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中秀才事實上,蘇順并不是笨人,甚至……
事實上,蘇順并不是笨人,甚至是聰明人。
在翔哥兒的例子提示下,蘇順思量了一夜,想到自己近年越到考試越緊張,越緊張越考不好,決定仿照翔哥兒在家裏來一場模拟考。
第二天早上,蘇順向妻子坦白了自己的想法,他也沒有死要面子的大男人主義,沈氏也安慰到,“想來是相公想得太多,包袱太重。如今有這法子,亦可一試。”
于是,蘇家在一個午後悄摸摸的動工了,不知道是工程量實在小,還是蘇家有意遮掩,模拟號房的選址在蘇家最裏進的一個牆角裏,動工的是蘇家的幾個男仆。
最終出來的號房,直觀的表現就是三堵牆加頭上一片瓦,裏面又窄又矮,長寬都是一米多一點,裏面一張桌子一張凳子,晚上就睡在凳子上。成年男子的身量肯定是不能伸直腿的了,最多蜷縮着躺一躺。
就這樣,蘇祖父和蘇順看過之後覺得還是環境太好了,真正的號房,可能年久失修結滿蜘蛛網和青苔,外邊下雨的時候裏面漏雨,地理位置不好可能靠近廁所,這就是所謂的臭號。
蘇明月看後,不禁感慨古人科舉條件之艱苦,怪不得讀書叫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不過只要權力的結果是如此的甜美,科舉就永遠不會缺人。
也就是女人不可以考科舉,可以考,她蘇明月甚至可以更吃苦。
模拟號房建好之後,在一個晨光初現的清晨,蘇順拎着筆墨紙硯饅頭布巾的考籃進了號房,他要在吃住在裏面模拟院試考上三天。
在這三天裏,蘇家全都壓低聲音說話,連走路的腳步聲都輕上三分。蘇順號房所在的那個角落,小孩子是絕對不可以靠近玩鬧的,沈氏和蘇祖母、蘇祖父也有時遠遠的看一看,就這還要躲着免得影響蘇順的思路。
十分有後世一人高考,全家動員的的氛圍了。
三天後,蘇順一臉土色的出從考號來,把考卷交給了蘇祖父。
撐着洗漱完吃完粥之後,蘇順沉沉的睡上一覺,難得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睡醒,而沈氏早帶着兩個女兒守在一旁了。
“爹,娘不讓我們打擾你,你是去做文章去了嗎?”蘇明月細聲細氣的小嗓子關心到。
“對呀,爹做文章去了,月姐兒有沒有想爹呀?”
“我可想爹了。”蘇明月仰起頭,眨着大眼睛看着她爹說,“爹,你寫文章餓不餓呀,吃的好不好?”
“額,吃得還行,你祖母給我送的飯。”
“那爹,你被子暖不暖和?你如果不夠暖,我把我的小棉被送給你。”
“額,不用,爹也蓋着棉被。”
“哦,那爹你一個人睡怕不怕呀?”
“爹不怕。”
蘇明月狡黠的轉一下眼珠,偷笑說,“那爹,你要人幫你學祖父吓人嗎?我學祖父學的可好了。”
“你這皮猴子,哪裏學來的,還會作怪了。”沈氏含笑,屈起手指輕輕敲了一下蘇明月的額頭。
蘇明月伸手捂住額頭,她娘敲得一點都不痛,“我跟娘和祖母學的,嘿嘿嘿”
她還學着沈氏的姿态,皺着個小眉頭,悠悠的看着遠方說,“也不知道相公吃得好不好,睡得冷不冷。”
“娘,我學得像不像,我聰不聰明?”她還仰着一張小臉求表揚,“我不是傻子對不對?”
自從知道被說是傻子,蘇明月就找到了學小孩的訣竅,表現妖孽不像小孩子,不可能的。
沈氏被鬧個大紅臉,又氣又羞,指尖一戳閨女額角,“我看你就是鬼點子太多!”
蘇明月拉着蘇明媚笑嘻嘻的跑出去。
沈氏耳邊稍紅,有心想說兩句,卻一時想不出說啥。
只轉頭一看,蘇順皺着眉頭沉思,神色凝重,沈氏知道蘇順這是在思考問題,便不打擾他,輕手輕腳離開。
及至吃完早飯,蘇順移步書房,蘇祖父已經在書房等候多時了。
父子兩人就此次模拟考展開讨論,“爹,我感覺這個方法是有效的。”蘇順說,“我進到裏面,瞬間就有了考場上的感覺,整個人都僵住了,平常背過的四書五經全忘了。好不容易鎮定下來,也只是勉強把簡單的貼經和墨義背誦回答出來,經義全文只能東拉四扯的寫了一段。”
蘇祖父瞥了一眼兒子,蘇順有點不好意思了,但還是堅持到,“我感覺我再試多幾遍,應該能适應考場環境。”
料不到自己這個兒子居然有這麽強的考場緊張感,蘇祖父心裏嘆口氣,但還是振奮起來說,“我看過了你寫的文章,只有平常七成水準。料想你在真正考場上,也只能發揮五六成。怪不得這幾年,你一直卡在院試這一關。既然你說有效的,那休息幾天,我們再試多幾次。”
“是,爹”沉吟一會,蘇順又說,“家裏的號房環境還是太好了,爹,以後別讓娘給我送飯了,我學着考試的時候帶點饅頭去吧。還有,到時讓老馬(蘇家車夫)睡我隔壁,老馬他打鼾,考場上料不到旁邊坐着什麽人。”
“嗯,也行,到時候就讓老馬和老福頭一起去陪你把,老馬打鼾,老福頭常說自己年紀大了多起夜。”
爹,你對我可真狠,我可真是你親生的。
兩父子品評完,蘇順臨出門前,鼓起勇氣說一句,“爹,你下次也去給我監考吧。你跟主考的學政大人挺像的。”
說完,身為人父的蘇順咻的一下竄出房門,身手靈活的不像個時時注意形象的讀書人。
離得房門三丈遠,“我爹真可怕呀”蘇順抹抹額頭的汗,“怪不得翔哥兒這麽怕外祖父。”
蘇順說完心中放下一塊大石,全然不覺被留下蘇祖父一個人在苦思不明,夜半失明。
“順兒他娘,你說我以前是不是對順兒太嚴格了?”幾十年的老夫妻,一起經過多少風風雨雨,拉屎放屁誰不知道誰,蘇祖父對蘇祖母也不隐瞞。
“什麽,你說順兒。順兒是咱家唯一的男丁,嚴厲一些是應該的。自古以來不都是說嚴父慈母。”蘇祖母知道丈夫和兒子之間的心結,以為出什麽事,勸慰到,“要我說,順兒就是像你,一根筋,認定的事情誰也勸不聽,等他自己撞南牆就知道回頭了。”
蘇祖父想一想,的确兒子這個性格跟自己很像啊。
想到這,他莫名的又得意起來,臭小子,讓你當年說我,你現在連個秀才都還不是,比我當年還不如呢。還不是要來請教我,走我老路。
過了半響,蘇祖父反應過來,什麽叫‘等他自己撞南牆就知道回頭了’,老婆子這是什麽意思。
蘇祖母早不理這老頭子,呼呼呼的睡着了。
接下來,蘇順保持這休息10來天總結心得體會,然後再次模拟考的頻率。每次條件越來越艱苦越來越接近真實的科舉環境,但蘇順一次比一次出來神色更輕松。于是蘇家所有人都宛如獲得了秘密武器,常常走着都不由自主偷偷笑一笑。
蘇明月為自己這輩子爹這種,直面困境,近乎自虐式挑戰心理極限,還能在其中尋找進步空間的心志和行動力感到敬佩。一次一次的科舉淬煉出來,最終能真正踏入官場的人,都有不凡之處。
因為蘇順的院試,又有秘密武器加持,蘇家今年的中秋節是敷衍着準備的。該走的節禮都按照往常的慣例走着,但是肉眼可見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過節上,十分有後世‘一人高考,全家備戰’的氣氛。
考中秀才的喜報傳來的時候,蘇家人全家都愣了一愣,好事盼了多年就這麽成真了?衆人有一種飄忽感。尤其聽說還是全縣第七名,這名次好得讓人不敢相信啊。
還是蘇祖父最先反應過來,疊聲說,“好,好。老福頭,快拿喜錢過來,多謝各位官差大哥了。”官差見這家人門口一個書箱,再一瞄衆人穿戴,就知道是有底蘊的讀書人家,忙一疊的好話送上。蘇祖父見此更是歡喜,而蘇祖母和沈氏甚至眼淚都留下來了。
蘇明媚年紀還小,不理解喜極而泣的意義,見娘流淚,忙怯怯的問,“祖母,娘,你們怎麽哭了。”
“哎呀,”蘇祖母笑中帶淚,抱起蘇明媚說,“媚姐兒,祖母這是歡喜的眼淚。你爹中舉了,你以後就是秀才的女兒了,開心不開心。”
蘇明懵懂媚點頭,蘇明月響亮而大聲的說到,“超開心!”
太好了,她爹考中秀才,不僅僅帶來經濟上的收益,更重要的是他爹邁入了士這個階層。而她爹還年輕,只要不出意外,蘇家可以維持20年階層不跌落,人情往來婚嫁喪娶,他們全家都可以從中獲得收益。
蘇明月清脆的童音激得衆人的哈哈大笑,報喜的官差見多了這種情況,為了喜錢好話說的更歡快了。
一時之間,聞聲而來的左鄰右舍也紛紛上門祝賀。
不管蘇順本人不在場,統統都稱贊蘇順年少有為(是的,即使已經26歲,即将是第三個孩子的父親,蘇順中秀才的年紀還稱得上是年少有為呢),說蘇祖父是虎父無犬子,更有說蘇順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對此,蘇祖父都是樂呵呵的笑受了。
這等喜事,如何少得了蘇姑媽。
不過半響,接到消息的蘇姑媽帶着丈夫兒子飛奔而來。
還沒進蘇家門口,已經聽到蘇姑媽那大嗓門,“爹,娘,我聽說我哥中秀才了。這可是大喜事,咱們蘇家的大喜事呀,一定要大辦宴席,流水宴。”
說完流水宴,蘇姑媽又話題一轉,動情說,“娘,這真是太好了。我哥終于中了,讓那些說風涼話的都閉嘴。”
前來祝賀的又心中有鬼的某些人愣是被刺了一下,這是不是說自己。
蘇姑媽的話題又轉了,“爹娘,宴席就讓馮家酒樓承辦吧?有我們家老馮呢,自己人,一定辦得風風光光體體面面的。”
蘇祖母還來不及細說女兒又沒有跟女婿商量又亂出主意,蘇姑父已經帶着兩個兒子進門來了,“恭喜岳父岳母,恭喜大嫂。”蘇姑父雙手作揖到,“飛哥兒她娘說得對,這等喜宴就交給我們來辦吧。正好讓我們飛哥兒翔哥兒沾沾舅舅的喜氣。”
“來,飛哥兒翔哥兒恭喜外祖父外祖父,恭喜舅母”蘇姑父又招呼兩個兒子,一時間,飛哥兒翔哥兒學着蘇姑父作揖說恭賀詞。
圍觀的衆人見此,錦上添花好話不要錢的誇贊外甥似舅,說的蘇姑父的眯眯眼笑得更眯了。
作為一個生意人,蘇姑父臉上笑眯眯,也不妨礙心裏算盤扒拉得嘩嘩響:雖然說承辦大舅哥這喜宴可能會貼錢,但一維系了跟岳家的關系,二是打響了名聲,這生意做得。而且蘇家是體面人,肯定不會讓自己吃虧,起碼自己可持平咧。
衆人聽到大辦宴席,紛紛說可別忘了我們這些街坊鄰居。蘇祖父又說肯定忘不了大家,只是細節商讨後再訂。一時間,人聲鼎沸,歡聲笑語,一派繁華之景。
功名利祿實在讓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