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茶樓論詩
靖霜雖然得了美人的承諾,心下十分歡喜,可還沒歡喜過一天,這甜蜜又轉變成了難言的煩惱。因為靖霜心裏無比地期盼着與挽月再相見,卻又不知道真的相見了該如何與挽月相處。雖然只需一個拜帖就能把人約出來,但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裏她卻一直都沒有再行動。
她自小養在嘉帝身邊,從小就受一幫子大儒老太婆子教導,長大了又和朝臣們天天打交道,養成了沉穩嚴肅的性子。她和兄弟姐妹們平日裏來往不多,像靖安他們這些年輕小郎見了都躲着她繞着走,生怕被她這個嚴肅尊貴的姐姐教訓。
靖霜怎麽想,都覺得自己是個無趣至極的人,一點兒都比不上靖雪舌燦蓮花,不用身份地位,光靠一張芙蓉面和甜言蜜語的巧舌就能俘獲一大堆閨中小郎的芳心。有了上次的教訓,她對挽月慎之又慎,生怕因為自己言行不當給挽月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硬撐着過了好幾天,最後連蒹葭都看不過去了。
靖霜看着公文出神,她盯着那一張紙都有兩刻鐘了,以她尋常公文一目十行的功力,蒹葭幾乎可以斷定靖霜是走神了。
“殿下又在想大公子了吧?”蒹葭湊近了靖霜突然開口。
“嗯?”靖霜回過神了,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态,趕緊丢開了手裏的公文換了下一個。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您總得拿出點兒行動來啊!”蒹葭苦口婆心地勸谏,誰能想到一向雷厲風行的太女殿下,遇上了感情的事情竟然變得如此拖泥帶水猶豫不決起來了。
“那你說孤該怎麽行動?”既然都被蒹葭看破心思了,靖霜幹脆不裝了。
“要不,您去問一下靖安世子?跟他打聽一下大公子的喜好,能投其所好不就有話說了。”
“有道理,備馬孤這就走一趟。”
“哎?!”蒹葭有點兒蒙,反應了一下才一拍手道了一聲哎,立馬去準備了。
靖霜跑去跟靖安打聽挽月的愛好,靖安雖然和挽月一向最親近,但是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麽說。他一向沒心沒肺,不大關注別人喜歡什麽,這樣被倉促地提問,是越想就越想不起來。然而面對着靖霜炯然的目光他又不敢說不知道,實在讓他絞盡了腦汁。
“哦,有了,挽月哥哥喜歡詩詞,還喜歡彈琴,平日裏我找他的時候,他大多數情況都是拿着一本書在看。”靖安在大腦裏搜索了一番,終于想到了點兒能說的。
彈琴?詩詞?靖霜在腦中過了一下這兩個詞,心道不好,彈琴和詩詞這兩項她實在是不擅長,或者說所有文藝方面的她都不擅長,甚至連欣賞能力都不大靠譜。但是她怎麽能就此放過和心上人培養共同愛好的機會呢?彈琴不大好學,詩詞倒是惡補一下,畢竟她好歹還讀過一些詩,也懂得格律這些起碼的常識。
“那他具體喜歡什麽詩詞?”靖霜接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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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我哪兒知道啊。靖安被問的苦了臉,可是他不敢這麽說,可憐他只認得字卻不愛讀書,從來也不關注挽月平常都看什麽,更沒有和他讨論過什麽詩詞歌賦了。
“《詩經》,李杜的詩,蘇秦的詞,別的……別的我也不清楚了。”靖安努力地回想了半天,最後磕磕巴巴地提供了一點兒線索。
靖霜有些意外,他以為像挽月那樣孤高出塵的貴公子,應當會喜歡些偏門的東西,結果他喜歡的竟然都是些人盡皆知的詩篇嗎?
“好,孤知道了,這次孤來得匆忙忘了給你帶點兒點心,下次一定記得。”靖霜套到了想要的信息,站起身來就要離開。
靖安站在她身後送她離開,心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想:謝天謝地總算走了,我不惦記着你的電線你還是別來了。靖安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他對靖霜有一種天生的畏懼,盡管靖霜一句重話也沒對他說過,但他還是見了靖霜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一樣。不只是他,他們這一輩裏調皮搗蛋的都怕靖霜。一見了靖霜吓得他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倘若見的是風流好玩兒的靖雪,說不定他能和她說上幾個時辰。
靖霜回了東宮,立馬鑽進了書房裏,指揮着蒹葭到處翻找把《詩經》、《李太白全集》、《左拾遺詩經》《蘇詞集錦》等靖安提到的作品都翻找了出來。
靖霜學得都是經世致用的國策,孔孟的聖人之言,并不大愛讀詩詞,除了《詩經》是熟讀的,其他幾本看也沒看過,當然不排除也讀過裏面的幾篇,但少不了還是要惡補一番。
靖霜先拿着《李太白全集》翻看了起來,不知不覺便看到了晚飯時分。
外頭的侍女報了幾次晚飯準備好了,蒹葭只得來提醒靖霜用膳。
“殿下,該用膳了。”
“嗯。”靖霜“嗯”着應了一聲,卻還是頭也不擡地看書。
“殿下,殿下,殿下啊,您也看得太認真了,先用膳再看吧,也不急于一時。”
“嗯?!啊,傳膳了啊,挑幾個送到書房來吧,孤就在這兒用了。”靖霜将就着在書房匆匆吃了幾口飯,又看起書來。
蒹葭搖了搖頭,安排人把飯收拾了,又過了許久,靖霜終于累了一般撂下書來,活動了活動胳膊。蒹葭極有眼力價兒地湊過去給她捏肩膀,順便問道:“殿下,您也別累着自己了。”
“哈哈,孤并不覺得累,李太白之詩瑰麗奇幻,清新飄逸,似黃河之水天上來,一瀉千裏豪邁奔放,讀之真是痛快。過去孤詩看得少,竟從未發現過其中的意趣。”
哎!蒹葭在心底裏嘆了口氣,其實她們家主子也不是不懂詩詞歌賦、風花雪月,只是她的身份擺在那裏,注定了人人都只會提點她學些有用的東西,她肩上扛着沉甸甸的責任,如何能比得三殿下一身輕松呢?每次想到這些事情,蒹葭既心疼靖霜,又覺得十分驕傲。
靖霜花了兩天的時間把靖安提到的詩人都補了一遍,還從東宮幕僚團裏最會賣弄文雅的顧岚那裏倒騰了幾本偏門但受追捧的詩集研讀了,然後才把挽月又約出來。
下午的時候陽光正好,坐在清淨茶樓裏臨窗的位置,竹竿将卷簾撐了起來,不時有陣陣微風吹進來,當真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挽月沒想到靖霜要與他論詩,他以為靖霜不是喜好詩詞之人,起碼他之前沒在靖霜身上看出書卷氣來。她雖沉穩內斂,可身上的的凜然貴氣還是十分迫人,并不像書生一樣溫和。
“我的确好李杜詩篇的,李杜詩篇萬口傳自有它流傳的道理。現在的讀書人卻說‘至今早已不新鮮’,實則是标新立異而已,為了顯示自己與衆不同,格調高雅,放着好好的傳世佳作不看,偏要去搜尋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冷門詩詞來,找到一篇好的就大肆贊揚,說世人無眼令明珠蒙塵,仿佛連帶着自己也跟着升了品格一樣,我看其實大沒必要。”
幸好沒有先拿顧岚的那些冷僻詩集來試探。靖霜在心裏慶幸了一下。
“公子說的很對,那公子平日裏可寫詩嗎?參加什麽詩社沒有?”
靖霜提前做好了調研,了解到有些才氣的貴公子們都愛一起吟風弄月,結個詩社出幾本集子什麽的。
誰知挽月搖了搖頭笑道:“我并未參加過詩社,也從不寫詩。”
“這是為何?讀詩破萬首,難道就不想動筆嗎?”
“我文采不佳,因此也懶得寫詩,讀詩本是閑暇時打發時間而已,何必非作寫狗屁不通的詩,拿出去給人消遣。旁人看在我母親和兩位姐姐的面子上,當面自然奉承我,可難道誇贊的人多了我就真成了詩仙詩聖了嗎?我不願意浪費紙墨,因此從不作詩。”
“哈哈哈。”靖霜聽得挽月鞭辟入裏的直言,心下十分舒爽,不由地朗聲大笑出聲來。
“說得好,真是驚世之語,回頭我說給東宮裏跟着我的幾個詩迷去,也叫她們聽一聽公子的高見。”
“殿下莫要取笑我,我一時狂悖之言,怎可到外面去說。”挽月微惱偏過了頭,如玉的面頰上飛上一抹紅暈。
靖霜見狀更是心喜,聽挽月這麽說,他唯有在自己面前才放得開,願意說些真心話來,顯然沒有把自己當成外人。
“好好好,孤不去說。”
“殿下也好詩詞?”挽月恢複了神态,轉回來問靖霜。
“哈哈~”靖霜尴尬地笑了兩聲,也決定坦誠相告,“其實孤也不好這個,平常看的都少,更不用說寫了。孤是先問靖安打聽了你的愛好,惡補了幾天才能勉強和你議論幾句。”
挽月低頭輕笑,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敲打着面前的青瓷茶杯,過了片刻才擡頭說:“殿下與我相處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孤喜歡你,所以才慎之又慎。”靖霜脫口而出,她看着對面挽月那雙帶着笑意的桃花目,整個人都被迷進去了,不意竟然突然說了這麽句話來,委實唐突。
于是輕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尴尬,目光也微微看向窗外不再直視挽月,她雖然說了不恰當的話,可每個字都是她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因此并不解釋。她偷偷用餘光窺着挽月的神色,見他沒有惱,便放心了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有看到那個育苗活動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