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暗箭
“裴相真是講究。”沈聽瀾的語氣雖是不好,但到底還是從孟衡手裏把帕子拿了回來。
然後衆人就見一向語氣柔和好說話的珩王殿下将那一方巾帕拍在裴相的俊臉上一頓揉搓。
活像是在發洩着什麽怨氣一般。
這場面真是沒見過,衆人只是看了一眼就都該望天的望天,該看鞋的看鞋。
畢竟一向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有些東西,看不得看不得。
而等沈聽瀾把巾帕取下來的時候,血跡是擦幹淨了,裴相的臉也紅了。
可見,這勁兒是沒少使。
許是起了些壞心眼兒,沈聽瀾又捏着帕子準備湊近,“這兒好像還有點兒沒擦幹淨。”
這麽明顯的作弄,想來是半點都沒怕被他記恨的,反倒是怕他不記恨。
但裴昱瑾卻沒放任他這麽胡鬧,畢竟還有人看着,這百官之首的威嚴還是要維護一下的。
于是他一把攥住了對方的腕子,語氣不算重的說了聲,“夠了。”
好在小王爺也是個見好就收的,聽話的退後了幾步,反正來日方長嘛。
“走吧,不是說要去尋些別的有趣的嗎。”
聽了這話的裴昱瑾卻并沒有第一時間接他的話茬,因為這人的反應多少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預料。
一個自小長在深宮裏的少年,突然遇見了這麽一場血淋淋的刺殺,不說被吓壞吧,至少不該是如此淡定。
而以他對元帝的了解,必然也是不會事先将這些告知對方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殿下是真的不怕。”
這回用的是肯定句了。
沈聽瀾不傻,自然也能聽出些畫外音。
“你莫不是懷疑是本王與人勾結,意圖對皇兄不利?”
這次他一心要來春獵,甚至不惜三番兩次的違背皇兄的旨意,這在外人看來确實是動機可疑。
而皇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也确實是得利的那一方。
再加上他因為系統的原因,幾乎是以上帝視角來看待這一場刺殺,完全忘了原身該有的反應。
最重要的是昭陵王确實是跟朝中的某些人勾結。
這樁樁件件的加在一起,他完全是百口莫辯。
而裴昱瑾看着眼前人因為激動而泛紅的面容卻并沒有開口安慰,倒像是默認了他的言論。
“好,既如此,那相爺不妨找個人把本王捆了交給皇兄。”
沈聽瀾怒極反笑,雙手并在一起往他那送,急着上前幾步。
“如此倒也算是相爺的大功一……唔”
一聲痛呼自喉嚨深處溢出,沈聽瀾一個踉跄向前撲去。
裴昱瑾見狀眼疾手快地将人接住,越過他恰看見一個刺客擡起的手落了下去。
身側的侍衛立時就去探查那人的呼吸,剛剛結束的匆忙,疏忽之下竟還有這麽一只漏網之魚。
接住那人的手摸到了一些濡濕,擡起時入目的是一片血色。
“殿下。”
裴昱瑾攬着人讓他靠進懷裏,小心地避開傷口之處。
而受傷的人此刻面如金紙,氣若游絲,唇角還挂着一絲血線。
忘穿軟甲了,去他娘的“為愛擋箭”,這分明是陰差陽錯,非酋受難。
沈聽瀾昏厥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日後一定要多做些好事,改改這黴運。
見人已經不省人事,裴昱瑾也顧不上是在人前就将人打橫抱起,快步走到馬前。
“孟衡,先扶一下你主子。”
變故發生得太突然,小太監反應過來的時候手都是抖的,顫顫巍巍地接過人。
裴昱瑾先上了馬而後又将人重新抱進懷裏,為了不将那暗箭更入傷處,他讓人側坐于馬上,一手扣在對方的腰間。
此刻也顧不上颠簸了,沈聽瀾烏黑的頭發傾瀉在他的胸膛,冰涼的額角抵在他的脖頸間,那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氣萦繞在鼻尖。
裴昱瑾罕見地有些後悔也第一次清清楚楚地察覺到了心疼。
他剛剛應該再溫和些不該直接發難于他,若非如此,他也不必代己受過。
“把林之航帶來,要快。”
裴昱瑾到大營時元帝還未歸,他吩咐着帳前的侍衛去尋人,只求迅速。
因着傷在後背,沈聽瀾這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更兼他又有心疾也不能長時間趴着,實在無法裴昱瑾只能是用雙手将他撐起,離自己間隔上一些距離。
也正是這時,那傷人的器物才完全地暴露在了他眼前。
應當是小巧的袖箭,尖端沒入皮肉,尾部所剩之處倒是并不長。
這人連喝藥都怕,此番又該是疼成了什麽樣子,說到底還是因為他才受了這無妄之災。
“臣見過王爺,相爺。”
林太醫來得快,說話間還有些喘,足見那侍衛聽令一路拖着他跑過來的。
“不必多禮,快來替殿下看傷。”
“這……”林太醫快步走到榻邊又有些躊躇,似是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
“還愣着做什麽。”許是因為着急,在外人眼裏一向還算得上是溫潤如玉的裴相,罕見地呵斥出聲。
“殿下得換個姿勢,這樣臣才方便檢查傷口。”林之航也沒浪費時間,立時說出了為難之處。
“要怎麽做。”裴昱瑾也不廢話,全然是一臉配合。
“讓殿下面朝您,背朝臣。”
“好。”
裴昱瑾略思索了一下尋了個讓沈聽瀾最舒适的姿勢。
他側坐在榻邊将人抱着坐在他的腿上,下颌枕在他的肩頭,面朝側邊。
“這樣。”
“可以。”
林之航在姿勢調整好的一瞬間就上前先是往沈聽瀾的口中塞了一顆藥丸然後再觀察傷口。
“箭頭上淬了毒,要立刻拔除。臣給殿下喂的藥能護住心脈,毒不致命。但這暗器頭上有倒刺,又嵌入皮肉,臣怕殿下撐不住。”
這種暗器就是軍中的硬漢受了都夠嗆,更何況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王爺。
“那你就給朕想辦法。”
元帝擒了有用之人,已經讓人去審了,等審出朝中的逆黨就可以收網了。
本是要回營慶功的時候又驚聞這麽件事,難免震怒,未等更衣就匆匆趕來。
“林之航,朕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珩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朕就賞你們太醫院一人一副棺椁,都給朕去陪葬。”
這話說得林禦醫立時就跪下了。
沈聽瀾這時候要是醒着,只怕還要感嘆上一句,“哇哦,陪葬文學竟在我身邊。”
“起來,給朕治,治好了少不了你的賞。”
“是。”
“皇,皇兄,痛,我好痛。”
虛弱又仿佛帶着些哭腔的聲音在有些寂靜的屋中響起,讓人聽得揪心。
元帝聽到先是一愣,在确定自己沒有聽錯後兩步上前安慰道,“佑彥乖,皇兄不會讓你有事的,你撐下去,皇兄便許你一個承諾好不好。”
“兩,兩個。”
雖然沈聽瀾疼的神智都有些恍惚了,但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竟還知道要讨價還價。
畢竟這可是帝王的諾言,一言九鼎,可遇而不可求的。
“好好好,兩個兩個。”
沈雲逸這時候也不跟他家這個小貪心鬼計較,說是予取予求也不為過。
“殿下,您的傷勢不能再耽擱了,微臣要替您拔箭了。”
人還醒着就說明情況還不算太糟糕。
沈聽瀾有一會兒沒有回複,就在衆人以為他又昏厥過去的時候才聽到一聲低弱的聲音“拔吧,輕些。”
重了我就哭給你看。
“是。”
林太醫取了消毒的藥将要用到的物什都處理了一遍也将藥粉和止血的棉布都備下了。
萬事俱備後,才用器具将露在外面的箭尾牢牢固定住。
感覺到身後人的動作,沈聽瀾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将手下的衣袍攥緊了。
在利物離體的瞬間,他張口咬住了那人的肩胛,将嗚咽和痛呼悉數咽下,眼瞳有一瞬間的放大。
痛,真的太痛了,偏偏他還殘存着一點點意識昏不過去,清晰地感受着這份折磨。
裴昱瑾在感受到他的緊張的時候就将手小心地放在他的背部以下輕輕摩挲,在感受到肩上的痛意時也并未停下。
還在他的耳畔輕輕安撫道,“乖,沒事了。”
那人咬的用力,怕是會出血,但若是能分散他些許注意倒也值得。
林太醫又給沈聽瀾喂了兩粒藥把了把脈确定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後又繼續為他清理創口上的殘毒。
剩下的就要靠之後的服藥和休養了。
“啓禀陛下,殿下今夜多半會起高熱,但只要熬過今夜就不會有事了。”
太醫院所有同仁的性命也就保住。
“今夜你留守這裏,有任何異常都務必要差人來告訴朕。”
元帝一直懸着的心這才終于放下了一些。
“言之,你随朕出來,朕有話問你。”
佑彥為何會受傷,事情的經過又是如何,沈雲逸總是要問個清楚的。
裴昱瑾又看了一眼懷中人蒼白的面容後便準備将人交給孟衡。
這帳子裏還有元帝身邊的人,照顧好他不是問題。
孟衡已經跪坐在床邊準備好接着主子了,卻不料裴昱瑾在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的衣角還被這人攥在手中,不肯放松。
他不欲用力去取便給旁邊的小太監遞了個眼神,用刀将衣袍割下了一角。
作者有話要說:
棠:如此,你倆倒也算名副其實的斷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