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輾轉反側
丞相府巧天院內,宋小郎一邊兒做着針線活兒一邊兒和霁月說話。
“霁兒,你也多往你大哥院子裏走動走動。往日裏你二哥三天兩頭地去,壓着你近不了跟前,如今他和你大哥鬧僵了,你總算是有了個機會,可要好好把握。”
“父親,我不想像二哥一樣。”霁月年紀小心氣卻高,人又倔強,平日裏就看不上惜月的所作所為,聽見父親讓他學惜月去巴結大哥,立馬不高興地癟了嘴。
“為父沒叫你學你二哥,咱們也不惦記你大哥的東西,只是你跟着他,學些禮儀知識都是好的。”
其實宋小郎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挽月出入交際的都是達官貴人天潢貴胄,倘若挽月出門能帶上霁月,一來叫霁月長見識,二來說不定入了哪家小姐的眼,能嫁個好人家。他只是個小郎,平民百姓出身,身份低微也不懂吟風弄月附庸風雅,讨不了上官鴻的歡心,一點兒也幫襯不到自己的兒子。他嘴上不說,心裏卻也着急。
“為父的身份,比側君更低些,蕭側君也是官家兒郎,有個親姐姐是進士出身又是大人的同窗,身份比我高出去不知多少。他的兒子身份原也比你高,可是二少爺沒心計,做出蠢事來得罪了你的大哥,日後未必強得過你。你是個聽話懂事的好孩子,現在也越來越大了,該想着為自己籌謀了。”
霁月本來氣得不行,聽父親句句都在為自己打算,又說起身份差別來,也就心軟了,甕聲甕氣地問:“那我該怎麽做啊?”
從前他避着惜月的鋒芒,從來不敢主動往挽月身邊湊,突然間叫他去親近挽月,他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做。
“你大哥脾氣好,不拘找個什麽理由多去他院子裏待一會兒就好了,或是拿你學裏學的書啊什麽的去請教他,不是現成的理由嗎?”
宋小郎深恨自己沒讀過書,他小時候家裏窮,連女兒們都讀不上書,更不用說他了,後來跟了上官鴻,一開始的時候上官鴻覺得新鮮教他識了字,但也就是認得一些字罷了,若說才情比蕭側君書香門第可就差遠了。
蕭側君憑借才華與溫柔尚且能夠從主君王奕那裏分得幾分上官鴻的寵愛,可他空有皮相如今也日漸老去,往後還有什麽可以依靠的呢?也就只有膝下的這個兒子了。
“嗯,那我下午放學了去找大哥。”
挽月傍晚之前別過靖霜從茶館裏出來,回了他的院子時霁月已經在等着了。
霁月聽見他回來片刻也坐不住,跟着小厮們一起迎了出來。
“大哥安好。”霁月見了挽月先問了好,他在明月居已經聽小厮們說了挽月去赴太女的約,因此之前一直耐心等待着。
只見挽月穿了身金棕色的軟緞長袍,外面罩着一件淺金色的闊袖外杉,身後跟着四五個小厮,又尊貴又氣派堪比世子縣主。他似乎很高興,眉眼間帶着幾分笑意,像是在一雙漂亮的桃花目裏汪着一潭春水般柔和。
Advertisement
“幾時來的?快進去。”挽月見霁月迎了出來,有些驚喜,他心情大好拉住了霁月的手一同走進了客廳裏。
“我剛來沒多久,有些書上的問題想請教哥哥。”挽月表現地比平常更熱絡,叫緊張的霁月放松了些,想着自己還真是來對了時候。
“哦?你有什麽問題啊。”挽月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
“哦,我去拿書。”霁月忙去翻他的青緞子掐牙的小書袋,從裏面拿出了一本藍皮的線裝書來。
“就是這篇《關雎》,先生粗略地講解了一下,我卻聽得不大明白。”
挽月接過書來一看,心下便了然了,這《關雎》講的是男女之情,什麽窈窕淑女、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的,先生在家學裏給衆人講書自然不會講的太細致。想必只是劃分了句讀教了讀音,搖頭晃腦地帶着衆人念了幾遍就過去了。
“這是講一個男子對心愛女子的愛慕與追求,上古先民不拘禮法,因此追求愛人也格外熱情奔放……”挽月給霁月先說了大概的意思,然後又将每一句細細拆解開講了。
霁月年紀小,但也略微明白了一些,他羞紅了臉,小聲問:“原來古時候的男子這麽大膽嗎?竟然公然對女子示愛,還說為了她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是啊!”挽月倒是很向往詩經裏的生活,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霁月又念了一遍,突然在挽月耳邊說:“那太女殿下就是大哥的窈窕淑女了吧?”
“你……”挽月突然被霁月天真無邪地給問住了,不過他也沒反駁,只在心裏默默地想:就算是她是窈窕淑女,但我可沒有為了她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挽月沒有輾轉反側,可是世上總有人輾轉反側,靖霜自打見過挽月之後,就時不時地想起他來,有時候盯着練字的白紙,白紙上也浮現出挽月笑語盈盈的面容來。別說練字靜心了,不亂心都難。
早朝之後靖霜照舊在東宮召開晨會,沒等晨會結束便來了個不速之客,幸而并無什麽要緊的事情,靖霜便叫人散了,去見一大早來找她的靖雪。
“好些日子沒見你了。”
“唉,別提了,小妹我最近忙着幫妙傑辦生日宴,真是抽不出空來。”說起今日忙碌的事情,靖雪叫苦連連。那文妙傑是他姑姑的兒子,今年整十五歲了,算是個不大不小的生日,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因此文妙傑纏着靖雪幫他操辦她也不得不從。
“既然幫着人辦生日,你來東宮做什麽?”
“嘿嘿,小妹是來賠罪的,我今日進宮給母皇父君請安,挨了好一頓罵,這才知道原來我給姐姐惹了麻煩。中秋宮宴上放孔明燈實在是小妹考慮不周,還請太女姐姐見諒,小妹這廂給您賠禮了。”靖雪說着裝模作樣地給靖霜作揖,倒真像回事兒似的。
“行了起來吧,孤又沒怪你。”靖霜并不跟她計較,這些小事如果不是靖雪提起她都快忘了。
“多謝太女姐姐寬恕。”靖雪直起身來,自個兒找了個位子坐下了,然後自來熟地吆喝着蒹葭奉茶。
既然靖雪送上門了,靖霜也不會白讓她喝茶,打算就此向她讨教一番,如何與少年公子們相處。
“哎,靖雪你最會讨男子歡心,你幫姐姐想想,姐姐怎麽做能得挽月公子的歡心呢?她們說得送珠寶,孤送了一盒子南珠過去,也沒聽他再提起,似乎不大在意。”
靖雪正端着蒹葭剛送來的上好龍井茶喝,聞言立馬放下茶興致高昂地指點起了江山。
“這姐姐就不懂了吧,上官家是什麽樣的家庭?東山的簪纓世族,鐘鳴鼎食之家,百年豪門,她們家如珠似寶供養着的嫡長子,什麽好東西沒見過?送珠寶也就讨好一下沒見過世面眼皮子淺的小家公子,對着他恐怕沒用。”
“那該怎麽做?”靖霜聽着靖雪大談特談,深以為然,不由地進一步問她。
“自然是反其道而行,送些市井間新奇的小玩意兒,帶他看看民間的雜耍,聽聽坊間說書,吃些小攤吃食,總之就是帶他見沒見過的東西就是了。”
“可是這些東西,孤也不甚了解。”她長居東宮,吃穿用度都是宮裏的樣式,來往接觸的也都是達官貴人,靖雪說得東西她也不曾接觸過。
“哎呀,姐姐你真是,看來還得讓妹妹好好教教你,不過我可不白教,要交學費的。”
“你又想從我這兒搜刮什麽?”
“印尼國的香料,上次母皇賞的那個,我的已經用完了,反正姐姐也不用那種甜膩的東西,不如送給我。”靖雪平日裏和宗親子弟們來往,有什麽好東西都惦記着給衆人分一分,手裏有再多也是剩不下的,結果沒想到文妙傑跟她要,她又不好說都已經送光了,就把主意打到了靖霜這裏。
“我看你不是用完了,是送完了吧,不過那東西我的确也用不上,一會兒叫人打包了給你送過去。”
“不用差人送了,我自己拿回去就行。”靖雪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仿佛立刻要拿了東西就走。
“這麽着急,還怕孤不給你了不成?先說正事,你還沒教孤呢,怎麽就先要學費了?”靖霜豈能輕易叫她拿了東西就走。
“這個嘛……”靖雪又坐回去,支着下巴思考了起來。她不禁回想起了中秋宴上燈光下的美人來,的确是絕代佳人,只是人似乎冷了些,那會兒她當着那麽多人主動誇他和他說話,他卻連笑都沒笑。這樣的人該如何讨好呢?
靖雪一時也沒有了主意,凡事都講究對症下藥,她還不了解挽月的脾性如何,當然也不知道該怎麽去讨好了。
靖霜見靖雪沉思了許久不說話,忍不住打斷她的神游,“你想這麽久,莫不是想诓孤的東西。”
“哎,不是不是”靖雪連連擺手,急中生智道:“有了,要不我們一起吧,母皇下令讓我帶着穆雲徹四處逛一逛熟悉熟悉京城,我正想帶着他見識見識呢。”
靖雪說完了,簡直要為自己的機智拍手叫絕,這樣一來不但給靖霜出了主意,還省得自己獨自面對穆雲徹那個兇老虎,簡直是一箭雙雕。
靖霜思索了片刻,點頭答應了靖雪的提議。
作者有話要說: 我為什麽非要起四個字的章節名呢,這一章想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概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