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傻呀,我故意氣你的】
幾瓶藥水吊挂在在挂鈎上,透明藥水順着針管下淌。
恬安依着身後硬邦邦的椅子,搭着眼梢,瞥像站在走廊盡頭的江衍。
他站在半人高的窗前,單手搭着窗沿,另一只手裏握着一支手機,話筒微微傾靠向耳側,兩瓣薄唇翕動,低聲說着什麽。
許是話題接近尾聲,江衍才挂了電話。
見狀,恬安才匆匆收回視線,裝模作樣的點亮手機屏,指尖在顯示屏上胡亂戳了兩下。
江衍把手機放回口袋裏,不放心的看了一眼藥瓶裏剩餘的藥量:“你這瓶水應該還有一會兒。”
她心不在焉的嗯了聲,才主意到現在已經不早了。
恬安晃了晃亮屏的手機,示意:“你準備回去了?”
江衍重新在她身邊坐下,把透明的藥袋塞到她手裏:“你一個人在這裏不安全,”他頓了下,似有些猶豫,囫囵帶過一句:“我剛剛有通知你媽媽過來。”
恬安愣了下,眉心無意識的蹙着。
說起來,恬家這兩母女在性格上很是相似。
獨來獨往的,對誰都不熱絡。
搬來北京也有三四個月了,但跟周邊的街坊鄰居都不熟絡,連樓下的江家,也只是出于江母熱情,又因之恬安跟江衍同校的這一層關系,兩家才稍微有些交集。
幾經輾轉,才打聽到恬零單位的電話。
剛才接到電話的是前臺迎賓,費了些口舌才同意轉接。
恬安撇了撇嘴,憂心忡忡地:“我前幾天跟她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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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冷戰也差不多快持續一個月了。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
江衍怔愣幾秒,才揚了揚眉:“所以?”
恬安一只手搭在把手上不能動,一只手抱着懷裏的東西,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恬零,苦不疊的怪他:“你把她叫來做什麽。”
被責怪好心辦了壞事,江衍倒不怎麽在意。
他故作恍然的啊了聲,見她面如菜色,眉眼間沾了些笑意,語氣帶了些逗弄調侃:“那怎麽辦,”他跟着擰了下眉:“那我現在讓她別過來了,我坐在這裏陪你?”
恬安:“……”
她別過臉,挺翹的鼻尖下溢出一聲輕哼:“誰要你陪了,”她不甘服輸,酸溜溜刺他:“我本來就沒想讓你來。”
江衍哦了聲,被他磨得沒了脾氣:“那你就當我多管閑事,行不行?”
恬安盯着亮得反光的地板,不理他。
他掃一眼時間,啧了啧嘴:“怎麽變扭得跟小朋友似的。”
她一聽就有點兒炸毛:“你說誰是小朋友!”
江衍見慣了她虛作聲勢,絲毫不懼她,回頂道:“你啊。”
“你才。”她瞪他。
“小朋友小朋友小朋友……”
恬安氣得白眼翻得眼睛疼,小聲嘀咕:“幼稚鬼。”
—
恬零來的時候,這兩人壓着聲量,你一句我一句的鬥嘴,誰也不甘落後。
成熟優雅的女人穿着來不及換下的小西裝,踩着黑色高跟鞋,尖細的鞋跟砸在冰涼的大理石上,矜貴優雅,腳下生風。
恬安餘光主意到逐步靠近的女人,立即噤了聲,臉上的笑意也慢慢斂去。
看恬安的反應,江衍将來人猜了個大概,鎮定自若的站起身,有禮的打了聲招呼:“阿姨好。”
恬零遲疑半秒,朝他點點頭:“你好。”
恬零對他有些印象,思索一二,有些不确定:“你是十樓江夫人的獨子?”
江衍一臉正色,認真答:“是。”
恬安看着這兩人一問一答有來有往,又看向一旁一本正經的男生,心中暗罵了一聲“虛僞”,裝得還挺像那麽一回事兒。
兩人打着官腔,相互寒暄了幾句。
以恬零一句“感謝對恬安的照顧”作為結尾,江衍沒了理由再多留,提着書包走了。
恬安抿了下唇,全程沒說話。
恬零轉了轉腕骨上的銀表,落坐在剛才江衍的位置上,擡眸睨了眼她手背上用止血帶固定的銀針,長眉微蹙:“病了怎麽不早跟我說?”
恬安臉上露出少許不自然,無處安放的視線偏向某個點:“以前都是我一個人,”她頓了下,心平氣和的解釋:“我以為你不會來。”
恬零臉上的表情停滞了一瞬,緘默下來。
她精致的臉上沒什麽表情,頓了良久,拉開手提包拉鏈,從夾層中拎出一包聖羅蘭女士煙。
她從煙盒裏磕出一根細長香煙,兩瓣紅唇看看衘着,指尖點在打火機的火石,輕輕一撮,明黃的火苗冒出來。
剛要低頭點煙,又意識到這裏還是醫院。
何況恬安還在旁邊。
恬零起身,将包包擱在椅子上:“你在這等我一會兒,”邊說着,邁開步子拐進樓梯間。
恬安愣愣的沒什麽反應,她先前都不知道她會吸煙。
恬零站在昏暗無人的樓梯間裏,吐出幾縷煙。
微籠的眉心染了些許郁結。
在她眼裏,處理好與親人之間的關系,比面對那些枯燥無味,滿是文字的文件更難。
她也清楚公司的人私下裏怎樣嚼舌根子——說她冷漠,毫無人情味兒。
确實,即使面對自己的女兒也是。
面對兩人僵持的關系,她往往無能為力。
一根煙快要燃盡,恬零将煙頭摁滅在垃圾桶頂端,又含了一粒薄荷糖,轉身,重新折回去。
她回來時,最後一瓶藥水快要見底,恬安叫住路過的護士小姐拔針。銀色針管撤出,細微的傷口冒了些血珠,很快被護士貼上了止血帶。
恬零又細細詢問了些情況,确認無礙,才帶着恬安搭上下樓的電梯。
夜裏比白天更冷些,天空飄着連綿的雨絲。
濕漉漉的地面映着斑斓的霓虹燈醫院門口的這條主道上依舊車水馬龍,擁堵的車道上鳴笛聲不斷,明晃晃的車燈鱗次栉比。
恬安背着自己的雙肩包,跟在恬零後面。
剛走不遠,她又想到什麽般,罷工似的停下來,又想起她們倆還在冷戰,有些躊躇着喊了句:“媽。”
前者微微偏頭,冷淡的嗯了聲。
她提起的心登時落了:“我餓了。”
“你晚上沒吃?”
恬安裝傻充愣的昂了聲,撒謊不帶臉紅:“沒。”
上晚課前,雲奕還拉着她去校外的美食節吃酸辣粉,但當時沒什麽胃口,粉也只吃了小半碗。
以恬零的作息和拼命程度,多半沒吃。
恬零沒再多問,利落的直入主題:“想吃什麽。”
恬安往街邊的小攤鋪瞅了瞅,擡了擡下颚示意了個方向,就近選了家店:“就吃雲吞吧。”
進店随意找了張桌坐下,恬零喚來老板,點餐:“兩碗雲吞,”她扯了兩張抽紙,擦着桌面,輕聲補充:“一碗不加蔥花。”
老板爽快的應了聲,拿着菜單忙去了。
恬零将沾了油漬的紙巾投進腳下的垃圾簍,話中帶着點兒明知故問的意味:“你還要吊兩天點滴?”
恬安将眼中的狐疑掩去,點了點頭。
對面的女人交疊着雙腿,不假思索:“這兩天我陪你去。”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閨女,似乎在對剛才在醫院,恬安無意說的“我以為你不會來”那句話暗暗叫勁。
“?”
“那你的工作?”
“不忙。”
“啊…”
恬零的語氣依舊不容拒絕,果斷道:“明天你下了晚課,我去接你。”
恬安乖乖的,哦了聲。
—
母女倆到家,時針已經越過十一點。
恬安把帶回來的藥一股腦到在茶幾上,和着溫水吞了幾粒藥片,又喝了一包沖劑,忙不疊抱着睡衣去了浴室。
她出來時,恬零抱着筆記本坐在沙發上。
茶幾邊緣擺着一盤沾着水漬的草莓,紅豔豔的。
兩人之間的話依舊不多,恬安絞盡腦汁找了個話題,跟媽媽說了兩句後,閃進房間。
她剛爬上床,手機驀然響了聲。
是信息提示。
恬安蓋好被子,又探出一只手,關了床頭燈,順手摸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在黑暗中點亮屏幕。
發送人是一串陌生的號碼。
【好點了?】
她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江衍。
恬安拉開輸入鍵盤,回:【已經沒什麽問題了】
她想了想,繼續打字:【江衍?】
那邊回了個“嗯”,後面還強迫症似的加了個句號。
恬安:【?】
恬安:【悄悄打聽我電話號碼?】
那邊頓了幾秒,極簡的回了幾個字:【不打聽,隔空喊話?】
江衍回得很慢:【我們住得近。】
恬安悶在被子裏哼了聲:【美得你】
她發完便覺得有些氣悶,掀開被子探了個頭出來。
周圍湧動着新鮮空氣。
她盯着窗外微弱的光,呆了足足幾分鐘,又像是下了什麽決心,重新點亮手機。
她拉開小鍵盤,逐字逐句的輸入。
——【你不解釋麽?】
你和阮初。
恬安恍惚幾秒。
她覺着自己挺斤斤計較的,何況,江衍跟她沒半毛錢關系,但莫名的,她心裏有個疙瘩。
她就是,想聽他一句解釋。
恬安幾乎有些焦慮等着他回複。
約莫等了半分鐘,那邊才慢騰騰跳出一段。
——【你笨啊,我當時是故意氣你的。】
随後又接了句。
——【你別急,我打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