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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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
胡裴又踏上那條鵝卵石小徑,行走在千絲花蕊執燈的幽暗微紅的道上。
遠方,萦飛幽暗燭火的城裏傳來的歌聲越發清晰。
他低首呵呵笑出聲,一步踏出夢境。
随即從床上坐起,盯向黑暗裏雙眸閃紅光的鬼魅小身影。
突然,那紅眸魅影往地下一跳,走出兩步後回頭望去。
胡裴在黑暗裏靜靜地放緩呼吸,勾起看不清的唇角,輕聲道:“你要走就走,難不成以為我會跟去?晚間裝神弄鬼,引我心緒不寧,真正是養不熟。”
說完,他一個翻身又倒下去,繼續入睡。
雷冥尊瞪雙紅色的狐眼,千年放平的心态被這個問題靈魂勾起一絲火氣。
他轉身揚爪子,輕巧地跳回床榻,結果被一只小手一推,落回地面。
“嗷嘤……”
胡裴撐床昂起頭,睨向黑暗裏的紅芒眼睛:“我說過,落地後不要上榻。再上來,我就喝你的血補充靈力。”
狠話放完,不去管這狐貍的反應,直接躺回去入睡。
臨睡前,他心裏想到:已經被勾起兩回夢境。
若悄無聲息地處理掉這只狐貍,恐怕還會再來其它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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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到時候變得被動,不如先把狐貍放在明處,自己看着更安心。
得做兩手準備。
另一手,還是要在人世間有點地位,以一人之力牽動千萬人的存在,這樣才不會被随便捉回去吧。
雷冥尊的神識見到這人真地呼吸平穩,就墊腳趴回白日的錦凳窩着了。
不急,有問題的靈魂都是九幽的頑固之症,解決他們都要有耐心。
早晨,鳥雀鳴笛。
晁錯嚼着母親趕出門送的早膳,惡狠狠地咬口,當作是在吃胡裴的肉。
他乘馬車停在胡府門前,讓晁伯去敲門。
晁伯剛踏上門就見胡陽背學囊走出來。
胡陽聽晁伯來意,大笑道:“那你們也太早了點。小九哪有這麽早起床,現在……”
“六哥。晁伯,辛苦你了。”胡裴路過僵住的胡陽,直接穿過馬夫,登上停在門口的晁府馬車。
胡陽呆滞地看向一旁跟出來站在門口送人的胡林:“你家少爺生病了?”
胡林昂起頭,眨眼道:“沒有。我家少爺好着呢,就是早起了一次。”
胡陽瞬間理解地點頭,目送馬車離去:“對,就這一次。
哎,等等我啊,捎我一程。”
馬車裏,胡裴扇了扇鼻子,向晁錯嫌棄道:“以後別在車裏用膳。”
晁錯瞪眼,罵不過這家夥,吃得更香更有味兒。
他還從葉兜裏新拿出塊荇菜餅,在胡裴眼前晃悠:“要不要來個?我晁府免費給你提供早膳。”
胡裴屈指繞過他的手,從葉兜裏重新取一個,已經唬得晁錯愣了神。
胡裴直接咬口餅子,點評道:“慈母點羹湯,家貧菜粥香,人生思苦甜,最是兒時味,晁夫人是賢妻良母。”
“嘿……你又知道這是我母親所做了?”晁錯口嚼餅子,震驚道,“你怎麽知道這是我母親拿手的餅子?”
胡裴細細又認真地吃餅子。
外頭跑着上氣不接下氣的胡陽喊了聲:“那是因為胡裴小時去過一次樂尼寺,當時晁夫人就親自給我和胡裴一人一盒新鮮的荇菜餅。那味道可好了。”
晁錯直接掀開簾子,看向随馬車跑的胡府六公子:“我說胡陽,你怎麽不上來?”
“……”
我要不是怕你把我家小九怎麽着,會傻乎乎跟着你的馬車跑?
死胖子,壞胖子,還不讓馬夫停,故意的吧。
啊,白馬小學到了。
胡陽氣瞪向晁錯的笑臉,越發喘了。
怎麽不氣胡裴?
舍不得,他也沒這個想法。
晁錯已經在哎喲地喊了:“不好意思啊,咱們的白馬學堂到了,下次見啊。”
胡陽拿手指向一臉壞笑的晁錯,氣急地說不出話。
他身後一輛馬車慢悠悠得上前來。
車裏一身國子大學衣裝的梵音辭掀起車簾,确認是胡陽本人,朝侍女豐缥颔首。
侍女豐缥高聲道:“六公子,要不你上來坐我們的馬車吧?”
胡陽一見後丞府的标志,趕緊搖頭,還往旁邊讓了道,行同窗禮,文質彬彬道:“梵小姐先請。”
豐缥回首朝自家小姐看去。
梵音辭罩身國子大學的白煙雲紗罩青雲袍,飄虛得跟那晨間山上的青煙般娴靜無聲,加之明眸杏眼暗垂,顯見是落了興致。
豐缥瞪向站在道旁漸漸落後的胡陽,嘀咕道:“呆子。”
晁府的馬車停在馬白小學的驿亭。
胡裴站在學堂門口,正見後丞家的馬車向國子大學行去,而胡陽讓在道旁行禮。
他搖了搖頭,直接往學堂走去。
六哥确實不解風情,又固守君子門風。
真可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晁錯跟上胡裴,笑道:“你這六哥有豔福。聽說後丞大人家的梵音辭小姐在國子大學是出了名的才女。”
胡裴歪頭打趣句:“田依小姐年芳十三,在國子大學應該是小荷才露角,峥嵘在朝夕,再看你……”
“喂,胡裴,你在暗諷我無才?
我告訴你,這次我一定比你先進國子大學。
我現在就去歐陽夫子那開小竈。”晁錯喊完,已經往教習堂跑去。
胡裴勾起唇角。
這一個、二個都是呆子,一個年近十八不通情愛,一個十歲不通人心激将,倒是有趣又好笑。
鑼聲響起。
歐陽夫子帶跟屁蟲似的晁錯進“勤”字堂,入堂後見胡裴正襟危坐,這心情瞬間朗如清風明月。
夫子也愛養眼人啊。
待得晁錯歸位,他先是打趣道:“今日我出門聽聞喜鵲枝頭叫,預料必有喜事。”他随即吟道,“人逢良才正座堂,來日必是廟上師。人生一喜。”
他等這個學子應一句,偏偏所有學子都回首盯去。
那小小的妙人兒依舊巋然不動、鎮靜如山。
“好吧,現在開始研學。”
所有人正襟危坐,連晁錯也是如此,認真聽夫子講堂。
待得散學後,胡裴主動尋到歐陽夫子的教習堂。
晁錯正坐在一旁默背習作。
歐陽夫子聽過胡裴的來意,詫異道:“你确定要擡學級?”
一旁的晁錯頓時瞪眼。這胡裴女娘是專門來克自己吧?
胡裴淡定道:“或許,你也可以讓我現在從白馬小學結業,予以薦信,直送國子大學。”
歐陽夫子昂吸口氣,壓了壓激昂的情緒。
“自蒙學、幼學被廢改私後,立為小學,學子從六歲至十二歲,需讀儒門聖學一百二十八經典,再有各種九章算學、格物研農、行商要略,沒有六年根本不可能吃透。”
胡裴輕笑出聲:“或許夫子可以把結業卷予我考過,便知道我行不行了。”
歐陽夫子沉默了。
晁錯跳起來,急促道:“胡裴,你別太嚣張,真以為自己是大周的天才?”
歐陽夫子凝眉望過去,晁錯立馬歇菜,拿起書繼續背。
歐陽夫子有了主意,看向胡裴時手裏的書卷指向心不在焉的晁錯:“行善莫半道,不如你多寬宥一年。
明年此時,予你結業考。倘若過關,夫子給你薦信,如何?”
胡裴看向豎起耳朵、眼神亂飄的晁錯,微不可見嘆口氣:“罷了,可以。”
“哦,好。”歐陽夫子瞬間展開笑容,“每日與他一起來我這裏加學,放學時比旁人晚走一個時辰。當然,夫子這裏不管晚膳。另外,其餘夫子的課都要補上去。”
“……”胡裴正要張口反駁,歐陽夫子已經又道。
“不許反悔,否則薦信一事就此作罷。
我知你聰穎,善巧思、能辨學。
但是,一棵樹的根基若紮得不夠深,很容易被風摧折。
孩子,聽夫子一言。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且走且行,且行且思。”
“夫子的意思是你胡裴步子跨得太大,小心扯着裆,哈……”晁錯一時圖嘴快,說完就見各方教習瞪來的眼神,趕緊啞火,埋頭進書裏去。
歐陽夫子趕緊向各位教習擺手,留在教習堂的三位夫子加一位女夫子才按捺批評晁錯的念頭。
歐陽夫子繼續看向胡裴。
“好吧。”胡裴面對歐陽夫子老神在在的笑臉,只能點頭應下。
待傍晚散學,學子、夫子們陸續離去。
胡裴沉下氣,靜翻夫子布下的課業。
同時,他還得應付旁邊傻胖的各種問題。
一直到一個時辰後,學堂裏的留夜管事來喊時間到了,兩人才離開教習堂。
晁錯暗瞪胡裴,嘟囔道:“都怪你,做什麽要提前結業,非得拉上我多熬一個時辰,餓都餓死了。”
胡裴聞言,凝目過去,碾下唇什麽都沒說,徑直往小學外的驿亭走去。
有這功夫争辯,不如省點力氣趕緊回府用膳。
待得馬車停在胡府門口,胡裴丢句:“明日還是今日這個時辰來接。另外,在教習堂都是我教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記得明早給我帶早膳。”
“我……好你個胡裴。”晁錯咬碎白牙,朝他的背影揮舞幾拳。
他朝晁伯喊道:“晁伯,快回府,餓死我了。
明日,多備點糕點,今日個全給胡裴那女娘吃了去,氣死我了。
回家被爹揍,在學堂裏還要被胡裴欺負。哼,這賬遲早要回來。”
晁伯聽了自家少爺很有氣力的喊聲,慢吞吞道:“少爺,我倒覺得近兩日來,你開朗多了。”
“你懂什麽,快趕車快趕車。”晁錯嫌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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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裴被明泉和胡林迎進屋,又趕緊安排了洗漱,過後用餐。
用完飯,這人才覺得活過來。
他又好好得跟母親的侍女蓮蓬解釋幾句“為何留堂,以及以後都要留堂”的原因。
至掌燈時分,胡裴這才有空坐在書房的案邊,靜靜地看向窩在錦凳上一睡整日的白狐貍。
連夜入夢,胡裴貪睡的毛病任是被悄摸地壓下去。
他默默地抽出從學堂帶回的書,借燭火之光細讀。
待得胡夫人和胡雲深聽說胡裴的事,都有點兒驚詫。
這個兒子轉性了?
今日個早起,晚間還在苦讀?
兩夫妻當夜在床上就嘀嘀咕咕咬一通耳朵。
為此,在卿事寮衙門裏,中官司士晁綱同春官大宗伯胡雲深打招呼。
胡雲深都很客氣的回話。自家兒子有改變,說不定是晁綱家那兒子起作用。
少年人好勝心強,總是有不服氣要比較個長短出來的時候,為不被晁錯小兒追上,胡裴才這麽努力上進吧。
而司士晁綱大人的內心:大宗伯胡大人養個好兒郎啊。胡家不愧是積善有德人家,連帶把我家那傻兒子都帶上正途。好交道,交道好,道好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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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的可憐收藏還掉了個~~小姐姐快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