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靜夜沉沉，浮光霭霭。【1】

在同樣的溶溶月色之下，一牆之隔倒是有兩種別樣的風景。街市上人影匆匆，府內人心惶惶。

不過，今日有位仙人攜其愛徒登門，保證能将妖魔降伏。這倒是讓府內的所有人既害怕又頗為激動。

下人們全都聚集在夥房內，把幾個小厮團團圍住，聽着他們講述今日看到仙人施法的場景。

“那位青衣女仙剛一近少夫人的身，那妖怪啊，就一竄五尺高。張開了血盆大口，差點把那個仙人生吞了。”

聽到這裏，衆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然後你們猜怎麽着？”王五煞有其事地說道，“那個仙人施了個法術，屋內靈光一閃，一下子就把那個妖怪打倒了。”

“王叔，後來呢？那個妖怪怎麽沒被抓住？為什麽還要晚上再抓一次？”一旁的小丫頭問道。

“後來，那個妖怪突然醒了，直沖沖就地朝着俺飛過來。”王五瞪大雙眼，伸出粗糙的雙手比劃着，模仿那妖怪想沖過來掐住他的脖子的樣子。

小丫頭擔心地問道：“那您……您被她傷到了嗎？”

“嘿嘿。”王五心中頗為得意，“那哪能啊？！你王叔是什麽人啊，至陽之身！那妖魔鬼怪啥的根本近不了身。那東西剛要靠近俺，就被吓得啊，拐了個彎，灰溜溜地逃跑了。”

一旁的李四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他道：“王叔，那女仙人進門之後，你明明一直抱着柱子不敢撒手。連眼睛都沒睜開，你能看見啥？”

“嘿——”王五辯駁道，“你才是一直閉着眼睛，怎麽知道我什麽都沒看見？”

“俺偷摸看見了一點。”李四說，“那妖怪發瘋的時候，倒是那個女仙人身後的弟子施了個法術，眼前綠油油的一片後，妖怪就老實了。”

李四一頓，扒拉着竈膛裏的柴火：“說不定真正的高人啊，是那個少年。”

——

王府一隅的客房內，林晞和倒是美滋滋地啃着雞腿。她現在的心情很好，尤其是一旁還放着黃澄澄的金子。

有吃，有喝，還有錢賺。她這下山一趟，倒也是收獲頗豐。只不過，過一會兒還要出一點力。

不過，根據她早上的判斷。這種小事，是她揮揮衣袖就可以解決的。

倒是一旁的暮雲闊從昨日的山洞中逃出來之後，神情就一直不太對勁。

林晞和試探性地将盛放着燒雞的盤子挪到了他的面前。暮雲闊擡眸看了她一眼，倒也是乖巧地重新拿起筷子，揀了一小塊雞肉放進嘴裏。

“多吃點，你還要長高呢。”林晞和唠叨着。

沒想到，養男主不僅要操心他的心理健康問題，還要關心他的成長。

現在的三次元的男人一個個不長個，二次元的老公們卻內卷得不成樣子。設定為一米八五以下的角色都不好意思出來混。男主們平均身高都一米八七，而且暮雲闊作為BG界的領頭羊，那肯定是要高于平均值的。

林晞和記得作者還在微博上透露過他的身高是一米八八。

她又悄悄瞥了一眼身邊目前纖細單薄的暮雲闊，看來以後還得時時刻刻緊盯着補充營養的問題。

“你今天反應很快。”

“嗯？”暮雲闊微微蹙眉，好像剛才走神了，沒有注意她在說什麽。

“我是說，今天布陣擋住那個女子的時候。”林晞和說道，“不過也不需要的，那時候沒有被妖附身，傷害不到我。”

這也是林晞和沒有出手的原因。

“我知道她那時沒有被妖附身。”暮雲闊說道，“不過還是小心一點為妙。”

暮雲闊盯着碗裏堆得越來越高的“小山”，好像有一肚子的話不知道該如何講起。最後，還是忍不住。

“師父——”

“嗯？”

“您為何要收我為徒？”暮雲闊問道。

林晞和沒想到他現在還在糾結這個問題，不甚在意地回答道：“你不是問過我了嘛。”

“是的，當時您說您相信我。”暮雲闊緊盯着她的雙眼，仿佛想從中找到答案。

“對，我說我相信你，但是你不信。”

“我以為您收為為徒，是想給我一些教訓。”暮雲闊輕聲說道，“算是違反了虛幻之境中不能傷害同門的教訓。”

林晞和：“……”

這年紀不大，想法倒還是不少啊。

“我沒那麽閑。”林晞和幹脆地回道。

暮雲闊抿了下嘴唇，下意識地用手指扣着桌子的邊沿：“那您是相信所有人呢？還是……只相信我。”

天吶，這問題怎麽感覺都上升哲學方面了？小孩子這麽不好糊弄嗎？

林晞和略一沉思，同樣看向他。

這個在童年時期就飽受摧殘的少年，對周圍任何人都有很強的戒備心理。即使在書中遇到了女主，依然無法治愈這方面的痛。也就是這樣才會成為一個瘋批吧。

一個不會愛的人撕心裂肺地愛着。

讓愛面目全非，成為折磨。

林晞和認真嚴肅地說道：“我相信——我認為該相信的人。”

暮雲闊期待的眼神，稍稍暗淡了一些。

林晞和知道，自己的答案并不是他心中最期盼的那個。

——他想要的是世界上唯一的、毫無理由的偏愛。

說實話，她知道暮雲闊作為男主，做的事情都會有一些所謂正當的理由。

但是，不能否認她在看到暮雲闊将別人一劍封喉時，發自內心的恐懼。還有，她還不清楚暮雲闊為何搶奪別人的靈劍。

女主是相信他的，可是依舊也受到了傷害。

所以，林晞和不可能完全信任他，至少目前是這樣。

暮雲闊低頭，沉默了片刻，而後好像下定了決心：“師父，有一件事……”

“啊——”

暮雲闊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凄厲的慘叫打斷。

師徒二人齊齊扭頭看向門外。看來等的東西終于來了。

林晞和提劍就往門外跑，還不忘扭頭囑咐暮雲闊：“桌子上的金子帶上。”

——

漆黑的屋內，王氏蜷縮在角落裏。她雙手抱膝，神情恐懼地看向面前這個驚擾了她數日的人。

用“人”來稱呼是因為，他今天晚着穿着黑色的袍子。從外形來看，已經和凡人沒有半分區別了。即使在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連白色的毛絨耳朵都不能隐藏起來。

可是王氏心裏也知道，他的外形越像人，那她可能就離死期越近了……

“小娘子，我們都認識這麽久了，怎麽見到我還這麽生分啊。”黑暗中的“他”坐在了床邊，尖聲細氣地說道。

這次“他”倒是有了耐心，沒有像往常一樣直奔主題。

“大人，大人，求你了，放過我吧。”王氏跪在床上，不停地磕着頭。不一會兒，額頭上就見了血，順着鼻梁滴到了破舊不堪的衣衫上。

“什麽叫放過你？從第一天我就跟你說過，被我看上也算是你的福氣啊。”

王氏看着求饒無用，但是臨死前還是想再掙紮一下。

“救命啊——”王氏踉跄地爬向門口，使勁地捶着被鎖住的房門，“仙人！救救我——”

黑袍妖怪悠哉地看她垂死掙紮的樣子，也不攔她，只輕聲笑道：“仙人，哪來的仙人？在門上畫鬼符的那個嗎？”

他毫不留情地尖聲嘲笑道：“就那個東西對我根本沒用，就算他站在我的面前，也得趴在我的腳邊喊我爺爺。”

黑袍妖怪的話音剛落，突覺頭頂有異響，他剛仰頭查看的時候。

只聽“嘩啦”一聲。房頂上破了一個大洞，原本的瓦片碎了一地。房間內灰塵四起，一時看不清發生了什麽。

一位青衣女子從屋頂上落了下來，直接踩到了黑袍妖怪的身上。被壓在瓦片底下的“他”感受到了身上的重力，使得“他”叫喊的聲音更尖了。

“哪裏來的太監？還叫爺爺，你配？”

随後，一個藍衣少年也從房梁上跳了下來。他俯身蹲下，查看那黑袍妖怪的情況。

“你們是哪裏來的？竟敢惹我？嗷——”

黑袍妖怪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身上被跺了一腳。

“我還沒問你呢，你到先來質問我了？”林晞和說道，“你是哪裏來的妖怪，竟敢吸食凡人女子的神識？”

林晞和在早上踏進這個屋子的時候就感覺四周妖氣橫生。而後又問了王氏一句，當時的她看起精神錯亂，林晞和就猜到應該是被某個将要成型的妖怪附身吸走了神識。

修得人形的妖怪分為兩種，一種是自行修煉，這就要花費數年，歷經磨難。而另一種就是像這個黑袍妖怪這樣心術不正的，通過吸食凡人的神識而成。

有些妖到後期還喜歡吸食一些修道者的神識，這樣能讓他們的人形維持的時間更久。

還好是今天讓他們碰到了，只要讓罪魁禍首将吸走的神識返還，那這個姑娘就還有救。要不然神識被吸食完畢，人就只剩一具軀體，也就離死不遠了。

“我可是風宜山的老祖宗，只要我一聲令下。我的徒子徒孫們不會放過你們的。”黑袍妖怪一側的臉緊貼地面，含糊地說道。

“哦——你還可以給手下下達命令呢！”林晞和說，“既然這樣，就先把你的舌頭割掉吧。”

言罷，林晞和就示意暮雲闊動手。而暮雲闊也毫不猶豫拔出了靈劍。

“哎，別別別——”黑袍妖怪看着目前的時局不利，立馬求饒道，“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您二位是哪裏的仙長啊？”

林晞和聽“他”問名號，朗聲道：“他是毓靈派的弟子暮雲闊，今日就是來降妖的，你若是自覺交出這姑娘的神識，我們還可以饒你一命。否則……”

她言盡于此，剩下的全靠這只妖自行想象。

暮雲闊有些不解地擡頭看向林晞和，怎麽就報他一個人的名字？若是師父報出自己的名號，豈不是更容易震懾這只妖怪？

“少俠！”黑袍妖怪細聲對着暮雲闊求饒道，“求少俠留我一命，我定将這小娘子的神識返還給她。現在！立馬！就給她！”

林晞和有些不耐煩，她又跺了一腳：“話那麽多，給啊！”

黑袍妖怪又嗷叫了一聲：“仙長，您踩着我。我……我沒法給啊！”

林晞和看到暮雲闊将靈劍架到黑袍妖怪的脖子上，于是放心地從他的身上下來。

就當林晞和一只腳剛碰到地面的時候，黑袍妖怪擡手一道法力直沖她的面門。林晞和閃身一躲，腳下卻一歪，差點沒站穩。

而身旁的暮雲闊下意識地就來扶她。

就在二人分神的一瞬間，黑袍妖怪搖身一變，竟然從屋子的老鼠洞中逃走了。

作者有話說：

【1】丘處機《無俗念·靈虛宮梨花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