的風筝,不受控制倒身在地,青年皺起好看的眉角,飛一般俯身抱起倒地的少年。
秦放站在一旁,只覺面頰發燙,他雖然知道有同性之愛,但是還是第一次目睹此狀。
況且周遭陳設古樸異常,似乎是片場,那二人打的火熱,放只覺得尴尬不已,此時秦放覺得額頭上有一絲冰涼,他便感覺仿若墜入深淵一般——
待他醒來只覺得眼前昏暗迷蒙,影影綽綽,看到有人為自己擦汗,那人指尖冰涼,觸碰自己的肌膚無一不順暢,秦放只願那人肌膚再接近自己幾分。
慢慢的意識不再混沌,紛飛的思緒逐漸聚集起來。他睜開雙眼看着窗幔懸挂的絲條,一陣清風襲來,卷起陣陣松香,喚醒他通體知覺。
自己正躺在一張松木床上,身上蓋着錦被,屋子裏布置的古香古色,頗有韻味。
他望向窗外,只見層林盡染,青環越由,又聞得暮鐘唱晚,鐘聲直擊人心。
門吱呀一聲緩緩被人打開,一人身形閃現,一襲白衣被餘晖染做橘紅,平添幾分豔麗。那人眉目舒寧,媚眼如絲,一身古裝打扮,讓秦放驚愕不已。
“可是醒了?公子還有哪裏覺得不适?”雁南尋将端來的吃食放在案上,打量着一臉詫異望着他的秦放。
秦放看着回眸淺笑的雁南尋,只覺得心裏某處被被猛烈一擊,艱難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先生,這裏是哪裏?你怎麽穿着古人的裝束?”
“先生?公子是在叫我嗎?這個稱呼的确是聞所未聞呢!”雁南尋驚訝的嘆息,頗有美人颦眉捧心,柔腸百結之意。
秦放看的怔住了,目中癡迷一片。
“這裏是燕陰南境,不知公子為何會昏倒在我這小屋附近,可是遇到什麽難事?”
“燕陰?你開什麽玩笑?那不是齊國的都邑嗎?早就在幾千年前已經覆滅!”
秦放覺得簡直匪夷所思,莫非是自己癡迷寶劍研究還做起這般詭異的夢境來。
“太祖敏建立齊王朝,現是齊王歇繼承大統,正是春秋鼎盛,何來覆滅一說。公子莫非,非我族人,如此說辭,萬萬說不得,恐遭遇殺身之禍。”雁南尋為他的說辭震驚,此人竟處于齊國邊境,竟如此口無遮攔。
“你開什麽玩笑?難道我是穿越了?不對我明明在實驗室,怎麽可能穿越到這裏來。”
秦放激動的抖動着雁南尋的肩膀,這一切根本沒有什麽科學根據,時空穿越只是存在萬分之一,一定死又某種介子,那究竟又是什麽呢?
這秦放注意到床頭懸挂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他眼神不自覺的被吸引到那把匕首上。“這把匕首好像在哪裏見過!”他撫摸着那把匕首,喃喃自語般。
“這把匕首是我的心愛之物,公子莫非也是喜歡?若是喜歡便贈與你把,反正那人已經離世,我與你頗為投緣匕首贈少年!”
雁南尋見秦放穿着古怪,說話更是瘋瘋癫癫,但見他眼眸澄澈,不像什麽大奸大惡之人。
秦放搖搖頭:“這把匕首是齊王敏的陪葬品,怎麽會是你随身所帶之物,說你是誰是不是盜取文物的?”
秦放仍是不相信什麽穿越一說,定然是盜賊耍的伎倆,只是如此排場,卻有些誇張。
“公子言行實在是古怪,我并非盜賊一類,你仔細看劍柄那裏镌刻着我的姓氏。”
秦放聞言,看向劍柄,果不其然上面镌刻着一個「燕」字。“那你究竟是何人?”
雁南尋聞言慘淡一笑,望向窗外的菊從,端起一瓶白玉酒瓶,一身白衣,依靠在窗前,雙眸被夕陽餘晖染盡橘光。
“我是燕氏貴族後裔,燕氏一族覆滅,獨留我一人在此守候他的墳茔,你可知那片菊從中埋葬着何人?”雁南尋指着秋菊堆滿的墳頭。
“那是?”秦放看向那座墳茔,墳包上長滿雜草,甚至沒有字碑,孤零零的立于天地間。
雁南尋飲了一口酒水,悠悠道“齊國三年,卿相謀逆之心昭然若揭,終太祖發現,太祖震怒賜他一杯鸩酒慘死在獄中,他死後尤是不足,那些曾被他打壓的燕陰貴族,将他的屍體鞭笞,甚至抛屍荒野,我即為燕氏唯一的傳人,便為守墓人,能活一日便守着他一日,一代卿相,竟然落得個兔死狗烹的下場!”他笑着比哭還讓人心痛。
“怎麽會這樣,歷史書上明明寫着,卿相輔佐齊王敏成就霸業,便退隐廟堂。怎麽會這樣子曝屍荒野。”
秦放失驚,後世多對卿相研究,他年少成名,中年功成,卻銷聲匿跡,原以為他隐居了起來,不曾想到竟葬在這荒郊野嶺,讓人唏噓不已。
“隐居?他本才華斐然,有治國之才,當一國之君綽綽有餘,只是他錯付真心。”
說罷又飲了一大白,豔紅的唇邊懸着幾滴酒珠,看的秦放心癢難耐,只想幫他揩下。
卻又聽到他低低的說:“他是被宵小之輩毒殺,他與齊王敏實則為一對戀人。齊敏少年體弱,幸得燕雲逸照拂。待他年滿弱冠之年,從奪王位,為了鞏固其野心,意圖與蘭陵國聯姻。
但燕雲逸一顆心懸在他身上,他生怕燕雲逸從中作壞,再迎娶公主後。
便随便找了一個罪名安在燕雲逸身上,将燕氏貴族驅逐出燕陰。
一杯鸩酒,草草了卻一代卿相的性命。死後便是葬在這篇荒涼之地,我們燕氏一族便世代守護着他的陵墓為己任。”
他言罷,舉起衣袖向着窗外的墳茔拜了三拜,又将酒杯倒在桌案前,以表對卿相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