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朋友不可以看
江衍沉思幾秒, 面上染了些腼腆,清越的嗓音中帶着些認真又有點不确定:“應該很快就是了吧。”
恬安借着周圍的昏暗掩蓋過透着粉的耳廓,用氣聲哼了下:“美得你。”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椅子和椅子之間狹窄的過道, 熒幕透出的微弱光線不至于讓他們摸黑。
恬安早已經将座位信息熟爛于心, 順利拉着江衍落座。
雖不是情人節,但周末影院的人流只增不減。
場內幾乎滿座。
恬安倏忽有些慶幸, 雲奕沒訂最後三排的情侶座, 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樣應對。
她兀自取下包包,搭在雙腿之間。
許是兩人真的只是就來看場電影,坐下後便相安無事的将注意力集中在影片上。
江衍坐姿比較懶散,後背完全靠近軟座裏,手肘擱在一旁的扶手上,掌心撐着下颚, 另一只手搭在大腿上, 手指無意識的虛攥着, 眉間寫盡松懶。
約莫播了四十來分鐘,恬安興致缺缺。
她歪着腦袋, 眼皮沉重。
正當她強忍着睡意之時, 耳邊隐約傳來異樣的聲音, 雖不易察覺,但這樣安靜的環境下卻顯得格外突兀。
似是吸吮着水漬,又混合着吞咽聲。
恬安耳根動了動, 勉強清醒幾分,眼神逐漸找到了點兒焦距。
播放器裏正傳出生澀難懂的英文, 耳邊的動靜卻愈發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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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腦當機幾秒, 才意識到旁邊的可能坐着一對小情侶。
恬安摸了摸鼻尖, 坐如針氈。
天......
她舔了舔幹澀的唇, 窘迫的往江衍那邊挪了挪。
她不欲窺視別人隐私,坐在椅子上像個木頭人般,目不斜視。
誰知過了一兩分鐘,旁邊的兩人依舊不知收斂,粗重且急促的喘息聲,聲聲入耳。
恬安一面默默佩服,心中驚嘆“這兩人憋死的功夫可真是了得”,一面又糾結着到底要不要出聲提醒一下。
可是,打擾人家親熱……
這對熱情似火的小情侶“耳鬓厮磨”了好一會兒,恬安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微微偏頭。
目光剛觸及身旁女人的後腦勺時,一只白淨的手橫過她纖細的後頸,毫無征兆的擋住了她左側的“風景”。
他修長的五指微微合攏,左側的視線被擋了個幹淨。
餘光瞥見那只手掌心連綿交錯的掌紋。
皮膚冷白好看。
正當她愣神時,耳側傳來江衍低沉潤朗的嗓音,帶着氣音,說:“小朋友,不可以偷看。”
有溫熱的氣息灑下。
他的聲音像一束狗尾巴草,輕輕掃過耳廓,癢絲絲的。
恬安心跳仿佛一下失了節奏,腎上腺素飙升。
像是體育課上剛跑完八百米似的。
她縮了縮脖子,緩過神來。
恬安擡手捏了捏柔軟的耳垂,半阖着眼皮兒蓋過那極其不自然的神色,壓着音量:“我才沒偷看,”她皺了皺鼻子,用不滿的語氣:“都說不要叫我小朋友了。”
江衍低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開。
“那我該叫什麽,大朋友?”他溫聲問。
恬安跟這個稱呼過不去般,認真糾正他:“可以叫我的名字,怎樣叫都行,就‘小朋友’不行,”她頓了下,又補充道:“大朋友也不行。”
江衍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漫不經心的昂了聲,薄唇張合:“做小朋友有什麽不好的,長大很辛苦的。”
——做我家的小朋友,有什麽不好的?
—
那小情侶似沒完沒了,他的手也一直沒撤走。
也不嫌累,她默想着。
播放總時長九十來分鐘。
之後的半場電影,恬安安靜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僵硬,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熒幕。
恬安幾乎被他半抱在懷裏,鼻尖缭繞着熟悉的幹淨皂角香。她素來不太喜歡與人有太過肢體上的接觸,但現在卻并不排斥。
影片播放接近尾聲,恬安才得以擡頭瞧他一眼。
他好像做什麽都是認認真真的。
即使是這場,在她看來比較無聊的影片。
江衍臉上的情緒很淡,視線一直沒從熒幕上移開,額前搭着快要蓋過眉峰的短發,眉下是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
在黑暗中,映着一點微光。
像住着夏夜的星空中,最亮的星星。
此時正放着片尾曲和片段花絮。
恬安沒來得及收回視線,江衍微耷着眼角,笑了笑:“我好看嗎?”
她被這一聲吓住,雙肩顫了顫。
急別開眼,轉而盯着某個昏暗的角落。
就是不看他。
江衍稍擡下颚,精致的五官顯露無疑,慢聲說:“你要是想看的話,可以多看一會兒。”
恬安像被踩到尾巴的貓,神色微兇起來:“誰想看你了,”她咕哝着:“你快把頭轉回去。”
身旁的人短促的笑了聲。
後腦勺驀地被人彈了一下。
力道很輕,并不疼。
“好了,不逗你了。”他說。
“......”
“還坐着?”江衍伸手,食指勾起她手裏的包帶:“還想跟我再看一場?”
恬安喉間溢出一聲輕哼,悶悶的鼓了鼓腮幫子,又長籲了口氣。
算了,不跟他計較。
她兀自安慰自己。
出了影院,已經接近十二點。
江衍步調放慢了些:“餓了嗎?”
恬安虛眯着眼,看清他的面容。
風揚起他長風衣的衣擺,幾乎吹散了他的話音。
她摸了摸扁平的腹部,記起自己早上根本忘了吃早飯這一茬,現在還真有些餓了。
恬安食指勾起耳邊散開的碎發,別至耳後,老實道:“餓了,”她抿了下唇,試探:“一起?”
“走吧。”他答應得很快。
“你對這一帶比較熟,有什麽可以推薦的?”
“嗯......我想想。”
“最好是辣的,有湘菜麽?”
“你喜歡?”
“我以前生活在江南的時候,特別愛辣。”
江衍啧了聲,悠悠說:“嘴挺挑啊你,”他單手插在口袋裏:“不過還真有一家店。”
恬安眼睛都亮了下:“走啊,帶我去?”
擠了一站地鐵,出了地鐵站,才覺眼前風景煥然一新。
兩旁的店家皆是青磚淡瓦,街道間飄來幾許飯香,店鋪新出籠的蒸餃冒着熱騰騰的氤氲。
兩人在一不起眼的小胡同裏找到那家正宗的湘菜店。
店前的石階長了些青苔。
房檐下挂着紅豔豔的燈籠。
推開門,迎面吹來了些暖風。
找了個位置坐下,幾乎沒怎麽看菜單,恬安草草報了幾個常見家常菜:“孜然寸骨、剁椒魚頭、毛血旺……”
菜本傳到江衍手裏,加了兩個清淡的菜式。
恬安察覺到什麽:“你不吃辣?”
江衍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
“會吃一點。”他答。
恬安點了點頭,開始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家店坐落位置偏僻,不是本地人還真很難找到。
她從筷筒裏抽出雙一次性筷子,扒掉外層的塑料膜,交疊着搓了兩下,不緊不慢問:“你經常來吃?”
江衍不假思索:“沒,姜忻和許清讓特別喜歡,”提到這兩個,他似乎有些氣惱,長眼微眯着,說:“他們倆還特別喜歡看我吃辣。”
恬安有點羨慕:“你們三個關系真好。”
他點點頭,沒否認。
菜上來得很快。
鑒于有前車之鑒,除了偏辣的菜式江衍還給點了兩碗白粥,盛在青色瓷碗中,顆粒飽滿,顯得格外濃稠。
一整頓飯,江衍都吃得很慢。
下筷前還斟酌一二,才夾起一塊毛血旺。
恬安是無辣不歡的性格,快小半年沒嘗過這般正宗辣味兒,就像猛獸許久未開過葷。
她夾下一塊無刺魚肉,蘸着點辣魚湯吃。
恬安扒拉一口香軟的米飯,把孜然排骨往江衍面前推了推:“你要不要吃點兒這個?魚頭也很好吃的。”
他“嘶”了聲,吸了口冷空氣,用半開玩笑的語氣,斷斷續續道:“辣死…嘶,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她聞言愣了愣,往嘴裏送肉塊的動作頓了下,瞥到江衍面前擺着的白瓷碗。
裏面軟白的飯粒沾到了些深紅色辣湯,幾乎沒怎麽動,旁邊堆着被主人一個一個挑出來的辣椒段,呈一小山丘狀。
目光上移。
那雙碗筷的主人正端着瓷碗,薄唇抿着碗沿,略顯骨感的喉結滾動一二,一碗白粥幾乎見底。
江衍舔了舔辣得嫣紅的唇,眼底濕漉漉的,仿佛蘊着些被辣出來的生理鹽水,瞧着竟顯得有點可憐。
“不是吧你。”恬安有點詫異。
他吸了下鼻子,沒吭聲。
她掩唇輕咳兩聲,用小勺子舀了勺細碎白砂糖,倒進擱置在一旁放涼的白粥裏,很是“體貼”的端過去:“我的這碗也給你喝。”
江衍辣得眼眶微紅,低聲嘶氣。
恬安又睨了他一眼,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不好意思啊,我真沒想到你這麽不會吃辣。”
話是這麽說,但卻絲毫聽不出什麽真誠歉意來。
江衍看着她,微微怔住。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這樣開懷的笑。
水盈盈的眸子彎成月牙狀,像是盛着一汪江南被微風吹皺的淮水。
上揚的嘴角旁,還有一對滿是笑意的小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