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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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前,胡裴想到了大局,也想到自身會面臨的流言蜚語,唯獨想不到季雪康會為了利益把他的小舅子送進了鐵甲軍。

季雪康作為太宰,看似在這出戲裏作為旁觀者,卻在最後陪軒轅玄請了狄赓帝入司寇寮,給太子軒轅海直擊紅心得一擊。

那麽,晁綱跟随在季雪康後面,能同意送晁錯入鐵甲軍,參與奪位之争,一定是妥協了什麽事。而這個契機,恐怕就是打了六皇子軒轅月一事。致六皇子死得是太子軒轅海,但打人起頭得是晁錯。

季雪康說服了晁綱,周旋了狄赓帝的怒火,又和軒轅玄做了交易,換了鐵甲軍裏一個位置,安排了晁錯入此局。

這便是晁錯在這環節裏要付出的代價。

季雪康是在提前預防新皇登基後會卸磨殺驢,這是一步對合作者互利互惠的棋。同時,季雪康的立場既可以是為狄赓帝效力,也可以是為軒轅玄,唯獨不是太子軒轅海。

胡裴理清思路,從四輔寮裏取了公文離開,就聽見身後的寮所裏一片交流聲。

顯然,昨日的事件已經成為卿寮裏一種背對他的流言。

他一路顧我,至司寇寮放下公文,看向興奮而來的晁錯。

竟不知道該不該分析局勢給這愣頭青聽。

晁錯能文能武,入軍中成為兵家大員是極好的前途,而且這個時機正當好,論老謀深算還得屬先生季雪康。

但是,将來晁錯的身上會拖着一大幫攀附的吸血蟲。

“怎麽突然想去鐵甲軍?”胡裴思慮過後,問道。

“我本來就喜歡行伍生活,之前救了三皇子,跟了他的軍隊一路回金都。其實,行軍生活挺有意思。”晁錯揉了揉後腦勺,避開了胡裴直視的眸光。

他心裏想得則是:離開了金都,就可避免跟阿裴接觸。應該……也就不會給他造成影響。現在宮裏的流言之一,便是文弱的右拾遺鐘情于晁小臣,對他堅貞不二,不肯被六皇子侵犯……人言可畏,多少會影響兩人的關系。這會避開是最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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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裴看他神情,有種這人是要避開自己的想法。

可見晁錯也認識到錯誤的情感對象。其實,算是好事。

斷袖之人無兒無女,相依為命、相伴一生。比如十賢莊裏的謝道贊和姬春茗,到底得要避世隐居才能求個安穩。

聽起來美好,情愛至上,實則在情感外,還有極為痛苦得環境生存條件。

司士大人晁綱可只有他一個兒子,又豈會讓晁錯走上這樣的道路。

胡裴思及此,也是愣了。

竟然想到這麽深了麽?怎麽會把晁錯一個勁得往斷袖上面推去,那他的斷袖對象……

意識到這一點,胡裴都有了絲慌亂。

他強扯笑容,穩下心态道:“什麽時候出發?我給你送行。”

晁錯突然就不會說話了。

他看着胡裴的笑面、清隽完美的五官,心裏撲通急跳。他知道自己中了一種名為胡裴的毒,但是控制不了心意的勃然升起。

狠狠地深吸口氣,本是想壓下燥意的心緒,反倒連風都送來胡裴儒雅溫和如君子幽蘭的氣息,入了心肺,蕩起一片漣漪。

他急口道:“阿裴,我……”心悅你。

凝在胡裴平靜克己的目光裏,晁錯垂下頭,盯在自己的腳尖。

或許說出來後連朋友都沒得做,從不打不相識到成為知交往來,到如今……心猿意馬就想與他親近,卻被遏制在禮儀教規、瑣碎膽懼中……

晁錯很想自嘲笑一下。他晁錯自小無法無天,偏偏九歲那年遇上一個诓騙自己買雞的胡裴……呵呵。

“沒什麽。不必踐行。鐵甲軍訓練營就在城外,如今軍中的虎符已經交給聖上。

聖上也同意我入軍中,一切都會往好的方向走。我還要進去交接小臣事務,告辭。”

胡裴看向他高大的身影匆匆離去,心裏嘆息出聲。

晁錯終歸是入了局,若要在此局中保全他,唯有三皇子軒轅玄倒臺,另辟蹊徑尋其他人上臺。

不然……以晁錯的能力成長至新皇登基,以軒轅鐵甲軍歷來屬于軒轅姓氏的傳統,晁錯這種不服管的性格就會成為那個被新皇忌憚的存在。

胡裴斂去眸裏的思慮,把公文全部移交後,轉回四輔寮。

途徑蔔耀閣,站在漢白玉宮廊柱下遙遙望了眼。

衆目睽睽下得一座樓,裏面都會發生污穢不堪,何況後宮裏掀起的風雲。

難怪當年的沅芳皇妃連親兒一起,慘死宮內。

胡裴疾步走着。

此時也迷茫自己為什麽要入宮來?

掌握權勢。然後憑借天下人看重自己,成為那個不可或缺者,令雷冥尊忌憚世間事,而不敢随意攝取自己的靈魂。

但這是最終的目的嗎?

記憶的殘缺令魂體在這世間尋尋覓覓,無所歸依。

單憑那一角電紋袍角又真能尋到什麽?

他越走越快,疾步沖進了四輔寮,迎頭差點撞在大右弼莊向如的身上。

莊向如揚眉,親和地問道:“裴郎君,你怎麽了?”

“老師,我心裏繁雜,一時沒有注意。”胡裴向他行禮。

莊向如颔首道:“正好,這是你的調職文書。今日的四輔寮裏頗多流言,避開去也好。

近日聖上抱恙,下旨給六卿,公文一律讓太宰自行裁定,後送交四輔寮謄抄留檔,随後放回太宰寮。

這次……事件,案錄上雖沒有你的參與,但在聖上那裏是留了底的。不論是我,還是太宰那邊,都極力周旋了。你的父親也下了大功夫。其次,太宰他既是你的先生,又是六卿之首,聖上身體不适,他的任務頗重,向聖上要了人。我知道他言下之意是要你回太宰寮,我就順勢舉薦了你。”

胡裴斂起眸裏的驚訝,心裏對季雪康的行為更是高看一籌。

他颔首後,朝莊向如深鞠躬、拜謝道:“多謝老師。”

“哎……”莊向如擺手,頗為不舍得把調職公文遞去,“當年老夫初見你,就想把你栽培上四輔之位。

但是你連霍太師都拒絕了,老夫也不敢托大。

六卿之位雖然各有高低,但确實為民辦事。你既有此向,當好好為之。”

胡裴再次拜謝,随莊向如進了四輔寮,由他帶着一一向各屬同僚辭別,而後領了常用的筆墨印離開了四輔寮。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那灑脫的模樣,似第一次來時,也如平常般離去。

從右拾遺至太宰下屬的小宰,胡裴用了六年時光。

這對于起點高的他來說沒什麽好稀奇,但是小宰位就跟小宗伯一樣。

小宰、小宗伯都是太宰、宗伯培養的繼任者。

彼時,士僚一旦當上官,沒有品級之說,但有老帶新的傳統。

若是任上的官員突然意外死去,帝王才會格外插手。

當然,權心重的帝王更是會插手三公、四輔、六卿、六官的繼任者一事。

狄赓帝同意調職文書,間接說明他同意胡裴為下一任太宰候選,應是揭過了四皇子、六皇子一案裏涉及胡裴的情況。

能被多疑且權欲重的帝王放棄追究,季雪康、莊向如、胡雲深都應該出了極大的力。

話說話來,太宰候選可不是只有一位小宰。

季雪康下面的小宰已經有三人了,加上胡裴就有四人。

胡裴入太宰寮,大家都言笑晏晏,心裏則是藏了毒。

比起已經分職的幾人,胡裴這位自小名氣就大,還給太宰帶來名聲的小宰就格外刺眼。他的到來就如原本分好的米缸裏落入了另外一只小老鼠,還以強勢的能力分撥別人早已分勻稱的米,豈不招人恨?

于是,次日上太宰寮,在季雪康來之前,胡裴就發現案幾上的端硯被換成普通的黑泥刻紋硯臺,這種硯臺寫字,筆力不夠強容易聚不成勢,暈染開墨色。

在公文上暈墨色,乃是為官大忌。

他也沒有拆穿,待太宰上寮後拜見,接下分配得關于田畝賦稅的折子,直接回案幾處理公文。雖年輕,但天資聰穎如他,就是水,都能寫得工整透意氣。

這六年他雖沒有随太宰學習,但季雪康說過六卿的公文都會交給四輔寮過目,若有特大重要事才叫聖上批閱。

而這就是季雪康對他的教導,若有心學,何處不可學?

遂而,依照以往在四輔寮看到的公文慣例,胡裴很容易就批複這些報稅目數額一類的折子。

這些折子上的數字年年都相差不大,但四面八方回來的鳥兒卻說了地方的問題,比方哪裏鬧了災,哪裏風調雨順鳥兒成群……有水災、旱災之地,鳥兒都不喜歡去,它們也知道水草豐腴、田地肥沃之鄉可以飽肚。

胡裴處理公文快,轉交上峰過目後得了季雪康的贊許。

他邀請胡裴一起下寮,師徒二人出了宮門上車。

在車上,胡裴極認真地向先生道謝,關于這次能脫身的事件,季雪康的周旋極為緊要。

而胡裴的誠心之謝,正是季雪康出力所要的東西。

随後,兩人聊起了當前的局勢。同時,季雪康告訴胡裴,誰換了他的硯臺。

胡裴眉目輕跳,含笑道:“先生希望我如何處理?”

“裴兒,你要知道六卿之首不是四輔、三公之流,簡簡單單過過目,養一個好名聲就行了。此位置關系天下民計,一般人但求無過,不求有功,你覺得先生如何?”

胡裴聽着這個死亡問題,垂眸後再揚,笑道:“先生自然是為民生計。”

“呵呵……老夫也想啊。

但是,大周二百年歷史,沉疴已現,地方四司尚公主,又有袁姓伯男子爵攀附地方,很多事都是瞞七報三。

你剛為小宰,先前送交四輔的公文都是被擇選過,很多是連太宰寮都沒通過,就被打回地方。接下來,你就好好看看這天下人會呈上來的,都是些什麽吧。”

季雪康頗為感嘆說完,又道:“老夫很看好你。你機智、敏銳、好學,又能洞若觀火,世事明晰,加之品行端潔,更重要是你年輕。

小宰四人裏,除了你外,最小那位都要過不惑之年。

他們與你沒法比,而你是我看好的學生,不要讓老夫失望。”

胡裴聽他頗有深意的話,行過禮後沒有細問。

既然被誇了機智敏銳、洞察世事,若是問了豈不是打先生的臉。

到了季雪康的太宰府邸,他陪先生下車後再告辭,上了跟在後面的胡林馬車,回了胡府。

晚間,胡裴還在思索季雪康的話,凝目在案幾上被他分析出來的關系圖,就見案前出現了那角白袍。

目光撩上,胡裴見着了藍色繡銀紋的寬腰帶,再及淡然無波的面容。

張了張口,訝異地道:“雷冥尊?”

胡裴驚得直接站起來,若說昨夜視死如歸,今日卻是……想多活幾天,好多事沒有做……然而,這不近人情的雷冥尊直接擡手攝魂,胡裴親眼看到自己的靈魂撲出身體,身體直接倒在椅子上。

他的靈魂被困在雷冥尊的身邊,看向自己的身體被雷冥尊懸浮而起,穿過前廳去了對面的寝室,上了卧榻。

胡裴一把伸向旁邊的雷冥尊,竟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彼此都為之一震。

胡裴趕緊放開,尴尬問道:“冥尊大人,你到底要做什麽?不能給個痛快嗎?”

雷冥尊感受番手臂上被抓的力道,側眸凝向胡裴的魂體,露出了絲笑容。

他不等胡裴驚詫,直接把他的魂魄融進狐貍的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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