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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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被人發現,兇手也逃不了是那兩人。
同雷冥尊的交易達成,胡裴沒有去東苑大堂,轉道回了玉芝院。
跳脫的黃仙見府裏有熱鬧,沒舍得回去。
加上胡裴沒管,黃仙就更是自由。
她非得跟在胡大夫人身後,連同兩房正夫人、兩位小姐、幾位少爺一起坐在東苑等消息。
冬日的天亮得晚。
即使亮了,也帶層灰濃暗雲。
胡裴一覺醒來,聽屋外還在刮着西北風,有雪簌簌地飄落積壓的聲響。
胡林端着盆,呼着熱氣進屋。
“少爺,快過來洗,水一會就冷了。”
胡裴掀被子下地,穿戴整齊後上前洗漱,再等明泉進屋時,慢悠悠地坐在桌前。
在用膳前,他先往明泉昨日傷過的腳看去,“如何了?”
明泉嘻笑了聲,又壓下去:“多謝少爺關心。我的腳沒事,昨晚胡林給我敷了藥。
哎,少爺,這骰子真是害人不淺。
西苑的明照和明清,還有那已死的明河,一起殺了章嬸娘,奪她的工銀,還有金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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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三人分賬不均,明照和明清又一起把明河推入井。
啧啧……明照嗜賭如命,玩得一手好骰子。
昨夜碰上黃仙這丫頭,才碰到硬茬子。
沒有黃仙啊,你們都要輸慘了。”
胡林直搓手臂,不解道:“明照這麽厲害?”沒想到小黃仙更厲害。
“熟能生巧。
大夫人說呀,明照練了年多才厲害。
先前明照也是輸多贏少,後來手藝上來,在三少爺那就得了臉,可惜……”明泉一抹脖子,“天蒙蒙亮,大老爺就喊秋官的小司寇大人前來處理。”
胡裴瞧向趴窩在靠榻上的狐貍,悠悠然地用完膳,朝明泉問道:“母親可有說章嬸娘家還有什麽人?”
“大夫人房裏的蓮蓬姐姐說了,她家裏還有個寄養在同族叔公家的幺孫,再就沒了。
那幺孫年紀小,叔公一家沒兒,把幺孫當親兒養。
這才沒人替章嬸娘上門喊冤。”
明泉抿了嘴,又搖頭道,“可憐的章嬸娘,人死了都沒人找她。
我若是她,進地府都不服氣。
清早,弄明白事情後,胡夫人就派人去她的鄉裏報信。”
聞言,胡裴默默地再次掃眼靠榻上的飛白狐貍。
裏面的冥尊不就是這個意思:章嬸娘冤死,入地府都覺得太冤,而不肯往生。
“明河家呢?”胡林好奇道。
“這家就更離譜,孩兒多,都派出去幫工。
咱們胡府的工錢……嘿嘿……他家裏大概是覺得明河不往家裏要錢就謝天謝地了,哪裏還會惦記他拿錢回去啊。”明泉讪讪道。
“十賭九壞。你們切記,不要走上他們的道。”胡裴叮囑道。
胡林趕緊擺手:“少爺,你放心。自胡松後,我再沒去看過這個玩意,碰都不碰。”
明泉摸了摸鼻子,舉手道:“少爺,大可安心,我絕對沒興趣。
年初胡松這茬,大夫人殺雞儆猴。
唯獨西苑不當回事,才埋下禍源。
如今,三位老爺同時開口,嚴禁府內玩骰子、賭雞等等。”
又道,“對了,那只鬥雞大将軍……”
“阿裴……嗚嗚嗚……”黃仙疾步跑進屋,扭曲張臉,哭唧唧道,“大老爺下令把大将軍殺了,炖湯,嗚嗚嗚……”
明泉瞧她哭得這麽傷心,不解道:“難不成你每日去看雞,還看出感情來了?”
“嗚嗚嗚……那雞叫聲清亮,健飛如豹,每日拿地龍喂養,肉質定是緊實鮮美……嗚嗚……沒有我的份。嗚嗚嗚……阿裴,你幫我想想辦法。”
黃仙使勁地擠了兩滴眼淚。
旁人本瞧她痛嚎的模樣,心生憐心。
但在這番話後,明泉差點被口水噎住。
胡林也壓住笑聲。
“小黃仙,我覺得你對大夫人哭比較管用。”
胡裴扶額,看向兩個侍從在旁邊偷樂,啓口道:“昨夜你贏了很多銀絞,我那份呢?”
“呃……”
黃仙快手捂住荷包,一雙黑光綠底的眸胡亂地發飄。
一個不慎被胡裴幽幽水潤的眸光捕捉了去。
她吓得打個嗝,忙單手捂住嘴巴,“胡林說得對。哦,我想起來大夫人房裏還有事,先走了。”
臨走時,她把一顆光點砸向胡裴。
胡裴探手接住,打開掌心。
一顆明亮圓潤的白珍珠。
他把珍珠捏在指尖轉悠,含笑彎起唇角。
黃仙定是偷吃那炖了湯的大将軍,卻嫌不夠,才來嚷嚷。
她身上的雞味兒遮都遮不住。
胡裴撇開黃仙的事,想起昨夜的熱鬧。
胡坤與胡琛、胡棠雖為兄弟,卻都不是同一個娘的肚子裏出來,自然會有紛争。
不過一點財帛,就亂了三人的心。
加上侍從害人的事,又是胡坤和胡棠兩人的侍從,分明給兩兄弟打了個結,埋了個禍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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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胡府三房的七小姐胡芸翎也在對母親居衡夫人說:“娘,老九這家夥真是門兒精。
昨夜,他把我哥換了胡坤。
我哥那點私房錢,你我都清楚,能有什麽呀,還不如我錢多。
幾局就輸個精光。
大哥倒是贏了很多,可贏得還不是他二房裏的東西。
這下,他被胡棠給惦記上了,加之兩個侍從的矛盾,估計要咬碎牙和血吞。
嘻嘻,我師父說得對,人啊,莫貪財,舍本逐末,失之大哉。”
居衡夫人輕戳念念叨叨的女兒額頭:“不學好,竟是些算道。
你若真不成婚,就去好好地掙個國學大考的名聲,再去捐個官做。
老大不小,別整日個跟銅臭為伍。”
“娘啊,我志不在此,何必強逼我。你不如好好勸勸傻哥哥呀。”胡芸翎嘻嘻笑道。
溫婉的居衡夫人輕輕地搖頭:“你哥倒是有心做官,偏偏為人憨實不機靈。
人跟着小九倒是得些便宜,可惜性子生在那。
如今這世道沒禁女子當官,偏偏女子一到年紀就想去嫁人,成家後又相夫教子,生生把自己鎖進後宅。
我兒明明聰慧可人,不喜嫁人卻偏偏喜歡這些個叮當響的玩意兒。”
“娘啊。你說這麽多是怪生下胡陽和我,拖累你嗎?”得了母親的瞪眼,胡芸翎又噘嘴笑道,“那得怪女人的肚子才能生孩子啊。”
居衡夫人聽她越說越不像話,睨過去道:“真是……我氣得是生孩子?我氣得是早早遇見你爹,又氣他早早提親。”
“嗚嗚……娘啊,沒有爹,豈能有我呢?”胡芸翎撲攬住母親的手臂,輕輕地搖晃道,“不說爹。那滿是銅臭香味、會叮當響的玩意兒才不會騙人。
我是越賺越來勁,女兒就喜歡這個。
待得日後我賺足銀錢,自請開府,再納他幾個美夫郎,學學二叔院裏享享齊人之福,或是那沈家傳人沈天心獨身自樂、逍遙世間,不比你閑居在家強嗎?”
胡芸翎昂面,孺慕地望向聰慧的母親。
居衡夫人不輕不重地打在這個離經叛道的女兒手上:“收起你那不着調的心思。齊人之福豈是好享?
你不看看今日這把火,把你二叔房裏都點着了。
你再看看你那二嬸,她幾個‘姐妹’,哪裏是省油的燈。你二嬸一直跟你二叔過,不過是不想便宜別人,掙那一口氣罷了。
開府這事,為娘支持你,但是齊人之福,不如一心人,好好學學你爹。”
“知道了知道了。”胡芸翎不太在意地揮手。
母親既是埋怨父親擋了她女子為官的前程,又覺得父親癡心于她一人而心生喜悅,真是複雜又難解。
胡芸翎流轉眸光,又攬住母親的手臂輕輕地搖,“阿娘,改年若是來個女皇帝,咱們女人才真正有天下呢。”想象女子當帝後,解放女子于育兒教子一道,大可押男子在家教子,而女子去俗世朝堂掙它一翻天地出來。
男女之間在這世道上就是那高山,先頭總要山比山,誰更高一籌,待比出來後才有流水出山之美,互為一體、融為景畫。
偏偏被胡芸翎一語成谶,來日大周真有女皇上位,她也就真正地享受把齊人之福地喧嚣樂鬧。
三房母女說着體己話。
二房胡雲知那邊已經雞飛狗跳。
胡雲知頭大,以前覺得這些兒子女兒乖巧懂事,如今已會互相推搡指責,連正妻、平妻、還有少妻都開始互相攀較,從臺下直沖他的眼前臺面來。
鬧不安單的他氣得直接出門,摸去鶴鳴臺後的良宵閣,一連好幾夜都沒回府,直到大哥胡雲深派人來催,才不情不願地回西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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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雪後初霁,天光明媚人見嬉。
胡裴抱上幹淨的飛白随老太君一行上樂尼寺拜佛。
樂尼大僧,乃是加尼佛信徒,行走大陸、教化百姓,同儒門一起教懵懂稚子開蒙學務,在民間一直享有很高的聲譽。
樂尼大寺随樂尼僧道的揚名,漸漸地成一衆求官拜學的去處。
老太君年歲已高,出門的機會不多,但拜佛極為虔誠。
至樂山腳下,她憑一根拐杖,帶幾個孫兒孫女徒步上樂尼寺進香。
為得無非是替兒孫們求來年平安順遂,能夠官運亨通。
胡家的子嗣向來不豐,一脈單傳。
有一代甚至是靠女兒娶贅婿連續。
這一點上同軒轅帝室頗為相似,一代代的軒轅帝也是看中胡家這點,才一直讓胡家掌管玉碟名冊,成為春官世家。
胡家至老太君這代連生三子,而二兒子又別樹一幟,開花結果無數。
這才把胡家的子嗣門面撐起來。
但是撐起來後也多紛擾,家財不夠分、官位不夠掙,又是一大難題。
老太君進黑磚白牆的瓦寺內,扣跪在樂尼大佛前,誠心拜着,祈求子孫和睦,共濟胡家。
她還拉一旁僅彎身的胡裴跪下來,別的孫兒孫女都搶着跪,偏這個神人入世不跪。
胡裴不是很情願。
這種事求神無用,端靠人心自覺。
礙于一大家子兄弟都在,又被老太君瞪拉着,他才試着跪在蒲團上。
雷冥尊在他屈膝時,直接拿爪子按在胡裴的手背。
沒探出銳利的爪甲,以一點軟肉扣在他的手背。
一雙紅眸凝在胡裴的眼睑,似在說:“你敢跪下去?”
胡裴偏就不如他意,壓狐貍頭一起叩跪下去。
雷冥尊氣得發出“嘤嗷”叫聲。
老太君見胡裴跪了心裏滿意,這會皺眉道:“小九啊,抱這玩意進殿是對樂尼大佛的不敬。”
“祖母,這寺裏眼前這尊佛最大,既了了,我帶它出去走走吧。”胡裴趁機道,二話不說把位置讓給後面躍躍欲試的胡陽,穿過一衆兄弟姐姐,轉道去寺院後/庭。
胡林、明泉沒跟着他。
侍從有心為家人祈福,胡裴允了後,倆人自去拜神佛。
胡裴穿行在進香觀雪的人流裏,過寺院後/庭,往後山有風景可瞧的地方走去。
他邊走邊道:“這樂尼怎麽了?對人間有功,還不能跪她?還是你自以為是雷冥尊,冥界之主,就不把佛看在眼裏?”
雷冥尊的魂識張口道:“休得胡言。
她以法身為燭,燃為黃泉冥火,确實為君州生靈點起彼岸紅燭路。
但是,她和我同屬九幽護尊,你會向你的同窗叩拜?”
“……聽來是可歌可泣的人物,當受人世香火的供奉。”胡裴淡笑道,不接他後半句。
雷冥尊巴拉狐貍的前足,正要下地,就聽胡裴道。
“你若下地髒了腳,不要再叫我抱你。”
雷冥尊扯了扯狐貍嘴角的皮褶,狀似在笑:“這是你的身體。”
他最終也沒下地。雖心裏覺得這雪地幹淨,朝歌……是覺得沾濕毛發,會濕了他自身吧?
胡裴是一點兒都不像以前的朝歌了。
“那又如何?如今待在這身體裏面是你。”
胡裴踩在無人過的覆雪山徑上,昂首望下。
漫山冰花玉樹,彌漫一色冰白。
人站其中,耳聞潺水濺冰破浪,滾流而去。
他的心覺出開闊之意,吸口冷氣入肺腑。
沁涼裏含有山間冰雪木氣,淡笑道:“做人也好,作妖也罷,不過是塵世沉浮之生靈。尋尋覓覓,一解心中謎團。”
雷冥尊的狐貍耳輕動,一下蹦出胡裴的懷裏,向雪地山道上跑去。
胡裴看它跑走蹙了眉,轉身往來路的道下山。
雷冥尊以四足浮雪,立在半山腰看胡裴頭也不回地離去,十分不解他得這種心态。
狐貍的紅澈寶石目色裏搖墜出沉澱暗色,伴随粉鼻前飄呼的熱氣浮蕩向不知何處。
當年的朝歌啊,哪裏會這般冷沉中透出抑塵的氣質,多是鮮活明朗……
白狐的尖嘴邊連白毛都耷拉下去,昂首揚踢,又追上去。
胡裴邊走邊聽身後的動靜。
曾經追在那角銀白铠甲出九幽,已用盡他畢生追尋他人的力量。
曾暗暗發誓,這一生但凡記憶尚在,都不會去追逐另一個人或物的腳步。
他願意舍棄一切,換得那絲衣角回首。
對于旁人,此生已無心力再追。
因為,心随那袍角,早已遠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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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可能會覺得男女混雜。
我對BL的理解,就是兩個男人的感情。
但整個世界不會環繞兩男轉悠,雖然他們是主角。
我的配角們也會突出她們的性格,不論男女。
至于寫不寫的好,比例側重等,看功底了。
人皆而有美,但以心觀之。
人皆而有惡,源于這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