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丹桂盛宴

挽月十歲前,是由母親請了一個耄耋之年的宿儒在家中教學,十歲之後老先生年紀大了辭去西席之位後,挽月也沒再去家學裏上學,就自己在家讀書。

這日正在廊下的陰涼裏看書,就見惜月帶着他的小厮冬青進了院子。于是撂下書迎了上去,把人帶進了屋裏,又讓侍書奉茶。

“你怎麽這會兒過來了?”不早不晚的,不是應該在家學裏讀書嗎?

“先生家中有事,今日停課了。”其實并沒有停課,只是他逃課了而已。

“哦?那你不去和霁月玩兒,找我做什麽?”

“大哥,康靜王家丹桂園裏的桂花都開了,她們家小世子邀了我去賞桂花,我想同哥哥借一身衣服。”

“借衣服?前陣子府裏不是才成批地做了秋衣嗎?”

“我的衣服哪兒有大哥的好,你也知道我只是個庶子,難得康靜王的小世子給我發了請帖,我也想穿得隆重些去,好不叫咱們丞相府跌份兒。”

“你想要那件?”挽月一向出手闊綽,有了好東西也願意同弟弟們分享的。

“就哥哥上次進宮穿的那身,我看就極好的,哥哥借給我,我一定好好穿着不弄上半點兒髒污,等回來後洗好了,再給熏了香再給哥哥送過來。”

“侍琴,去把我上次穿的那身衣服取出來給二少爺。”

“是。”侍琴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下了,走到惜月背後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二少爺只知道來和公子要東西,每次來不搜刮點兒什麽都不甘心走。

侍書打外頭回來,老遠兒就聽見侍琴在西廂房喊他,他趕去存東西的廂房裏,見侍琴正生氣地亂翻。

“小祖宗,你把東西翻得亂七八糟的,一會兒還得收拾。”侍書說着便整理起了被侍琴翻亂了的衣服。

“你到底要找什麽東西啊?”侍書整理的沒有侍琴翻得快,幹脆停下來問他。

“侍書哥哥,你把公子進宮穿得那身衣服放哪兒了?我就是要找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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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不是說嫌太華麗,近日裏不想穿了嗎?我就收在櫃子底下了。”

“公子是不想穿了,可有人搶着要穿呢。”

侍琴沒好氣地開了櫃子把衣服取出來,忍不住跟侍書抱怨:“二少爺可真會挑,咱們公子那身衣服是為了入宮面聖專門定制的,不僅用了最好的流光緞,還請了蘇州最好的裁縫和繡郎,光工期就費了三個月,二少爺一張口就要這身。”

“嗨,我當怎麽了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公子的心性,這些外物一律不放在心上的。何況他們還是親兄弟,就連你我做下人的,公子平日裏也不曾薄待了。”

“我只恨我沒有這樣一個好哥哥,我要是有公子這樣的兄長,一定不像二少爺一樣只想着他的東西。”

“行了,別抱怨了,快給公子送過去。”

“嗯。”

挽月見侍琴送來了衣服,讓他交給了惜月身邊的小厮冬青,又叮囑惜月說:“我的衣服你穿着定然有些大,既然要出去赴宴,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就是料子做工再好也是不得體,你先叫人拿到外頭改一改再穿,別叫院裏的小厮下手,那衣服做得精細,給他們改就改毀了。”

“多謝哥哥,只是我改了,哥哥還怎麽穿?”衣服改小了容易,改大卻是不可能的,挽月既這麽說,八成是要将衣服送給他,惜月簡直要樂得開花。

“無妨,你只管拿去就是了。”

“多謝大哥。”惜月叫他的小厮捧着衣服,興高采烈地離開了。

惜月是最愛熱鬧的,哪裏有個賞花宴啊,看燈猜謎啊什麽的,總之京城裏貴公子間的宴會他都趕着參加,往日裏沒有收到請帖,只得了消息他還打探着要去呢,更不用說這次被康靜王世子邀請了。

按理說惜月是丞相之子,身份也算貴重,只是他并非是主君王奕所生的嫡子,而是蕭側室生的庶子,因此不大受人重視。只是每每有人設宴都想請挽月都請不到,便只好退而求其次請他,他倒是好請,一叫一個準兒,是有名的宴會混子。

這次康靜王世子做東,在京城最大的丹桂園設宴,許多豪門貴子都來了,惜月卻遲遲不到。有些先到的便三五成團聚在一起議論着,等惜月來了好好戲弄他一番。

至于惜月為何遲遲不到,自然是因為他忙着盛裝打扮。那天在挽月手裏借出來一套好衣服,他回家就湊了銀子讓人拿出去改了尺寸,如今那身衣服裁剪得剛剛好,穿在他的身上肥瘦合宜,站在半人高的妝鏡臺前,他覺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神氣。

“冬青,你看怎麽樣?”惜月張開了雙手,在冬青面前轉了一圈,十分得意。

“少爺穿着這身真好看,一點兒都不比大公子差。”

“那是,咱們走。”

丹桂園中不少人都等着惜月來了好數落他,結果他一進園,許多見慣了他的人都差點兒沒認出來他。

“哎哎,你看門口過來的那個人是惜月嗎?”

“怎麽可能?”被問的人剛想否定,仔細一看竟然真的是惜月,驚訝之餘大叫了一聲“惜月來了”。

大半個園子的人都呼啦一下圍了過來,惜月平日裏雖然也是绫羅綢緞地穿着,但都是尋常貨色,可他今日這一身,遠遠地一看就能讓人看出非同一般來。都是十幾歲的少年郎,誰不愛俏呢?見了新鮮的衣服自然都圍過來問。

“惜月你今日穿的衣服真好看,哪裏做的啊?”

“是啊,是啊,我還從來沒見過能染出這麽漂亮的漸變色的衣服呢。”

“這上面用的都是金線嗎?一定很貴吧?”惜月衣服上的金色水波紋在秋日的豔陽下閃耀着金芒,為他整個人都增添了幾分光彩。

“當然是金線了?旁的能有這樣的華麗嗎?”惜月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盡管衣服只是他借來的,但此刻他已經把它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惜月今日這身衣服果然漂亮,連我都沒見過這樣的樣式,不知是哪家師父做的?”連今日宴會的主人,康靜王世子李年容都被他吸引走了過來。

“世子。”惜月矮身行禮,回答道:“這衣服是母親命人在江南定制的,具體是哪家做的我也不清楚。”他當然不清楚了,這衣服本來也不是給他做的。

“是嗎?丞相大人待你真好。”年容嘴上誇贊他,心裏卻恨得牙根癢。

他才是今日宴會的主角,之前求了母親康靜王好久,康靜王才答應他允許他在丹桂園裏舉辦宴會。他花了那麽多心思和銀子,結果惜月一來只憑借一件好看的衣服就把他的風頭奪走了,讓他怎能不氣憤。

“是啊,母親大人還是很疼我的。”得到了康靜王世子的誇贊,惜月越發得意起來。

一群人圍成了一圈兒,很快就吸引了靖安的目光。他本來是不想來的,可是康靜王世子非要請他來撐場面,他便來應個卯。

靖安是慶王的嫡子,而慶王是當今聖上的第九個皇妹,慶王因為年紀小從未參與過姐姐們間的權力争鬥,因此成年後也留在了京城,現在雖然只在禮部任一個閑職,但仍然得皇上十分在意。

同時靖安也是挽月的閨中密友,從惜月一進來他就看出了他身上那身衣服其實是挽月的,不得不說都是一樣的衣服,不同人穿的差距還真大。

旁人沒見過挽月,只見了惜月穿便盛贊不已,實際上惜月的氣質根本撐不起這身精致華美的衣服來。

挽月身姿高挑,舉止大方,就算不去注意容貌,也能從他高華的氣度看出他是名門大家的貴公子。

至于惜月,容貌也算中上之姿,但形容舉止都十分輕浮,就算穿上了僧衣也不是真佛,加上他年紀小,穿上格外貴重華麗的衣服,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一樣,雖然衣服已經修改的合身了,但卻不符合他的氣質。

因此旁人都誇贊他,靖安卻在心裏不以為然。他一向不喜歡挽月這個愛鑽營的弟弟,見他出風頭卻絲毫不提把衣服借給他的挽月,一點兒感激之心也沒有,便有心敲打他一下。

“惜月啊。”靖安走了過去,衆人都向他行禮,他年紀雖不大但是身份在這院子裏卻是最高的。

“見過靖安世子。”

“你這身衣服的确華美絕倫,只是我覺得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一樣。”

惜月聽靖安誇自己,剛要得意心中就升起了一股不祥之感,果然靖安話鋒一轉便要提挽月。

“哦!我想起來了,我在你大哥屋裏見過,當時我問他他是怎麽說的來着。好像是為了準備入宮面聖專門做的,看來丞相大人還真是心疼你,挽月哥哥入宮見陛下才得了這麽一身華服,你不過來參加一個小小的宴會便也得了一身一模一樣的,真是難得。”

靖安的話說得陰陽怪氣的,惜月見衆人都帶着狐疑的目光打量起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頓時心虛起來,生怕別人知道自己的衣服是借來的,于是他只好硬着頭皮說:“是啊,母親就是疼我。”

“哼”靖安冷哼一聲拂袖轉身走了,他真沒想到這世有如此厚臉皮的人,要不是看在挽月的面子上,他一定當衆拆穿惜月的謊言叫他下不來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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