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後續
首先是:“黎小軟,你冷不冷?”
黎軟不明所以地看了徐燃一眼,然後上前勾住他的胳膊說:“這樣你就不冷了吧。”
她事事都以他為先,而在她面前,他一向臭屁無比。按照以往,如果他覺得她冷,那麽他就會一言不發,直接攬上她的肩膀,她則會看他一眼,然後一齊沉默地取暖往前。
但現在,徐燃破天荒問了她一句。
黎軟覺得:一定是他自己冷,又不好意思說。
徐燃只好再找別的話題:“黎小軟,那你寫給石昭陽的那副詞,寫完了沒?”
黎軟沉默了一下。
徐燃偷看她一眼,然後咽了口口水。
竟然有點像高考查成績時那樣,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她談及石昭陽時的下一個表情會是什麽樣的。
好在,黎軟點頭說:“寫好了。寫的下雪天,上次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言畢,她自然地伸手去将他的圍巾往脖子內捺了一寸,然後繼續說:“你忘了嗎?”
手會無意識碰到他的臉頰,
那一瞬,
徐燃驟然心怦得一跳,毫不誇張,連拳頭都應激地握了一下。
他有點結巴地看着黎軟紅撲撲的臉:“就是沒忘,所以才問的。”那話聲音正好,但黎軟動作太過認真,并沒有聽到全部,只是一邊動作,一邊數落他:“徐燃,你戴圍巾為什麽總是亂七八糟的。”
“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看你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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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燃說:“我會祝福你啊。”
他講話的聲音讓黎軟的心髒猛地一震,于是就這麽擡頭去看——
空濛的山色,不及他肩頭雨打的濕潤,在她眼裏的輪廓多。
她第一次主動地去看那雙眼,然後故作無礙地将氛圍變掉:“啊,那等我結婚的那天,請給我豐厚的禮金。”
“那還要給你最帥的伴郎團是嗎?”
“是啊。”
頓了一秒。
徐燃忽然語氣嚴肅,就那麽看着黎軟,說:“你想得美。”
黎軟在那一瞬間,察覺出這話裏不同尋常的味道。可那貓抓一樣的感覺,很有可能是少女心亂撞。
于是她一邊往前走一邊低着頭說:“徐燃,我是交友不慎。”
話音落了的那一瞬間。
她的胳膊被人拉住。
黎軟回頭——
拉住她的那人,不知道為什麽耳根是紅的。
她這才想起來,
他拼盡全力去做一件事的時候,很容易激動,也很容易害羞。這種小反應,連徐燃自己都沒有深刻記憶,全是本能反應,她卻熟稔多年。
于是她終于咂摸出不對勁來:“徐燃……”這麽叫他名字。
“你好不對勁啊。”
她說一個字,他的眼神就挪開一點點。
心髒也跟着跳。
好像覺得不用循序漸進,這一秒就夠自己确認喜歡黎軟一樣。
但是徐燃很英勇地剎車,輕咳了一聲,又步履如常:“我說,黎小軟,你今年怎麽沒問我為什麽和孟筝分手。”
這是一種執念,發端于黎軟十幾歲的時候。那時,是小女孩的心性。那時也是徐燃交那個學渣女朋友的時候。他和那個女生在一起,黎軟就常常會偷偷一個人在家用媽媽的化妝品學那個女學生的樣子,畫一個“精妙絕倫”的妝。
然後被老媽胖揍。
那時候年紀小啊,小到以為一輩子裏,那些小情小愛都能長久。“可是你連跟何音分手的原因都沒有告訴過我。”黎軟低嘆一聲。
“因為她說你壞話。”
“什麽?”
“何音,我記得,我點兵點将抽出來一封情書,然後和她在一起。結果原來背地裏拉幫結派欺負你的人是她。我十分有紳士風度地和她和平分手,她給了我一巴掌,我把她校園暴力的證據拿到手。她乖了很多。”何音就是那位女朋友的名字。
但他的話沒停,說到了第二位。
“楚雲是因為你生日,就那次,你記不記得,你看中一個手辦,舉辦大胃王的餐廳說,得拿到冠軍才送手辦。我沒和那個女生去游樂場,和平分手,得了一個巴掌。”
“那個手辦不是說托人買到的嗎?”
徐燃忽然閑散了一點,說:“那不騙騙你,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就那麽一句,
仿佛時間倒轉,
黎軟就想起了當年的那一幕。
她的心因此又有了一點動搖,像一顆骰子,從左邊的手心抛到右邊的手心。
好像……有了點感覺。
“那孟筝呢?”
時隔多年,她再一次學小時候的那個姑娘,這樣問了一句話。
徐燃走路的腳步漸漸緩慢,然後停下,最後站在她旁邊,聲音傳來——“記得那天下雪嗎?”
“哪天的雪?”
徐燃提醒她:“頒獎典禮、孟筝、還有跑掉的你。”
黎軟的眼裏出現了然的神色,她很容易被談話帶走,于是一聲長長地哦:“是那天。見石昭陽那次。”
徐燃:“嗯。”
“那天去找你,所以又……”
黎軟接上他沒說出口的那句話:“又挨了一巴掌?”
笑就這麽漫上眼前那位當紅炸子雞的臉上,他說:“是。”
可他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那個答案。
讓人心裏怦怦得跳。
“你是什麽意思?”
“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黎軟盯着他的那雙眼,嗓子有一點發澀,然後不過半分鐘,腳一邁,
勾着徐燃的那手就松開,
人突然背過他,就那麽一個人向前走了。
那一句回答,讓壓根不記得昨晚醉酒自己做過什麽的她慌亂。她甚至腦子裏一團亂,因為怎麽和石昭陽費盡心機都沒能得到瞬間,
卻在意外裏驟然達成。
可身子卻猛然一頓,
再回頭,
視線就定格在那人握住她胳膊的手上。
那輛小電驢早已倒在路邊,
黎軟的視線就越過徐燃,留在它上面。
他聲音有一點溫暖,讓人舍不得丢掉:“黎小軟,你跑什麽?”
其實那一刻,她的眼睛就有一點發酸。
像是漲滿了眼淚,
連看他的樣子都變得模糊無比。
眼鏡遮掉了她睫毛上的眼淚,她偏過頭去,“徐燃……不要和我開玩笑。”
忽然他不做聲,手微微用力,将她人往這兒一帶,
她仰頭,
他的指腹就碰到她的眼睛:“你以為我看不到?”
黎軟別過臉:“真的不好笑。”
可他掰過她的臉來,一面揩眼淚,一面低頭去望她:“那你也別哭。”
她盯着他。
他說:“真的,我更緊張了。”
“可是你不喜歡我啊。”
徐燃這一瞬,終于看出來——她果然對于昨晚,什麽都不記得。于是笑了——這笑在黎軟看來更莫名其妙。
于是她劈手奪回自己的眼鏡,戴上,轉頭:“雖然我這人經常跟你嬉嬉鬧鬧,但原則性的問題你知道我從來不手軟。徐燃……”
她話說了一半。
徐燃擡手捏了一下鼻梁,松開手讓黎軟走,然後跟在她的身後無可奈何:“黎軟,你以後千萬不要喝酒。”
語畢。
單手撫摸上她的側臉,低頭,
輕輕地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那唇也在顫。
黎軟甚至下意識:“在顫。”
“你現在知道我有多緊張了吧?”
聞言黎軟擡頭,去看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徐燃耳朵已經全紅了,卻擡着寬大的手掌将自己的臉遮住。
總是在她面前,跟全世界面前都不一樣。
她的心裏有一點歡喜,
可這時的轉變實在太超出她的預料,鬼知道她昨晚做過什麽,難不成她昨晚告白了?
可如果告白,按照徐燃的個性,一秒察覺自己也愛她?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這當然不可能。
徐燃由單掌遮臉變成雙掌遮臉:“黎軟,我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聽到你昨晚告訴我你喜歡我。我會變得這麽不對勁……”
“你大概是什麽都不記得了,我剛剛一路都在想怎麽提起這種話。從冷暖,到過去的感情……”他的手掌又一點點分開,最終将那張好看的眼重新落向她。
“有沒有一種感情叫做我愛你,我其實并不是很清楚。我看起來像個第三者吧,剛剛簡直就是在誘導你出軌,甚至在給石昭陽戴綠帽子。但什麽都不是真的,剛剛親你那一下……是”
“我并不是要你選啊。”他咽了口口水,“這裏是一張YAN的學徒班的邀請函,我知道你一直喜歡音樂,其實你小時候不是說過要當歌唱家?你這人一直死心眼,願望應該也沒多變。
可是從郝遠那邊,我學到了一點,有一天,我們勢必會有不同的路,你也不可能一輩子呆在我身邊。我不是向你推薦我自己啊,石昭陽也很不錯。但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希望你看過更好的風景,成為你想成為的人,然後再去愛上合适的人。”
他是在向她告白,也是在向她告別。
黎軟的父母向她提出的考慮自己的未來——實則也是他的主意。“你知道我一直在緊張什麽嗎?”
“我怕我沒那麽愛你,卻這樣害你。”
他很少說這樣很長的一段話,如此颠三倒四只不過是因為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真的愛黎軟這個人。
是愛,而不是占有欲,不是青梅竹馬的因素。
黎軟伸手,
将他手中的那張卡片放在自己的手中,忽然就想起了他說過的一句話:“你說,你要見喜歡的人之前一定要很好看。”
其實她膽子真的不算大,在他身邊一呆許多年,連喜歡兩個字都咀嚼了半輩子。
眼淚一直在往下掉,但因為迅速低下頭所以顯得沉默。她一直不勇敢,逛街走過那些可以照人的鏡面時,總會不自覺停一停——因為鏡面裏滿大街的時尚,只有她永遠眼鏡和縮在衣服裏的佝偻。
黎軟你并不好看。是她忙碌的這些年裏,別人眼睛裏的話。但徐燃卻一直記得她的話,在她有機遇的時候想她飛得更高。“那你現在,不愛我吧?”
她看着他。
“那你現在也別愛我。”他這樣說。
“你去愛你現在喜歡的人,沒道理我談過三段不成器的愛情,一開口就讓你過來。那你成什麽了?”
“也是。”她竟然哭着哭着就笑了。
“不過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她揚起臉來,眼底有光:“我和石總是假的,是我幫他拒絕米雪,他幫我确定你的心意。不過現在……”
她笑容更暖:“你自己都無法确定你的心意,那我就再等等你。”
“反正你跑步那麽慢,等一等,我總能等來你。”
可此時無法确定自己心意的徐燃,考慮的卻是另一種境況:“石總、石總……難怪你從不喊他昵稱。可黎軟,我從來對你插科打诨,但這件事你要想清楚,假如我确定到最後,我對你……只是占有欲,只是別的情感呢?”
“你多去确認确認就行了,問自己的心啊,多來YAN的工作室找我啊,如果我順利通過選拔的話。假如最後只是占有欲,我也不虧啊,我還沒告白就被喜歡的人親到了。我在機場等到過那艘船,這件事可以無比驕傲。”
他看着她樂天的樣子,忽然擡手戳了一下她的眉心,而後在她驚訝的目光裏,先是自己一愣,再是含笑,偏頭。
“我是不是昨晚醉酒表白過了。”她終于從精神狀态的樂天雞湯裏回到現實,
徐燃勾住她的肩膀,
兩人一道回去拿那輛小電驢。
她淚水幹了又笑,臉部的表情動用得太多。可醉酒那晚的故事真的一點也不記得,忽然覺得自己虧大發了。
“徐燃……我昨晚是怎麽說的?”
“我沒聽見。”他拿起電驢,轉眸,看她。
新的起點,為了兩人的未來,有很多東西要确認也有很多東西要去努力。可有一個人沒變,黎軟的眼裏始終是徐燃。
他唇輕動,是重新的逗她:“我沒聽見你昨晚說的話,你昨晚說什麽了?”
“是說……”他頓了一下。
她仰眸。
靜靜等,
小雨不知何時轉停,她看到他肩後那一小片天空裏的隐約彩虹,還有淡淡山巒。
以為會騙到分別前的那句我愛你。
可他挨下來,盯着她的唇,聲音很低:“以後,別瞎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