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雪中賞梅
清晨, 太陽從東方的雲層裏升了起來, 把明亮的光輝撒向了人間, 可是冬日裏的陽光沒有多少溫度, 空氣凝結了一夜的寒氣,還是冷得要命。
挽月一大早起了床,由着侍書服侍梳洗, 此刻正坐在鏡子前任由侍書給他梳頭發, 他自己卻忍不住有些瞌睡。
“哈啊~”挽月打了個哈欠接着說:“我冬日裏懶散慣了, 今天起這麽早還有些不适應。”
“什麽懶散慣了,公子是昨天晚上想着太女殿下睡得太晚了,奴才在外間服侍聽着都快三更了您還翻動呢。”侍書笑着拆穿了挽月的掩飾。
“我哪兒有?”挽月矢口否認,面上卻微微發燙, 唉, 他前陣子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才不會為靖霜輾轉反側,沒想到這麽快就打臉了。
最近見不到靖霜他心裏的确有些空落落的, 原來這就是相思的感覺嗎?這種感覺還真是奇妙, 既能讓人消沉也能讓人精神煥發, 竟是把自己全部的心思情緒都系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侍書用了一只銀色的發扣把挽月一小半的頭發收了進去, 剩下的一半就披散在肩頭背後。挽月的發量很多, 因此天氣不熱的時候就束一半留一半,留下來的那一半正好及腰長。
“奴才給公子畫一下眉毛吧,顯得精神些。”侍書說着從妝匣中取出了青雀頭黛來讓挽月轉過來面對他。
挽月的面相很柔和,眉毛略有些彎彎的,顏色也淺, 侍書用深灰色的青雀頭黛替他描畫了一番,又将眉尾往上挑了挑,一時間竟是氣場大變,顯示出幾分淩厲來。
“畫好了,公子轉過去看一看。”侍書扶着挽月的肩膀讓他轉了過去。
挽月看着鏡中的自己,微微皺了皺眉問:“會不會顯得有點兒兇?”
“哪兒有?奴才再幫您點上一顆淚痣。”侍書說着用青雀頭黛在挽月左眼角下點了一個灰色小點,稱着他欺霜賽雪的臉更有了幾分妩媚風流。
其實挽月的眼睛生得本就十分妩媚,他的睫毛又密又長,像是鴉羽一般黑亮,一雙桃花眼的上眼皮拱橋一樣朝下彎着,到了眼尾處卻突然轉變了走勢,像一個小勾子一樣往上折了上去。這樣的形狀讓他的眼睛不笑時也帶着幾分笑意,卻笑起來更是像月牙一樣彎彎的,眼周有些粉暈,像是揉碎了嬌嫩的桃花瓣暈染開來一樣,給人一種春風拂面的柔情感。
挽月平日裏行事端莊大方,所以誰也不覺得他生得妩媚風流,只因後天的清冷氣質蓋過了先天的妩媚長相而已,侍書在他眼角點的淚痣,恰是與他本來的面容相得益彰。
“哎呀,你怎麽還給我點這個,瞧着像是……”挽月惱了話說到一半又停下來,他看着鏡中的自己,活像是要出去勾引人的狐貍精一樣。
“侍書哥哥心靈手巧,奴才覺得很好看,公子千萬別擦掉。”另一邊站着的侍琴上來按住了挽月擡起欲擦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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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這樣吧!”
挽月在衆小厮的勸解下放下了手,站起來由着侍書再服侍他穿衣。他的衣服是昨天就挑好了的,此時不必再費心搭配,穿上就行了。
挽月吃了飯,沒等多久外頭就來報說東宮的馬車到了,他便披上鴉青色滾白毛邊的披風走了出去。
“公子慢點兒呀,把手袖帶上仔細手冷。”侍書和侍琴匆匆忙忙地收拾了東西,攥着霁月送的那副白狐皮的手袖追了出去。
挽月心中歡喜雀躍地出了門,走到門口又強迫自己冷靜,結果正好一眼望見在馬車旁等着的靖霜,便把什麽冷靜端莊都丢在了腦後,三步并作兩步地迎了過去。
“霜姐姐怎麽不在馬車裏等?”挽月一開口在寒冷的空氣中呼出一股白色的霧氣來,“外頭這麽冷”,他小聲埋怨道。
“孤等不及想早點兒見你。”靖霜把握着的手爐放到了挽月手裏,然後仔細地打量起了今日的挽月來。
靖霜還從未見過挽月如此化妝,她想着怎麽幾日不見他眼角還長了顆淚痣出來,還怪好看的,真是時時刻刻都讓她覺得驚喜。
挽月見靖霜盯着自己看,以為是那顆淚痣的問題,便急忙解釋:“我說了不讓侍書點這東西,怪不正經的,這就擦了他。”說着便要擡手去蹭,左右他又沒傅粉,臉上能被他擦掉的也只有這顆淚痣而已。
原來是點上去的,靖霜了然了,抓住了挽月的手,“別擦,很好看,還有你今日的眉毛也是,這個顏色很襯你。”煙灰色,也唯有挽月如此白皙的皮膚能夠襯得起,而不顯得突兀。
挽月任由靖霜抓着他的手,感受着靖霜掌心火熱的溫度。
侍書侍琴追出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靖霜誇贊挽月的妝容,侍書聽罷十分驕傲,等兩人親近完了才抱着亂七八糟的一堆随身物品走了過去。
“将東西放進去吧,然後你們去後面的車裏坐。”靖霜這次出門遠,因此帶了好幾輛馬車,小厮和侍女們自然都在後面跟着。
“是。”侍書和侍琴先進去收拾了一番,才退出來去了後面。
靖霜和挽月一起上了車,坐穩了只聽外頭提醒了一聲,馬車就緩緩地開動起來。
“早上吃飯了嗎?孤為你準備了些果子和茶水。”
“吃點了兒的。”挽月看這面前的桌子上擺着幾個果盤,裏頭盛着各式各樣的幹果,都是已經剝好的果仁。
他有感于靖霜的用心,伸手抓了把松子吃。
“殿下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個?”挽月好奇地問,靖霜準備的幾乎都是他喜歡的,可是他明明沒特意說過。
靖霜笑着解釋:“那日中秋宮宴,你和靖安坐在一起,桌子上有一碟子松子并沒有放在你的面前,你叫靖安拿了過來,只吃了那個,其餘的糕點果子都沒碰,所以孤猜測你喜歡松子。”
靖霜的觀察入微讓挽月心頭一熱,他說:“其實我不只愛吃松子,還愛吃腰果,愛核桃,總之所有幹果兒我都喜歡。”
“好,孤記下了。”
兩人說說笑笑,半個多時辰之後便到了梅山腳下,梅山并不是很高,山路修的是青石階梯,馬車是上不去的,于是靖霜和挽月下了車,命人找個地方将馬車停下,然後步行爬山。
靖霜和挽月攜手走在前面,後頭跟着一大堆随侍,一行人爬了近一個時辰才上了山。
太女殿下出行到這種又偏僻人又多的地方,難保不發生意外,所以梅山上已經提前清了場,一路上去并沒有碰到別人。
“月兒走累了吧?山上還有間寺廟,一會兒先去歇歇腳再出來看。”
“我不累。”挽月深吸了一口山上清新而又寒冷的空氣,覺得梅花的香氣沁人心脾,讓他急切地想要探尋一番。
梅山上的臘梅都是野生的,不似人工修剪過的疏影橫斜,卻更有一番野趣。挽月拉着靖霜走入了一片金黃的梅林之中,靖霜想要享受二人獨處的美好時光,擺了擺手沒讓人跟上來。
挽月穿行在梅林間,不時伸手拂過輕柔的梅花瓣和粗糙的樹幹,山上的風更加冰寒刺骨,很快吹得他白皙柔嫩的手發紅了。
“哎呀,侍書特意把手袖放到了我們車裏,我出來的時候卻忘了帶上。”挽月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深感自己比不了臘梅傲骨迎風,挺霜而立,無畏嚴寒。
在山下的時候,他出了馬車就一直被靖霜牽着,哪兒還顧得上戴手袖,把兩只手都縮進去呢?
“過來。”靖霜招了招手把走在前面的挽月喚到了身邊,然後伸手握住了他冰涼的手,抓着放到了自己面前哈了一口熱氣,然後攥緊了放在了心口捂着。
“小迷糊,光顧着玩兒都不記得保護自己。”靖霜的鳳目定定的望着挽月,嘴上雖然責備他,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根本沒有生氣的樣子。
挽月目光飄忽了一下,心想還從來沒人說他迷糊,他只有在遇見靖霜的事情上才這麽粗心大意,上次吃糕點沾了渣也是,每次出醜都被她瞧見。
其實大冷天的跑這麽遠看臘梅又有什麽意思,梅花固然好看清香,可也未必值得他忘我沉迷,還不是因為是和她一起來,只要和她一起待着,哪怕是枯坐着什麽都不幹也是極為有趣的。
“哼,我迷糊了也不要殿下替我受冷。”挽月說着就要把手抽出來。
“別動,才剛捂熱了點兒。”靖霜按住挽月的手不讓他動彈,誰知挽月竟然真的用力掙紮,靖霜一不留神被他鑽了出來。
“殿下,挽月先行一步了。”挽月掙脫了靖霜的禁锢,扭頭就往梅林深處跑去。
“好啊,看孤不把你抓回來狠狠地懲罰。”靖霜說着追了上去,至于怎麽懲罰她還沒想好。
挽月聽了回頭挑釁,“那也得殿下抓得到我再說。”
說完挽月一扭頭接着往前跑。
他自小被教導要端莊要守禮,久而久之都成了深入骨髓的習慣,在父母兄弟面前都始終如一。他以為所有大家公子都是像他這樣,後來見了雲徹,發現人世間竟然還有人那麽灑脫快意任性逍遙,他也向往着那樣的潇灑,但是知道自己不可能突然變成那樣的人。
而在這空曠的梅林深處,只有靖霜知道他的放肆,她不會怪他不懂規矩,所以他才敢偶爾地放縱一下。挽月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輕松,他在梅林間穿梭,仿佛變成了一只小鹿或者其他什麽動物,生于山間無拘無束。
靖霜不遠不近地在挽月身後跟着,挽月不會武功,她哪裏會連一個養在深閨的公子都追不上,只不過故意放慢了腳步不去那麽快結束挽月的樂趣而已。
突然間挽月停下了腳步,靖霜以為出了什麽事情,立刻趕了過去,從挽月背後擁抱住了他。
“怎麽不跑了?月兒跑不動了嗎?”靖霜就在挽月耳邊問,熱氣呼出去後就吹進了挽月的耳朵,又熱又癢。
挽月被靖霜從後面攬住了腰抱了個滿懷,他的心跳登時劇烈起來,一顆心在胸腔裏像是要蹦出來和他打個招呼一樣。
“下雪了。”挽月輕聲解釋,方才他奔跑間感到臉上蹭過一個涼涼的東西,伸手一摸在他溫熱的掌心化成了水,他便知道是下雪了。
“是嗎?”
靖霜擡頭看天,果然有細小的雪花片落了下來,她又低頭去看挽月,正好遇上挽月轉頭看她,一時間兩相對視,彼此的眼中除了對方再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滿山的金黃臘梅,漫天的飄雪飛白,暗香在空氣中浮動沉澱,然而此刻天地間的一切美景在彼此的眼中都成了對方陪襯的背景。
靖霜的手還攬着挽月纖細的腰,她覺得自己的胸中燃燒起一團火來,在寒風冷雪中熊熊熾熱,她急切地想要和擁抱着的人更近,她想吻一吻挽月,那雙多情的桃花眸,那張緊抿着的水潤雙唇。
四下裏一個人都沒有,靖霜和挽月帶來的侍女護衛小厮們都遠遠地守在梅林外頭,他們不會跟的太近來打擾主人的雅興。
“霜姐姐。”挽月看着靖霜的鳳目中燃起一簇陌生的亮光,他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動,不由出聲輕喚靖霜,語調軟糯。
“把眼睛閉上。”靖霜以一種命令的語氣說,她的嗓音略微帶上了一絲嘶啞,是挽月從未聽過的。
挽月乖乖地把眼睛閉上了,他不知道他等待的到底是什麽,只覺得面前又一股溫熱的氣息越來越近。
随即挽月感覺到眼皮上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帶着無盡的纏綿悱恻和極大的克制,靖霜輕輕地點了一下就迅速離開了,她覺得自己過火極了,把人家的公子約到沒有人煙的遠山上來,借着梅林的掩護輕薄了他。
挽月睜開了眼睛,鴉羽般的睫毛輕顫了幾下,他天真而又誘惑地問:“霜姐姐只親我的眼睛嗎?”
問完了挽月自己都驚訝,他幾乎立刻就後悔了,這是什麽話?自己居然這麽放蕩地勾引端方守正的太女殿下。
靖霜被他問得心頭火起,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占有欲轟地一下子又燃燒了起來,比前次更加熾烈,這一次她不打算再克制,這是他自找的。她要吻他的雙唇,認認真真的那種,把他吻的喘不過氣來,等自己大發慈悲放開他之後他才能急切地呼吸,然後美麗的桃花眼閃爍着淚光,可憐兮兮地向自己讨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