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秦希沫打着哈欠從實驗室出來, 正準備拉開副駕駛的門,卻透過窗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希沫,去後面坐。”車內傳來秦渝池的聲音。
秦希沫坐到後座, 關上門後, 視線偷偷往副駕駛飄, 從後視鏡裏偷看。
林殊怎麽會在車裏?
難道老哥真的追求成功了?!
秦希沫心裏有些激動,面上帶着笑意朝林殊打招呼, “林哥, 早上好!”
“早上好。”林殊偏過頭來,向後座看, 面色潮紅, 眼角也紅紅的,聲音還有些啞。
秦希沫挑起眉,又往自家哥哥的方向看, 試圖用視線問話。
秦渝池在後視鏡裏與秦希沫對上視線, 解釋說:“林先生發燒了, 等會兒我去找醫生拿藥, 你在旁邊看着他。”
“哦好的好的,原來是發燒了呀。”秦希沫面上點頭, 完全沒被這說辭說服。
難道林殊發燒, 還會一大早聯系老哥, 特意讓老哥來接, 再送去醫院?
根本不可能!
秦希沫一猜就知道, 兩人昨晚八成待在同一個地方,林殊早晨時發燒了, 老哥才正好送人家去醫院。
好在春節時醫院病人少, 比較冷清。
到醫院後, 秦渝池用林殊的手機挂了號,醫生做了皮試,開了幾瓶退燒藥給林殊挂水。
不過是發燒吊水,秦渝池卻不放心,申請了一間單人病房,讓林殊半躺在病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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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秦渝池去拿藥找護士,秦希沫拿了張椅子,坐在林殊床邊。
兩人的視線時不時交彙,秦希沫欲言又止,像是想問什麽又不敢問。
林殊難受地咽了口口水,主動解釋道:“你哥昨晚在我家休息,今天他發現我發燒,就順路送我來醫院。”
老哥已經進展到入室的地步了?
寶刀未老,不容小觑!
秦希沫輕咳一聲,小心翼翼問:“林哥,你和我哥......”
“我們在嘗試接觸和了解。”林殊朝秦希沫淺淺勾起嘴角。
許是腦子燒昏了,來B大的一路上,林殊腦海裏一直回閃秦希沫死時的模樣,神經緊繃,心頭焦躁。
等真的看見秦希沫活生生站在面前時,林殊才放下心,心裏的大石頭終于落地。
“怎麽除夕夜還待在實驗室裏?導師留你加班嗎?”林殊關切地柔聲問。
秦希沫有些心虛,撓撓臉頰說:“沒有......哥昨天去錄制晚會,我不想一個人回家,就找了個借口留在學校。”
不想回家?
林殊以為只有秦渝池那木頭讨厭回家,沒想到秦希沫亦是這樣。
“因為秦......你父親嗎?”林殊試探着問。
秦希沫無言地垂眸,沒否認也沒承認。
林殊抿緊唇,瞄一眼緊閉的病房門,小聲問:“希沫,你知不知道你哥哥會把臉埋在水裏屏氣冷靜,以此來止痛?”
聞言,秦希沫瞪大眼睛,似是想到了什麽,難以置信地問:“他現在還會這樣嗎?”
林殊也不清楚秦渝池這樣做的頻率,半真半假地撒謊,“是,他昨天就打算這樣做,還告訴我痛覺是一種心理沖動。”
聽到最後一句話,秦希沫表情僵硬,失了面色。
“是你父親教的嗎?”林殊繼續追問。
秦希沫沉默良久,終于低聲承認:“是,小時候,我爸會把我和我哥摁在水裏,讓我們冷靜。我沒想到,他現在居然還會這樣做......”
人在成長之後,多數能辨別父母教的東西正确與否。
但林殊沒想到,秦渝池不僅沉默地受秦盛控制,居然還認為這個理論沒錯,從小實行到現在。
這傻子。
林殊半躺在病床上,雖然全身無力,但心裏很想跳起來,臭罵秦渝池一頓。
吱吖——
病房的門開了,林殊和秦希沫一同朝門口望去。
秦渝池已經戴上口罩,和護士站在門口,手裏提着一籃吊水的藥物。
林殊将左手從被褥裏拿出,在年輕護士走到床邊給他紮針時,柔聲打招呼,“您好。”
護士沒想到病人這麽熱情,愣了愣,打着哈欠回:“您好。”
在針紮進皮膚時,林殊故意痛呼一聲,問道:“醫生,我想問問,人可以用屏氣來止痛嗎?痛覺是一種心理沖動嗎?”
話雖然是對護士問,林殊的視線卻斜着落在秦渝池身上。
護士似是沒聽過這麽荒謬的說辭,疑惑地眨眨眼,“痛覺是心理沖動?誰說的!屏氣怎麽可能止痛,除非把腦子憋傻了還差不多。”
林殊悄悄瞪一眼秦渝池,“是嗎?有人告訴說我這樣可以止痛。”
“痛覺是身體對所受傷害的生理反應,是提醒你身體出了問題的信號。如果強行忍耐或盲目吃止痛藥,會失掉發現病症的黃金時機。你是不是在網上看了假的醫學推文?”
護士以為只有老年人中招,沒想到林殊這麽年輕,竟然也會相信這種謬論。
“好的,謝謝您。我現在知道了,這是不科學的謬論。”林殊收回視線,冷着臉說。
護士被林殊的态度弄得雲裏霧裏,三兩下紮好針,調好藥水的流速,很快出了病房。
年輕護士一走,病房裏的氣氛更尴尬了。
秦渝池不是傻子,一聽就知道林殊這番話是在對自己說,有些無措,沉默着沒說話。
而秦希沫也低着視線,放輕呼吸,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篤篤篤。
寂靜中,病房門再次被敲響。
秦渝池無聲地松一口氣,開門接過外賣,将兩袋早餐提進門。
秦渝池拆開包裝袋,把小籠包和蒸餃遞給秦希沫,将一盒清淡的米粥放到置物板上,拆開包裝蓋。
林殊坐着不動,秦渝池将塑料勺輕輕放進粥裏,“醫生說吊水時可以喝一點粥墊肚子,您早上吃得太少了。”
老哥真是木頭,一點都不會說話!
秦希沫趕緊站起身讓位,朝秦渝池使眼色,想讓秦渝池坐在床邊喂林殊。
秦渝池接收到信號,順勢坐在椅子上,微微笑着問:“林先生,需要我喂您嗎?”
“我需要你喂?難道我是需要人照顧的菟絲花?!”身上無力,林殊掙紮着坐起身,氣鼓鼓舀了一大勺粥,直接送進口。
“等等,小心燙!”秦渝池想阻止,卻已來不及。
粥剛入口,林殊就被燙得眼眶濕潤,殷紅的眼角也暈着淚。
許是在乎形象,林殊就算被燙了,也沒張開嘴哈氣,而是緊閉着唇強忍。
秦渝池嘆口氣,抽了張紙,将林殊眼角的淚擦掉,哄着說:“林先生,我知道您很堅強,不需要別人照顧。是我自己想喂您,好不好?”
林殊坐着不動,秦渝池又抽了幾張紙,疊在掌心,放到林殊唇邊,“您快把粥吐出來,剛才護士都說了,感覺痛了不能強忍。”
秦渝池居然敢反過來說他?
林殊翻個白眼,在對上秦渝池期待的眼神後,還是做不出吐粥這種有損形象的事,忍着燙吞了下去。
不過林殊也沒再固執,而是将勺子丢回粥裏,雙臂環抱,繼續氣鼓鼓坐着。
秦渝池順勢拿起勺,舀了半勺粥,放在唇邊吹冷,才又遞到林殊的嘴邊。
林殊不自在地張開口,用餘光偷偷觀察秦渝池。
每一口粥,秦渝池不僅正好吹五次氣,連每次吹氣的時間都差不多長,持續三秒。
人工智能。
林殊在心裏小聲嘀咕,一點點将粥喝下腹。
米粥沒什麽調料味,只有淡淡的米香,林殊将一整盒粥吃下去,也沒像早晨時一樣泛嘔。
“你們什麽時候回家?”林殊揉揉肚子,半躺着問。
“等您退燒了,我先把您送回湖光山,再回家。”秦渝池将包裝盒收好,放進垃圾桶裏。
林殊本想拒絕,讓兩人先走,叫謝毅來接自己。
但秦希沫在後面雙手合十,可憐地看着林殊,眼神乞求,林殊便默認着沒拒絕。
有這麽抗拒回家嗎?
看不慣秦盛那老頭,直接像他一樣反抗不就得了,反正集團都倒閉了,全家都靠秦渝池養,那老頭有什麽好嚣張的?
藥液的低速很慢,林殊一直吊水到下午才結束。
護士進病房給林殊拔針,量了體溫,将口服的藥拿給他,再三囑咐他別再盲目相信假推文,這才離開。
秦渝池本想伸手去抱,被林殊瞪了一眼,只好收回手。
林殊跳下床,雖然腳步虛浮,但沒到要人抱的地步,自己緩步往停車處走,身上還披着秦渝池的風衣。
中午時又下了雪,整個湖光山的松樹覆上白雪,細的樹枝承不了重,時不時發出簌簌的墜雪聲。
林殊抹開玻璃窗上的霧氣,看着滿地的雪,覺得可惜。
如果他今天不發燒,說不定就有機會帶秦渝池去跑山,還能順帶捎上秦希沫。
商務車一路上行,停到林殊家門前。
“下次見。”林殊裹緊秦渝池的風衣,開門跳下車,蜷縮着快步往家裏走。
“林先生,等等!”秦渝池熄火駐車,也開門下車,跟在林殊身後。
外面實在冷,林殊輸入密碼打開門,沖進家裏的熱氣中,轉過身問秦渝池:“怎麽了?”
秦渝池站在門口,身上依舊是單薄的襯衣和西褲,林殊這才反應過來,将身上的風衣脫下身。
“你的風衣,謝謝。”林殊将風衣遞到秦渝池面前。
秦渝池口裏呼着白汽,沒接衣服,而是問:“林先生,我們下次見面,是在什麽時候?”
白汽順着冬風,吹到林殊面前,其實很冷,但林殊卻莫名覺得暖和。
林殊輕咳一聲,聲音故意冷淡,“我正在休假,你什麽時候再有空,我都可以帶你去跑山。”
“好,下次見。”聞言,秦渝池勾起笑,主動拉着門把手,想要關門。
手上還挂着風衣,林殊拉住門邊,将風衣遞出去,“等等,你的風衣。”
秦渝池搖搖頭,朝林殊說:“我下次再來取,這樣可以嗎?林先生。”
秦渝池要把風衣留給他?
心口怦怦地跳。
林殊愣住,一時也不覺得冷了,愣愣地說:“嗯,可......以。”
“好,那下次見,林先生。”秦渝池揮手道別,繼續關門。
門将要關上,林殊從失神中回神,急忙說:“今天護士說的話,你都聽進去了嗎?”
“我......聽進去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用這種方法忍耐了。”秦渝池點頭。
沒想到秦渝池這麽聽話,林殊的擔憂終于消去,“那就好,下次見。”
門關上前,林殊擡眸,往秦渝池的車看去。
秦希沫正趴在車窗上,雙手做成望遠鏡狀,正睜大眼睛偷看他們,見林殊往自己這裏看,趕緊心虛地轉過頭躲避。
砰——
門徹底合上,将呼嘯的風雪擋在屋外。
林殊愣怔着在玄關處站了許久,才轉身,抱着秦渝池的風衣,往卧室走。
開着熱氣沖了個澡,林殊洗去在醫院裏沾染的藥味,又遵醫囑吃了藥,而後昏沉地躺進床。
躺下片刻,林殊總覺得差了點什麽,又坐起身,從風衣裏拿出那兩小瓶精油。
洋桔梗是無色,而鳶尾雪松是淡紫色。
就用一點,應該不會被發現。
林殊将洋桔梗香放回風衣口袋,打開鳶尾雪松的瓶塞,抹了一點精油在鼻尖。
他自己買的鳶尾雪松和秦渝池的有些差別,他的香水鳶尾味道很重,而秦渝池的雪松味更重。
聞着熟悉的香味,林殊滿意了,翹起嘴角沉入夢鄉。
然而,和昨天一樣,就算聞着秦渝池身上的香氣,林殊還是做了噩夢。
這次的噩夢和往常的相差無幾,依舊是秦渝池紅眼發瘋,口吐鮮血的可怕模樣。
不同的是,他這次聽到了熟悉的鋼琴聲——《埃斯特莊園的噴泉》。
“哈......哈......”
林殊氣喘籲籲坐起身,額頭上全是冷汗,被夢裏的場面吓得不輕。
他最近為什麽頻繁做這種夢?
是因為上天看他太嚣張、快樂到得意忘形了,所以才讓夢境提醒他以前犯過的錯嗎?
林殊無力地靠在床頭,失神良久,緩過勁來才摸起手機。
天色已晚,床頭的小夜燈定時打開。
林殊打開朋友圈,例行翻看秦渝池或秦希沫有沒有發照片。
然而兩人都沒動靜,倒是高靜歌難得發了一張去廟裏拜佛祈福的照片。
去廟裏拜佛祈福......
照片裏的大佛笑得和藹,周身仿佛散着金光,讓林殊詭異地沉下情緒,沒那麽慌了。
放在平時,林殊是不會信這些東西的。
但他重生這件事本就不科學,看着佛光普照的金像,林殊反而沒那麽排斥了,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繩索。
深呼吸一口氣,林殊撥通高靜歌的電話,“你在哪個廟拜佛,有用嗎?”
林殊從不信這些東西,以前還要嘲笑她迷信,高靜歌很驚訝,“你要去拜佛?!”
“對,現在就把地址發給我,我明天去。”林殊盡量穩住聲音說。
“稍等,”幾秒後,高靜歌囑咐道,“已經發給你了。你去廟裏時,要尊敬那些大師,別用質疑和輕慢的态度對人家,不然有損陰德。”
“我知道,”林殊從不去寺廟,确認着問,“一般要付多少香火錢?是用現金還是掃碼?”
“你還要付香火錢?”高靜歌敏銳地察覺到林殊的不安,冷着聲音問,“你怎麽了?他又讓你難過了?!”
“不是!”林殊否認道,“我們很好,只是我......總是做噩夢,睡不好。”
聽筒那邊陷入寂靜。
林殊長呼一口氣,試探着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嚴重地傷害過你,但那人某天睜開眼,發現一切都重置了,想悔過,補償你,你會原諒他嗎?”
對面沉默良久,高靜歌低着聲音答:“我不知道。”
這答案不算好,但也不算壞。
“為什麽?”林殊問。
“如果我不記得過去的事,那對我來說,他就是個好人,不存在原諒一詞之說。但如果我記得,那.....”
高靜歌沉默一瞬,終是說了和心裏相反的說辭,“看他悔悟的程度吧,如果他是真心的,我想我會原諒他。”
聽到回答,林殊稍稍放下心,情緒穩定下來,“好,我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殊:今天就變成有神論者。
注:佛像不能拍照!現實裏莫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