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概在玉瑾離開咖啡館一分鐘以後, 霍京墨便出來了。

沒有進來時的匆忙，霍京墨有意掃了整個咖啡館，包括所有被綠植遮擋的死角, 也刻意繞到另外的角度，環顧整圈後才神色如常地走出咖啡館。

應該是錯覺, 他進去前看到綠植背後一閃而過的側影, 非常像玉瑾，不過這裏人這麽少，如果真是玉瑾，沒道理看不見他。

傍晚五點, 玉瑾下班，沒坐穩就被遞上杯咖啡。

将完全帶扣好, 玉瑾才慢吞吞接過：“你挺久沒有準時下班了。”

霍京墨看玉瑾對咖啡毫不在乎的模樣，如果中午真的去喝過, 不管怎麽冷淡, 都不該是毫不在意的态度，霍京墨收回視線。

“畢竟我是老板。”

玉瑾笑了笑, 将咖啡随手放在座椅旁的杯架上, 摸出顆奶糖開始拆。

“不喝？”霍京墨睇了眼自己給的被冷落的咖啡。

玉瑾搖了搖頭，下午有同事請客喝，再喝就是第三杯。

“你怎麽突然想起來給我買？”玉瑾淡淡問, 實際上很認真地觀察霍京墨的表情變化。

大概能猜到, 如果要說就是現在。

到了這種時候，才發現說不在乎都是假的。

玉瑾和徐振天加了聯系方式之後, 徐振天後來又有給他發消息。

再次和他強調霍京墨只要和葉明珠表白這個行為了, 不管出于什麽樣的原因，于玉瑾而言都是背叛。

因為只要霍京墨說了, 葉明珠一定不會拒絕。

玉瑾記得徐振天發的其中一句【霍京墨和你表白過嗎？】

【玉瑾：你知道我們的關系。】

他當時這麽回的，所以他不需要，至少明面上如此。

“高潤買多了。”

“噢，今天太晚、不喝了。”玉瑾舌尖抵着糖，甜味在最終蔓延得很快，他無意識吮吸，好像沒嘗到。

“喜歡糖？以前沒看你吃過。”霍京墨問。

“也不算，”玉瑾後知後覺嘗到了，又覺得過了頭，總之就是不滿意，他清楚不是因為這顆糖，“同事給的。”

“知道了，看來同事給的比我給的好。”

玉瑾：……認真的嗎？

“玉寧都不這麽比。”

“她都知道同事不能和我比。”霍京墨雙手環胸，這輛車的內部設計非常寬敞，霍京墨的身高坐尋常車腿都展不開，這輛可以，所以他之前很喜歡，現在卻嫌棄距離太大，而且中間這排是單獨的車座。

霍京墨：“我嘗嘗。”

玉瑾皺眉：“奶糖就給了一顆……”其他口味行不行？

他說到一半自發停下來，發現霍京墨不是真的想吃甜的。

玉瑾在他傾身附上的時刻條件反射地退縮了瞬間，上空便傳來毫不掩飾地嗤笑。

笑他的抗拒。

的确沒意義，玉瑾腦中一陣陣無緣由的眩暈，視線也随之模糊，被迫仰起下颌後，霍京墨的模樣占據了幾乎所有視野，但是重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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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瑾用力眨了眨眼睛，長睫顫動不停，好像沒什麽用。

看不看清有特別大的意義嗎，似乎也沒有。

玉瑾放棄地閉眼，明明睜着眼睛都看不清，腦海中的畫面成像格卻外清楚，他能看到前座司機的表情。

震驚又小心翼翼的樣子，連開車的動作都會放到很輕。

他明明之前和霍京墨商量過，不要在車上。

遲鈍的意識進一步混沌，能察覺的體感是非常冷，最近的溫暖源又過于掠奪。

玉瑾走了一個夢，夢裏面他是旁觀者，或者是造物主一類的存在。

他看着日月變遷、滄海變為桑田，最後人類出現，他同樣跟着降臨，他從旁觀者變成了參與者。

夢中玉瑾教他們點燃生命之源——火，所有人尊他為祭祀。

在夢境最後，玉瑾被綁在木樁上，下方是幹枯的稻草，烏泱泱的人以木樁為中心圍着他，最後他們将他身下的枯草點燃。

玉瑾在被火焰徹底吞噬之前驀然睜開眼。

萍姨正在給玉瑾擦臉上的汗，被吓得動作都愣住了，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柔聲道：“醒了啊，坐起來看看吃點什麽。你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工作太忙也要記得吃飯，不然身體會壞的。”

玉瑾的衣服換了一套，他坐起來，聽到自己暈倒的原因沒意外。

“好。”玉瑾答應下來，下午上班的時候他眼前便黑了幾秒，但不算嚴重，隔壁同事看出來才給了糖。

所以霍京墨計較的時候，他才沒忍住回嘴。

萍姨嘆了口氣，看玉瑾模樣是沒聽進去，這麽大的孩子早就管不住了，她只是來照顧的，也不能太唠叨惹人煩。

“京墨一會兒回來看你。”萍姨挑了自認玉瑾會感興趣的話題。

可惜玉瑾的反響還是比較平淡，看不出在想什麽。

兩個人這麽坐着也挺無聊的，萍姨就繼續說：“他不是故意要走，是回去拿電腦了，想在這裏陪你過夜的。”

萍姨說了這麽多，玉瑾還是沒有表現出來太感興趣的模樣，當機立斷換個人說。

“我過來的時候小姑娘也說要來，擔心哥哥，不過我和她說了哥哥沒什麽事，她很聽話，你們家教都好。”

玉瑾放在另一側的手攥緊被子：“謝謝，我感覺沒什麽事，可以先出院。”

萍姨不願意帶着玉寧過來，無非就還是覺得小朋友會鬧，她本來就是過來照顧人的，加上玉寧這麽小，來了就是要照顧兩個人。

所以她真覺得玉寧聽話？

玉瑾這次沒反駁不是看在萍姨的年紀上，而是聽話不算什麽好詞，他和玉寧都不需要這樣的評價。

萍姨看他剛醒就要下床，立刻一驚：“先等京墨來吧，你這次暈倒這麽突然，等他來了看他怎麽說。”

萍姨說完，對上玉瑾有些冷淡的表情，她有些驚訝，印象裏玉瑾只是話少，剛才的态度卻是有些唬人。

果然再看去的時候，又變回了平時的模樣。

“醫生說可以的話我就不等了。”玉瑾笑了下，“您可以在這和他說聲。”

萍姨搞不懂：“這麽着急幹嘛啊，等着車過來一起回去不好？”

“我怕玉寧擔心。”

撂下這句話以後，玉瑾留萍姨一個人在病房。

萍姨過了好久才想明白，怕了下自己的大腿：“這是怪我呢！”

霍京墨回到醫院的時候玉瑾已經辦好出院，司機跟在後面拿着他的電腦，突然覺得後脖頸涼飕飕的，有種預感如果現在手上的電腦是霍京墨拿着的，估計已經被砸地上了。

司機又想起來，兩個人本來親“好好的”，他都不敢多看，結果霍京墨突然讓他去醫院。

他看後面的時候不怎麽能看到玉瑾的狀态，霍京墨占了大部分視野，玉瑾和他坐在一個車座上，被攬着。

不過也能看出，腰背這塊沒什麽支撐點，整個人幾乎就軟在老板懷裏面。

他一路開得很快，生怕出事。

到了醫院之後，霍京墨抱着玉瑾下車的同時帶着咖啡灑到地上。

他本來還以為是老板太着急不小心的。

結果不是，因為霍京墨語氣非常陰沉又認真地問他：“為什麽黑咖啡不含糖？”

老板也不是要他回答，問完就走了，讓他給錢喊人來收拾。

最後他知道玉瑾會暈倒是因為低血糖，這才恍然大悟老板為什麽問出那個問題。

之後萍姨被送過來，霍京墨在她到了後抽空回去拿電腦。

但是從目前的情況看了，讓萍姨過來似乎不是一個明确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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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墨你評評理，他一醒來就給我甩臉色，我和他說了老些話都愛答不理，後面還怪我沒有把他妹妹一起帶過來。”

“我來之前哪想到他這麽快就醒呢，如果再帶一個小的，哪裏忙得過來。”萍姨不住地抱怨，她本來也不是護工，可以算是霍京墨奶娘這類，在霍家地位并不低，今天做了好久沒做過的事情，還被挑刺，她是受不了，所以霍京墨來了之後說個不停，想要個态度。

霍京墨聽完，就問了一句：“他剛醒，你讓他自己回去？”

萍姨：……這日子沒法過了。

“我想讓他等你，說了不聽。”萍姨暗戳戳打小報告。

霍京墨沒再管萍姨說的什麽，看了眼身旁的司機：“鑰匙給我，你們三個一輛車回去。”

看萍姨态度，玉瑾出去也不算久，說不定還在醫院樓下。

萍姨第二次被落在病房裏，司機和她面面相觑。

玉瑾的确沒走，醫院附近車多，但是沒有出租車在門口等着，大部分人都有人接，他在手機上看，但是天悅的地理位置不太好，車一直難打，他這個訂單等了五分鐘也沒有人接。

他擡眸，在想換個地方。

入目卻是一輛熟悉的車型，霍京墨的車……每一輛都很顯眼。

車子在他前面停下，車燈閃了閃，示意明顯。

玉瑾按捺住要往反方向走的心思，這樣和霍京墨置氣沒有必要，難道他要讓霍京墨哄？

這個字眼放在他們之間都令人發笑。

玉瑾在副駕坐好，後知後覺最後自己吃的是糖，殘餘的不知道為什麽是苦的咖啡味。

“生氣？”

玉瑾斂眸：“沒。”

“那為什麽先走。”

“不想玉寧擔心。”

霍京墨想了想，玉寧在他準備走的時候的确看着非常不舍，但是沒有說要跟着，他着急來醫院沒在意，現在想來，大概之前被萍姨勸退了，所以他走的時候不敢再提。

“我開快點回去。”霍京墨說，“但你不該給萍姨甩臉色，她之前不知道你什麽情況，應對方式沒什麽問題，小朋友來了幫不上忙，你也不想讓她看見你在病床上醒不來吧？”

一個家裏出了什麽大事，瞞着不能獨立的孩子很正常，玉瑾清楚他們的做法沒有問題，但這是有一個前提的，前提是有可以信任的長輩幫忙照顧着、隐瞞着。

玉瑾不清楚霍京墨讓萍姨來醫院具體是什麽情況，但總歸在那個時候沒有顧及玉寧，并且後面也沒有人能讓玉寧安心。

因為他家現在只有兩個人。

玉文峰的背信棄義，玉瑾也很難繼續信任其他親戚。

說到底，不止是萍姨那邊把他當外人，他自己也是一樣的。

霍京墨可能好一點，但是他本身性格也決定了他面對不同問題的态度有着不會改變的輕重緩急。

“嗯，不想。”

霍京墨聽着，明明玉瑾是在附和，總覺得不舒服，好像被敷衍了，他本意也不想和玉瑾争個孰是孰非，換個人他一句話都懶得說，怎麽也不可能像剛才那樣“說教”。@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為什麽低血糖，之前有這個毛病嗎？”

“沒，以後不會有什麽問題，別擔心。”玉瑾和霍京墨笑起來，他臉色還是蒼白的，笑起來也不令人覺得生動，反倒像是藏在雪中的冰花，找不到，即便找到了拿在手裏也會化。

“行。”霍京墨很不喜歡玉瑾這樣，周遭都軟綿綿使不上勁，随時有溺亡的可能。

玉瑾又委實沒有做錯什麽，甚至很配合，只能當成暈倒後狀态不好。

後面回程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霍京墨按照說的開得很快，一路不停超車，玉瑾坐在他邊上安靜想和徐振天的事情。

合作是一定要的，只不過這次暈倒之後，搖擺的點從要不要提前和霍京墨商量。

變成了，他真的能增加自己在霍京墨心裏面的地位嗎。

做任何事都需要承擔相應的風險，他想幫助霍京墨的生意并不容易，接觸不到是一回事，他一廂情願也是一方面。

這次尚且不能保證一定成功。

之後還會有機會嗎？

往最壞的結果想，這次就是最差的結局，他隐瞞着搞砸一切，事發後霍京墨是不是會主動舍棄。

畢竟他麻煩又貪心。

莫名的，玉瑾覺得這樣的結局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