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互往
陳魏芳和黎北華自把黎軟接回家後,幾日裏和黎軟講的話不超過十句。
黎軟在醫院裏時,寫了不少曲子,分別給一些音樂公司投去。
出院的時候,大概有七家回了,皆被退稿。退稿函言詞都很官方,要麽說詞,要麽說曲。可說的時候又不具有針對性,字字句句就都是模板框架裏的。
黎軟好歹在圈子裏混過,一葉星這個陌生的藝名,代表的就是零知名度,現下的實體公司其實寧願要營銷好的樂手,也不願花風險要純新人。
黎軟嘆口氣,将所有曲子審慎收進抽屜裏,也不敢哭,時間就是金錢,要用實力站起來,這些全是必經之路。
雖然考慮過退稿的情況,但好在當時的初衷裏有一小部分還是想得到業界人的看法,于是,将退稿郵件裏字句去僞留真,重新把幾首曲子再改了數十遍。覺得實在是可以了,就用信封小心裝好,放進一個金屬箱子裏——
以前寫文的退稿後的修改稿都在裏面,本事就是如此練出來的。
不會所有的反饋都毫無作用,當然也存一點說的合理的,那就改。
創作的,能知道什麽是糊弄你的話,什麽是真有用的。再去努力,才比任何都真。
“小軟,我跟你爸去你姑姑家拜年,你不然在家吧。”黎軟爸爸有一個妹妹,那幾年飛黃騰達不愛搭理這些窮親戚。
原本這幾年黎軟家和那邊也并無甚聯系,但黎軟爺爺近期病重,在醫院幾家輪流照料,唯獨姑姑家缺席,是以,黎軟爸爸才想到上門說一說,畢竟,老父親當初最疼的就是這個女兒。
黎軟聽見房門外的聲音,将手中的筆放下,扭頭對向半開的房門。
父母正穿戴整齊,一副出門的樣子。
“爺爺那裏,我待會兒就去醫院換舅舅回來休息。你們放心。”爺爺生病的消息,在黎軟之後,這段日子父母兩頭跑,很是辛苦。
黎北華不動聲色看向女兒的書桌,想說什麽,最終無聲點了點頭。
等出了門,他才躊躇地對陳魏芳說:“小軟這條路,走得那麽辛苦,年紀又漸長,你說要不要勸她放棄。”
Advertisement
陳魏芳知道那是黎北華見女兒在看似無指望的境地裏拼搏而心疼:“可她是從二十五歲才有機會去追逐夢想,輸了還能回家的。”
雪路被清掃地很幹淨,黎軟站在陽臺上,看着父母的背影,一下子覺得,他們的背影是那麽短。時間越長,背影越短。
刷一聲,将窗簾合上,她迅速換了身衣服,下樓小跑去醫院。
那一場特訓,養成了她運動的習慣。
“媽。”周玉嬌下樓的時候,徐燃剛到法國那間住宅不久,渾身像個寒氣深重的雪人。
誰都不知道他一個早晨去了哪裏。
拿出一條薄毯蓋在膝蓋上,周玉嬌低頭背臺詞。
徐燃聽從醫生建議,盡量讓她依然從事自己熟悉的工作,不與社會脫節。
費了很大的心思,幫她接了一個活。
“火爐邊暖和,洗個澡就下來陪我一起對詞吧。”周玉嬌狀若無意開口。
人有那麽一刻愣在了門邊,旋然,在徐蕭下樓時的詫異目光裏,
徐燃奔上了樓。
徐蕭去拿了兩杯牛奶過來:“你跟他說什麽了?”
周玉嬌眼睛不離臺詞:“你看他昨天去哪裏了?”
徐蕭一瞬恍然,給了個問句:“黎家?”
“應該是去找黎軟了。他們這麽多年沒分開過。”
這麽一說,徐蕭也才意識到。過往,每一個春節,就算沒有和他們度過,徐燃也都是和黎軟在一起的。
“我們倆和黎家那兩個大的,從小一起長大。那時候是黎軟先出生,徐燃比她晚了三分鐘。兩個孩子都是早産,在同一家醫院保溫箱裏呆的日子也一樣,一起在那麽小的時候受過小苦難。不知不覺,好像也就這陣子分開的時間長一點。”
徐蕭說着,周玉嬌就能想起很多那兩個小孩很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我還想讓小軟跟阿暮在一起。”
她自己說了徐暮。
聞言那麽一瞬,徐蕭心中一震:“你……”
周玉嬌合上臺詞本:“很驚訝麽?”語畢,又不自覺望向樓上:“昨天,我起來,看到他一個人打車出門。”
“晚上我在陽臺上都能感覺到很冷,本來是想跳下去的,但看到他兩頭跑,回頭又看到你床頭為了不敢熟睡而開的燈。我那時候就想起了很多的往事,比此刻還多的往事……”
那些記憶裏包括,懷徐暮,懷徐燃。
也包括兩人還未結婚時,徐蕭忙裏偷閑與記者打.游.擊來見她,只為當面說兩句話。
“阿蕭……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敢聽人說起阿暮……”
“可別的人這回說了那麽多次,我發現,我除了難過,已經都記不得阿暮當演員時的很多故事了……”
“時間很強大,強大到,我記憶裏的人和你們講的那個人,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這真是一件遺憾的事,人類死死抓住的回憶,有太多都是想象之中的。
周玉嬌在這座圍城裏自困多年,如今一夕之間脫困已然不切實際。
只是病入膏肓,卻依舊有人在拉她,等她回眸,
“那你……”徐蕭輾轉良久終于開口。
此時徐燃跑下來,
周玉嬌沉吟,擡頭之際:“也許,去治療也并沒有那麽難。”
她做不到真的直面徐暮的墓地,但為眼前,或許死馬當活馬醫,未為不可。
徐燃沖下來。
徐蕭站起:“阿燃。”
“嗯?”
“你媽媽願意接受治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