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雪夜談心
靖霜和挽月上山時, 還是陽光晴好的天氣, 沒想到剛上山不久就下起了小雪, 兩人站在雪中欣賞了一會兒臘梅。
歲寒三友傲雪淩霜, 臘梅花瓣金黃似臘,點點碎雪點綴在輕黃的柔嫩花瓣上,香氣濃郁又清冷, 幽香陣陣在山野間彌漫開來, 使得身在其中的人都感到心曠神怡。
可惜後來雪越下越大, 竟成了鵝毛一般飄飄灑灑地在半空中飛揚旋轉,最後落到了地面上,靖霜和挽月只耽擱了一小會兒,山路便已難行了。
“殿下, 大雪路滑恐怕一時半刻下不了山了, 請您和公子稍後片刻,等雪停了屬下們立刻清路。”鐘靈跑過來禀告道。
“無妨, 既然天公不作美我們就去寺院中避一避, 正好也到了午飯時間了, 去向禪師讨一頓素齋也好。”
靖霜攜着挽月躲進了寺廟了, 原以為下午的時候大雪能停, 可沒想到到了傍晚了竟是沒有一點兒減小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了起來,因此讨一頓午飯又變成了借宿幾間禪房,幸好來之前清了場,否則和一群游人一同困在這山上, 只怕梅山寺的禪房都不夠住呢。
禪房緊張,挽月便和侍書侍琴住了一間,倒也方便伺候。晚飯之後他們都各自回房,挽月無聊便站在門口看雪。
“不懼嚴冬侵骨冷,更迎飛雪吐心香。”挽月吟了一句前人的詩,伸出手去接了一片六角冰棱的雪花,那雪花在他掌心溫暖下很快融化了,他又伸手接了另一片,然後盯着看了半天感慨道:“飛雪潔白遠看都是一模一樣的,可湊近了才知道大同小異的雪花其實都各有自己的姿态”
“公子別大發感慨了,仔細着了涼,回去了奴才們可沒法兒跟主君交代。”侍書把挽月拉進了屋裏,仔細地把木門和窗戶都嚴嚴實實地關上了。
陡然從寒風中進入了屋子裏,挽月猛地一個激靈抖了一下,在侍書不滿的目光下坐到了炕上,裹緊了身上的大毛披風。
沒一會兒來了幾個靖霜帶來的護衛,給挽月屋裏送了兩桶熱水來,挽月湊合地洗漱了一下。
正要寬衣就寝的時候,聽見了風雪中的扣門聲。
主仆三人齊齊看向門口,門外的人不急不躁地敲着門,也不知道是誰這麽晚了還過來。
“公子快要睡下了,有什麽事情嗎?”
“是孤,來給你家公子送火爐的,你開門把東西取了。”靖霜在門外回答。
她發現外頭寒風飄雪,屋子裏卻溫暖如春,問了蒹葭才知道是她住的這間禪房是最好的,生了四個火盆,又說其他的都沒有這間溫暖,靖霜聽了一下子不安了。她一個大女子冷一點也無妨,挽月卻未必受得住凍,于是親自叫上幾個護衛來給挽月送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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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種小事讓蒹葭來辦就行了,可是靖雪卻冒着風雪自己趕了過來,也說不清是什麽樣的心理,大概涉及挽月的事情總想盡可能地親力親為吧。
“霜姐姐?!”挽月聽見靖霜的聲音又驚又喜,連忙叫侍書,“快開門!”他自己也站起來親自去迎接。
一開門一股冷風夾雜着雪花就被吹了進來,靖霜率先進了門,站在一旁指揮着護衛把碳爐子和火炭都擡了進來。
“沒什麽事情,給你送點兒東西,晚上記得要留個小口通風,不要因為畏寒悶着,中了炭毒可不是好玩兒的。”靖霜無微不至地提醒。
“奴才們遵命。”侍書和侍琴兩人一同回話,原本他們倆就定好了各自守夜半宿的。
“走走。”護衛們放好了東西,蒹葭都帶着人很快離開了,靖霜又戀戀不舍地多看了挽月幾眼,只見他已洗盡鉛華,外衣穿得整齊但身上的裝飾都脫了下來,頗有些動人之處。
“孤走了,好好休息。”靖霜松開挽月的手轉身欲走,挽月卻拉住了他。
“長夜無聊,不妨留下手談一局如何?”
此言一出,侍書和侍琴都大為震驚,齊喊了一聲“公子。”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不妥,公子本是最端莊守禮的,怎麽突然說出這樣沒體統的話來了呢?
靖霜倒像是等着他這句挽留一樣,聞言立馬轉身笑道:“好啊”,然後又指使兩個小厮搬桌子擺棋盤,與挽月對坐真要下棋了。
侍書和侍琴心急,卻也不敢違逆太女殿下的命令,只得一一照做,擺好棋盤後又奉上兩杯熱茶,然後站到了一邊。
挽月執白字,靖霜執黑子,兩人無聲地對棋也不說話,只有偶爾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才能讓人意識到他們在活動。
過了許久,黑子在棋盤上所占的地方越來越小,挽月不高興似的把兩指間夾着的白字丢到了棋簍子裏。
“殿下讓着我?”挽月直白地問。
“沒有,”靖霜搖了搖頭,沒有生氣解釋道:“你棋藝太高明了,孤剛一分神你就殺了孤一片。”
兩個小厮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不停地張望,靖霜看着他們難受,擺手讓他們下去。
“公子?”兩人哪兒敢下去啊,若他們倆再走了可就真成了孤男寡女了。
誰知挽月竟也不留他們,開口道:“你們去吧,找個其他屋子待着,別吹了冷風。”
侍書和侍琴見兩位主子都執意如此,只得矮身行禮後退了出去,一出門卻撞見了一個人在門口守着,正是方才跟着來送炭火的蒹葭。她撐着一把傘,手裏還拿着另一把,見兩人出來立馬湊了過去。
“早就知道你們倆遲早被趕出來?”蒹葭說了一句,把手裏的傘塞給侍書道:“你們倆撐一個。”
侍書見蒹葭早有預謀般地守在門口,心下更是不安起來,連連回頭看緊閉着的禪房門問:“蒹葭姐姐,殿下到底要做什麽啊?這實在……”實在是于理不合,不過後半句他沒說出口。
“你怕什麽?難道殿下還能把你家公子吃了不成?放心吧,就是說會兒話而已。”蒹葭不耐煩地安慰了一句,其實她也不知道靖霜到底怎麽想的,沒遇到挽月前靖霜是最規矩的人,行事說話都十分有規律,板正得像是圓規墨矩,可遇上挽月之後,卻屢屢做出些驚人之舉來。
等侍書侍琴都離開了,挽月才接着問靖霜:“殿下為何分神?”
“怎麽不叫孤姐姐了?”靖霜沒回應,又反問了挽月。
“殿下從下午開始就心不在焉了起來,看似賞雪實則是盼着雪快點兒停下,我說的對嗎?”挽月生了七竅玲珑心,又對靖霜的一舉一動都格外關切,自然能看得出靖霜的異樣來。
靖霜苦笑不語,還真是一點兒都瞞不過挽月,她暗自盤算着如何哄人。
“讓我猜猜為什麽,因為雪不停就下不了山,殿下原本打算的不過是一日的行程,沒想到被困在了這裏,耽誤了您的正事,所以焦躁不安只盼着雪停。”挽月說着沒有來一陣委屈,他賭氣說,“太女殿下若是沒有空閑就不必總是來約我了,省得一次兩次讓我耽誤您的公務。”
“月兒,我……”靖霜沒想到挽月氣性這麽大,苦笑一下解釋:“我日日想着與你相見,恨不得片刻都不離開你,并不是因着婚約的緣故才朝你獻殷勤,只是我也喜歡與你相處的時光。
我有時候甚至會想,如果我和三妹一樣,只是個普通的皇女,整日打馬游玩,是不是就能和你一起逍遙度日了,可是再轉念一想,我的月兒是金鳳命格,貴不可言,倘若我只是個普通的皇女,又怎麽配得起天命鳳君的月兒呢?
這樣想着我的心裏就平衡了許多,這世上并沒有什麽十全十美的事情,我只要想到是為了月兒辛苦,便是苦也變成了甜,想着如今忍耐着不見月兒,正是為了日後能朝夕相見,唯有這樣我才能狠心地管住自己的腳不來見月兒。”
靖霜一番長篇大論解釋起來,連自稱“孤”都改成了“我”。
“我不像三妹甜言蜜語會哄人,可我的一番話,俱是從肺腑中發出,月兒不要生我的氣。”
挽月突然聽靖霜剖白心跡,感動的一塌糊塗也自覺自己幼稚可笑,她有家國大事要處理,可自己只想着自己的小情小愛。他想:你還不會甜言蜜語,你就是不刻意地哄人,這肺腑之言卻比什麽甜言蜜語都厲害。
“我并沒有生你的氣,我是在氣自己,”挽月扭過頭去躲過靖霜灼灼目光,“我氣自己無法為你分憂,反倒成了你的累贅,我原本也沒那麽嬌貴,要你捧在掌心日日哄着,你就是不理會我我也離不開你了。”
靖霜失笑,原來挽月不是氣自己陪着他時心不在焉,是在氣他自己,男兒家的心思真的太多了,自己真被這彎彎繞繞地給繞了進去。
“唉~”靖霜又嘆息了一聲,把棋盤收拾了,撿着自己所剩不多的黑子丢進了棋簍子裏,便動作便說:“我并不覺得月兒是累贅,我們重來一局我和慢慢說。”
挽月調整好了情緒,覺得自己這麽失态實在是丢臉,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去擺弄棋子,低着頭不敢看靖霜。
“我一出生的時候父君就去世了,我從小在母皇身邊長大,母皇對我的要求很高,從小就讓一群大儒帶我,那些老太太又古板又無趣,孤也想出去玩兒。有一次偷偷跑去鳳君宮裏看剛滿周歲的小妹妹,就是靖雪,後來被鳳君告了一狀。母皇發了好大的火,怒斥我不堪重任,在那之後我明白了,我和其他的皇女是不一樣的。
後來我再也沒偷偷跑出去玩兒也沒再頂撞過先生,凡事都盡心竭力做到最好,從不肯胡鬧混玩兒,所以養成了現在這幅呆板無趣的樣子。認識了月兒才知道,世上有這麽多好美好的東西,人生也不應該只背負着責任前行。”
“原來霜姐姐過去經歷過這麽多坎坷,鳳君對你不好嗎?”
“也說不上不好,畢竟我不是他親生的,我從小沒在他跟前,接觸并不是很多,表面過得去而已。”
“這樣啊……”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最近好忙都沒心思在作話搞小段子賣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