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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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錯把人拉住了,貼着了,也不知道該幹什麽。

他心裏又極不願意就這樣放胡裴離去,總覺得這人飄忽地很,或許真得是神鳥轉世,令人捉摸不住。

此刻,晁錯看着胡裴慌亂的神色,竟有種這個聰明人其實早就知道吧,他知道卻不提,應是不喜……這般一想,晁錯的眼神就露了傷。

胡裴眼見這家夥神色轉變,暗道:不會說出來吧?

再見晁錯露出受傷的眼神,忍無可忍的胡裴直接用力推去,“發什麽瘋,我該回去了,不然母親該擔心品年。”

晁錯順勢被他推開,看着掀簾步入陽光的人被垂下的簾子掩去。他的手掌捂住嘴,目光流露一絲晶亮色。

胡裴雖是儒道,但是對兵家亦是了解。既然,他喜歡用兵,自己對他何嘗不可以用兵?

一瞬間想明白過來的晁錯直接掀開簾子追了出去,尋見他正和胡品年在看人操練,也直接跨長腿跳進場。

他朝胡品年和胡裴喊道:“來都來了,看看我的本事。來,你們幾個一起上。”

幾個大頭兵練得好好,見這新校尉這麽找死,目光一撩,大吼一聲,幾人就向晁錯圍攻上去。

胡裴臉色黑黑地拉上胡品年退開幾許,就看幾人肉搏。

胡品年捂住嘴巴喊道:“哇,晁錯哥被打了一拳,好疼啊……”

胡裴撫了撫弟弟的頭發,看着場地上幾人分工明确的攻擊法,心道:這家夥真是亂來。他的目光掃及聞風而來的數名校尉,倒也覺得晁錯這人傻人有傻福。

事實便是晁錯最後被揍得很慘,紅腫張臉跑到幾名校尉那裏大吐苦水,而後正正經經地向幾人行禮,言說要同前輩好好學之類。

胡裴看了出“憨子玩心計”的戲碼。他想起歐陽玉壺看晁錯的目光,一塊上等璞玉,一刀下去一個準。歐陽夫子沒有看錯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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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斜陽落山之際,晁錯送了兩兄弟入東城門。

他看着玉樹臨風、溫和有禮的胡裴,心裏不舍,面上憨笑:“如今你也知道我在哪裏,日後若有事就來城外尋我。特別是胡小弟你啊。”

胡品年嘿了聲:“知道了,晁錯哥,若是你去哪裏打強盜,記得帶上我,我也要入伍。”

“你才多大就想要入伍了?”晁錯一個大指頭就戳歪了胡品年的小腦門。

胡品年不服氣道:“我家讀書有我哥,我再讀豈不是拾人牙慧,出不了頭。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另謀出路。”

“哈哈哈……拾人牙慧這詞不生這麽用……哈哈……”此話到底是惹的晁錯大喜,重重地拍在胡品年的小肩膀上,目視含笑不語的胡裴,“總算不是我一人覺得被你壓在下面,哈哈……行,咱們讀書讀不過他,難道這身體、武力還強不過他?你這兵,我接了,哈哈……”

胡裴懶得理這家夥,拉上胡品年坐上尋來的胡林駕馭的馬車,就向城裏胡府去了。

晁錯眼見馬車走遠,朝身邊的小兵說了聲:“今夜老子回城裏住,幫我跟彥校頭說一聲。”說完,他就打馬入了城,摸去附近見到胡裴兄弟的暗道。

他去時,高雪松和同夥還躺在地上,一個傷得頗重,被啄開喉嚨下的氣管呼啦啦地喘着風、流着血,顯見是手足無力爬不出去。

還有一個摸在牆角瑟瑟發抖,手捂在喉嚨處,耳目不辨四周,臉上血肉模糊成一團,他總想着爬起來,沒摸到道口,那上頭的鳥就啄他一下,又令他縮回去。

晁錯踏着極輕的步子,掃過陰影裏的兩人,而後看向上方的鳥,笑道:“你主人都回去了,你還守在這裏?”

那小鳥好似聽得懂人話,揮翅膀就飛走了。

晁錯見沒了動靜,只剩下兩人。

若自己不來,這兩人怕是今夜直接死在這裏,可見胡裴的心也沒那麽溫柔。

他沒覺得胡裴不對,不有自己給他善後嘛。

直接一手提一個,又從馬上取來繩子把倆人捆上,而後送去東城的小司寇衙。

本來就是旬假日,小司寇大人雖說要當值,但是老早下衙回去。

晁錯套着他爹司士大人的關系,直接讓下屬的百司定了幾近于死無異的兩家夥搶劫自己的罪名。

至于私動刑法一事,言說搏鬥中不小心把人傷了。

這般他就把屁股擦幹淨了,省得明後日被人在巷道發現屍體後鬧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若是再牽扯出胡裴兄弟沾上腥,就虧了名聲。

晚間,玉芝院裏,胡裴耳聽小鳥來報巷道裏兩人的後續,不由默了默。

這晁錯……成長得遠比自己以為得要成熟。

他日在朝堂上可與自己比肩得也只有他了。

在榻上翻來覆去半響,也沒見那雷冥尊出現,胡裴惱恨得又爬起來,在寝室、客廳、書房三處來來回回走了三遍。

最後,他一腳踏出屋子,立在院子,昂看越發圓潤的明月。

胡裴的心神被明亮的月光一帶,忽得就立定在當下,以神魂之力吸收月華運轉為靈力。這對于凡人以吸收靈力來修煉,在這缺靈的東大陸人間有了新的轉換通道,就是借用月華。

晁錯從小司寇府出來,回北區大街晁府,本可以直接過門,心裏一動就想去看看胡裴,腳步不停,直往胡府走去。

他翻過胡府的牆頭,才想起來當年爬牆那會看得還是趣馬家的田依小姐,如今這漂亮姐姐早已經嫁為人婦,而自己心儀的人竟也換了,還換成個……“月下仙人。”

人立在牆頭,定定地望向月華下沐浴清光的胡裴。

這感覺太美,美得晁錯終生難忘,卻也心痛,痛他随時會離去。

晁錯壓了壓心跳,就這樣躲在牆垣邊上的雪松後面,觑着那站在院子裏如仙人般的男子。多奇怪啊,一個男子竟然會對另一個男子動心。

晁錯這般想着,面上勾起唇,笑得合不攏嘴,卻也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就怕驚擾他。此時,若是有壺酒就更妙了。月下仙人神,姿儀世無雙,胡裴啊胡裴,你可知擾了一池清夢,害人流連忘返不知鄉。

等靈魂的力量補足,胡裴睜開眼睛,收回凝望月華的目光。

他不知道此時對雷冥尊是何種想法,他來去缥缈,留下修煉的法門,而後不聲不響地離去。

胡裴嘆惋一聲,攏了攏肩上的袍子,轉身回了廳裏。

他阖上門就去了寝室入睡。

牆垣後目睹一切得晁錯待門關了,才敢小心地呼吸,而後念念不舍地看向那扇寝室的窗戶。

早前想象過胡裴開窗就看到自己的場景……他拍了拍腦門,差點發出大聲響,轉身躍入牆垣,向胡府外縱去。

翌日上寮,胡裴就發現太宰寮裏的氣氛已經變了,士一大夫和小臣多了親和,遞來的事務折子也多會提點幾句,至于廖褚、戎剛三人明顯情緒不高,而且直接避開正面沖突胡裴。

季雪康直接給胡裴解惑,語重心長道:“裴兒,三人算計你,你借勢反将,先生覺得你做得很好。但是,還不夠好。你的手段太軟,之前我就提過,太宰寮裏事涉整個大周民生百計,萬不可一時心軟而害了更多人。

三人在寮裏年歲已久,心思各不相同。

今日早朝,聖上沒有出現,但是定了八皇子的差事,統領太宗寮所。

太宗寮地位在宗伯之上,顯見你若繼承先生現在的位置,太宗大人下設宗伯,八皇子就會親自掌太宗寮所以下的宗伯事務。”

胡裴輕愣,沒想到自己還沒當上太宰,就面臨家族宗伯之位變故的情況。

季雪康看他不言,撫須間緩緩道:“裴兒,帝王心術就是如此,不會把全部的勝算壓在一人身上,想必宗伯大人應該也在苦惱。此事,尚且可以拖一拖,但是太子一事,還得解決。”

胡裴凝目過去,訝異地道:“聖上他?”

“是。咱們的聖上做事果決,一旦定下就一意孤行,一旦醒過神也絕不容置喙。而且,聖上希望國宗天機帶走九皇子,作為下一任天機宗主。”季雪康淡色道,“此事,先生予你去辦。至于最後,你借誰得刀去做,全看你的選擇。”

胡裴咽口吐沫,面色淡然,心裏則極為沉重。

他不齒于聖上的決定,也不喜季雪康拿人當刀子,可是路就在前面,必須得走。欲要使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

恐怕最先瘋狂得就是算計他人的那個自己了。

胡裴看着這政局,與此前想象得完全不一樣。

曾經,父親還問:“裴兒若是做太宰,想要做什麽樣的太宰?”

當年侃侃而談的話猶在耳邊,但身在棋盤,所行所作于民生不過點滴,而這權勢傾軋确如雪崩卷來,沾染得每一片雪花都是不可忽視的力量。

他坐在寮所裏,揉了揉額頭,随即翻出今日的政務處理,大抵又是民事稅捐一類,還分到了部分學衙變動的呈折,再及當前各地司馬分撥地方糧食的折子。

胡裴翻到勝争道府,過目一遍後,就去了卷宗寮,直接調取此前勝争道府的前折,對比之下,果然有所不同。

遠方的鳥兒回來時就說過,勝争道府的兵力遠超隔壁荷卿道府等地。

軒轅玄在回金都的路上留下後招,同地方宣袁有了勾連,不難聯想,若皇位旁落,那麽他最後的招數必定是兵入金都,以求登頂。

知子莫若父啊。聖上又何嘗不是在防着三皇子。

胡裴放回折子,轉身就看到一角宮袍匆匆而去。

他心裏一沉,看來自己也被人盯上,不知道又是哪一方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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