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捧腹一笑……也許是競争的問題,高三不多次見到,他眼裏只剩下疲憊和困頓,其他的全找不見了。
她不一樣。孟裏表示過困惑:“為什麽你看起來總是那麽精神?不說倒下的大片,連我們班常處第一的女生都有忍不住趴桌上的時候。”
“是嗎?”齊妍和有點詫異地笑。她也累。脊背一挨着床,全身的骨頭跟散了架沒區別,一個晚上,一個夢,脆弱的骨架勉強拼湊回,到五點多虛充滿電,手機自動開屏般睜開眼,再戀着床也掙紮爬起來,有時是亮燈之前,或早或遲,不會影響複習的心情。
孟裏喝了她推的提神咖啡,有效果,為了不上瘾和睡得安穩,仍決定靠意志撐下去,叫齊妍和注意點她。難免睡着了,三兩句話就讓她精神活絡,常常給她講題……
許希淵的話風還維持着一貫風格,言語不經意間透露些許滑頭,這是生存需要的本事。他是年級有名字的交際花。
齊妍和以前尤其贊賞班上蠢夫莽男紮堆裏突出的游刃有餘的他,不過現在不大喜歡這樣的人了,倒是更為欣賞這樣的女生。她傾向于坦蕩的,堅定一些的。
好在有個歐陽景風,齊妍和以為的尴尬處境不過如此。不消刻意去迎合,素未蒙面的兩個女生和她聊得很來,說她說話好玩。因此,終歸屬歐陽常常靜默着。
歐陽倒是常看見錢雪和何文卿一連串的笑,前因後果看一遍,文科班的校友是個新奇人物。
校園的必經之路早早接好了蒼蠅灰四方格子,高高往下看是幾列擱回維修廠的露天橘皮火車。青志隊的志願服吸走了天空的蔚藍,只給它留下淺薄的一點顏色,志願者們穿梭在新生間,擔起了交警的職責,指點着校園裏的江山秀水。
和他沒多大關系,校園現在不過是張畫上了行人的建築設計圖,也許四年後畢業依舊不會多少改變。
歐陽到寝室放好行李,收拾打掃住處,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去體育館報到。
裏面的人比外面多,站進來,像跳進了陰冷的枯井裏,涼氣不斷地侵襲着腦子,弄得整個人心神不定的。撥開層層的人群,他找到了學院的橫幅,曲折地穿過。
齊妍和簽了字,退到一邊等着室友朱曦。學院還有六七個人排着隊。
就有一個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面前來。她心中一緊,做好讓道或是防範的準備,那人卻在跟前停住了,白忙活一場,擡頭要看看是什麽人,不禁呆了:“你是……”
不待她說完,對方便脫口而出:“歐陽景風。”
“哦~”她霎時明白過來,忙着介紹自己:“我叫齊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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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眼睛閃着光,撲朔着的火柴的焰。
齊妍和微微點了頭。
朱曦辦好手續,不屑地掃一眼邊上的人,對着齊妍和又變了副面色。她道:“我們走吧,學姐在食堂等着呢。”說着,擁着她走了。
齊妍和打了個手勢,像告別又像是表達歉意。
歐陽半晌才回過神來,自去排隊。
第 4 章
再次見到是晚上的班會課,按學號挨個上去發言,做自我介紹。
朱曦處在前面,三言兩句完成了任務,坐在下面目不轉睛地聽着,欣賞和審視兩種态度切換着來。
現下輪到齊妍和。朱曦不由得笑了,她的發言和寝室初見說的話截然不同,是一粒一粒鄭重擺放在木桌上的珠子,剪去了“噠噠噠噠”的餘音。
聽在歐陽耳畔又是另一番感受。短短的幾句話,給聽出來許多的感想。她的聲音謙和而堅定。群裏發的消息嘻嘻哈哈像沒心事,大概是過去的經歷沉澱下來的,以此為着力點支撐着,塑造出一個完整的她。
他想多聽她說些話,試着想象群裏的發言轉化為現實中的聲音是個什麽樣子時,發言結束了,他的視線仍然直勾勾定在那,餘光追随她到座位,又收回來。
下一個同學上臺的間隙,朱曦示意齊妍和看消息:“你和那個什麽高中校友是什麽關系?”
齊妍和滿臉地錯愕,扭頭瞧了眼歐陽,又望着朱曦,無奈敲出來幾個字:“高中之前不認識,他叫歐陽景風啦。”
專業人數不多,朱曦沒好意思發出雜音,打了一段字适可而止:“名字不重要,待會兒再說。”
兩人一齊注視新站上去的同窗。
歐陽不解得什麽意思,趁左右人不注意,趕緊借着手機屏仔細檢查了頭發、臉,還有衣服。教室裏還算亮堂,幹淨是幹淨的,乍然被這麽一看,倒覺得都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班會結束,朱曦和齊妍和兩個人拖到同學差不多走完了才下樓找自行車,有點做賊心虛的愧意與快感。
齊妍和放寬心重提方才的事:“你要說什麽啊?”
朱曦聳聳肩,道:“沒什麽啊,他說話之前格外看了一下你。”
齊妍和摸不着思路,道:“就這個?你怎麽知道他看的是我?萬一他是個深度近視呢?”
“你們之前肯定認識,當衆變成了焦點,往往會看向心底最在意的人,何況是這樣陌生的場合。”八卦的苗頭從朱曦口裏說出來如同冬天破敗的枯草,幹冷無力的。
齊妍和啞然失笑:“說得怪玄乎的,我們高中不同班,就見過幾面而已。他有主了,我也有喜歡的。”
朱曦不答話,木頭似的。
齊妍和以為她沒聽見,不甘心,換了話題問她:“你呢?你沒有嘛?高中有個好感的人是大衆心事。”
朱曦笑了一陣,帶點自嘲的意味,惹得齊妍和的好奇心膨脹成棉花糖球,棒子上快挂不住了。
只聽朱曦淡淡說道:“我不會再有了,用不着我去經歷那些。”
她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典型。幼年發疹子要多用力有多用力地抓,恢複的時候癢癢的,她的十指更癢,總耐不住偷偷掀開那結痂的李子色蓋子,沾了血不僅不疼還很興奮,有大仇得報的暢意。後果是穿着短袖戰戰兢兢的,生怕人一見着了就要問緣故,那些痕跡留了七八年才消去。
是打是罵,磕着拌着也不喊疼,對痛苦的感覺幾近模糊。原來的朱曦認為,所有的苦難都是上天用來打磨試探她的,說明她是個可造之材,好像也是個适合天生受虐的人。可她不是,誰生來是甘願受苦的?更何況是人為的……
這麽一想,潛藏在心裏的那些話,拖家帶口地聚到嘴邊,差點一股腦跳出來,還好理智及時制止了。
她們慢慢踩着踏板。估摸壓過兩個輪子蹬一下,雙腳随着踏板轉圈圈,實實虛虛,不着意被踏板踢到腳腕,悠然浪蕩在無垠的幽暗的天空下,路燈的光熱乎乎的,蒸汽升騰到了半空。滿天的星星妄自揣測着朱曦的心聲,因而忘了眨眼。
齊妍和咽下一大口氣,預備聽朱曦細細道來,沒成想就一句話,空氣凝結成滿腔的郁悶。她想自己去了,一時回不過神來。
她對感情這個東西也沒什麽好期盼的,現在的狀态像互有感情簽訂契約的雙方,在柴米油鹽中耗盡了成立要素,僅剩下責任,然而現在她放不下。亮堂的屋子猛然掐滅了燈,整個世界烏漆嘛黑一片,感知物體的本能也被剝奪去。可是,半分鐘,一分鐘,本能遲早會慢慢恢複。就連這麽點黑暗齊妍和也不敢想,她是自願的,單方面的自願。
自行車交替在陰影與燈光間,燈光下亂糟糟起哄着撲棱蛾子。一粒飛蟲不幸撞上了朱曦的臉,撞破了那隐隐憂傷惆悵的氛圍,她極其不耐煩地抹走它的屍體,抛在野外。
朱曦往左瞥了一眼,問道:“怎麽不說話了?會不會認為我是個特別悲觀的人?還這麽年輕?總會遇到的?”
“當然不會了。”齊妍和忙答道,“我還挺羨慕你的,放下了,坦坦蕩蕩沒什麽牽挂。你也只告訴我這一件悲觀的事,算不上悲觀,是非常正常的,我或許才是悲觀主義者,悲觀主義的樂觀主義者。”
朱曦的感覺最敏銳不過,聽着齊妍和的口氣,覺察出她的一部分游離到哪處去了。清醒有清醒的痛苦,糊塗有糊塗的好處。悲哀的是,清醒裝糊塗,糊塗裝清醒。她何嘗不希望在意的人能夠不經歷殘忍,快樂地過完一世,然而希望太渺茫了。
“現在說這些早了,有機會我會告訴你完整的事的。”
“我等着你告訴我。”
朱曦默然了,她并不期待那個時候的到來。
樓道裏的燈一明一暗,明明暗暗的,直延伸到走廊盡頭去,仿佛劣質版的時空隧道。每走到一個節點,就會觸發糟糕的記憶,朱曦心累得慌,很慢很慢探出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