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美人撐面

“少爺,你待會見周大人的時候,可莫要喝酒。”葉總管送晏秋出門的時候,不放心地再三叮囑。

晏秋揮揮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葉總管還是有些不放心,一直送他到門口,只恨不得親自跟他去才好:“少爺,你可一定不能喝酒,不然……”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我不會喝的,我要喝酒我就是小狗,行了吧?”晏秋着實無奈,他這個仆人,實在堪比老媽子。

看着他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葉總管生了氣,奈何他已經發了誓,實在不能再說什麽。便又苦口婆心勸道:“周大人那麽好的人,你同他說明原因,他不能逼着你喝的。”

晏秋已經聽不下去,擺擺手,轉眼間走出好遠。

日頭逐漸陷入橘紅色的雲霞堆裏,晏秋負着手,從城南一路溜到城北,來到裕興城最著名的酒樓,風雅樓。

說最著名,因為它是裕興城唯一一座開在花街柳巷的酒樓,而且恰巧開在街道正中央。

晏秋從中走過,躲過不知道多少煙花女子的熱情招攬,又是狼狽又是尴尬,一路下來額頭上竟然見了汗。

這個周大人,明明不好這一口,卻非把地方選在這裏。好玩嗎?就為了整整他,看他在女人脂粉堆裏不自在,就那麽有意思?

回頭被周夫人聞到他身上的脂粉味,少不了狠狠罰他一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不知他怎麽幹得出來。晏秋好氣又好笑。

他一邊抖着身上的脂粉香,一邊跨進風雅樓的大門。同夥計亮了亮牌子,便被帶到訂好的廂房。

廂房裏特意按照他的吩咐點了去味提神的樟腦香。聞之一口,頓時神清氣爽。

将房內四周細細看過一遍,又推開窗子朝外看了看,最後将桌子從屋子中央搬到桌邊,一撩袍子坐了下來。想着時候還早,便問小二要了壺酒,對着窗戶,小杯啜飲起來。

風雅樓雖然建在花街中央,但另一面卻是寂靜的民居。此時開着窗戶,清涼的風吹進來,帶着質樸的水汽,感覺十分不錯。晏秋喝着喝着,便忘了葉總管的囑咐。

他自斟自飲了約莫有兩刻鐘,只聽外面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臭小子,舍得回來了?”

“周大人!”晏秋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起身行禮。

周濤卻不滿地皺起眉頭:“怎麽?走了兩個月,抱上大腿了?這就不稀罕叫我一聲大哥了?”

晏秋連忙讨饒:“先見禮,後認親。許久不見,大哥近來一切可好?”

“好,好

,哈哈!”裕興城的城守周濤,是個三十來歲的健壯漢子,皮膚黝黑,性情爽朗,一點不像文官。在晏秋肩膀上重重拍了下,很是嘆了口氣:“就是許久沒痛痛快快喝過酒了!正好你回來,今日不醉不歸!”

他因着城守的身份,本來許多人攀之若鹜,搶着擠着要同他喝酒。可是自從那次喝醉酒險些鬧出荒唐事後,就刻意收斂了許多。尤其他的婆娘特特跑去跟人家的夫人們說,你們當家的哪哪天在哪哪跟誰誰做了某某事,然後請他喝酒的男人們無一例外全被狠狠修理了一番。之後,就再沒人請他喝酒。

幸虧晏秋沒媳婦,就算做了荒唐事也不怕被罵。周濤看他簡直像個寶,興奮地直拍他肩膀:“好兄弟,你可想死我了。”

于是乎,晏秋不欲喝酒的話便咽了下去。

“說起來,你小子鎮天的往北邊跑,”兩人碰了一杯,周濤沖晏秋擠擠眉毛,“不簡單啊?是不是藏了相好的?從實招來,不興摻假!”

“周大哥打趣我。”晏秋矢口否認,“哪有什麽相好?是北邊的絲綢……”

“打住打住,”周濤做出不耐煩的樣子,“又來你那一套生意經?嘁,糊弄別人成,糊弄我?沒門。”

晏秋搖頭笑笑,也不辯解,自幹了一杯:“周大哥不信我,我無話可說,自幹一杯,以解郁悶。”

“臭小子,埋汰起我來了。”周濤就喜歡他這噎人勁兒,高興之餘又給自己倒了杯。

兩人喝了幾杯,只聽周濤又道:“兄弟,如何?北邊的風景賞夠了,這次回來準備在家待多久啊?”

“這次準備多待些日子。大哥是不知道,我家夥計這段時間被擠兌慘了。我要再跑,他們該支撐不住了。”晏秋玩笑道,“那金家布坊的鋪子一開到我秋水閣對門,生意就被搶走了大半,夥計們眼看着別人家人來人往,日日生意火爆,而自家門前卻冷清稀落,只差沒哭着叫娘了。”

周濤摸摸下巴,同情地道:“要說那金家可不是個吃素的。聽說是京裏下放的大家公子,有來頭,有背景。”

晏秋得到他的話,心中有了底,舉杯道:“不說這個。今天咱們喝酒來了,提那些掃興的做什麽?”

周濤挪開杯子,不跟他碰,揶揄道:“你當然不擔心了,有那樣的美人兒給你撐場面,你擔心什麽?”

“美人給我撐場面?”晏秋摸不着頭腦,“我家夥計清一色大老爺們,也沒有長得禍國殃民的,大哥這話卻是怎麽說?”

“還給我裝,還給我裝!

”周濤瞧他不起地翻翻白眼,往嘴裏扔了粒花生米,嘎嘣嚼了,“你小子不夠意思啊!人家丁大夫為你都做到那種地步了,你還裝得跟什麽都不知道似的,不是爺們啊!”

這話着實冤枉晏秋了,他聽到“丁大夫”三個字,頓時吃了一驚:“丁大夫?關丁大夫什麽事?”

周濤真郁悶了:“我說,不帶你這樣兒的。做人要實在。”然而瞧着晏秋的臉,不由張大嘴巴:“你不會真不知道吧?”

晏秋誠實而茫然地搖搖頭。

周濤真正沒話說了:“你這人真是,我該說你不關心自家生意呢,還是說你什麽好呢?金家布坊開張那一日,請了不少人賀喜。那一日丁大夫領了她家小丫頭,擠開多得堵到你家門口的賓客,走進秋水閣,一人抱了一匹淺色的絹紗出來。那金家布坊走的是絲綢,她就到你家買紗布,可不惹惱了人?”

“然後呢?”晏秋捏着杯子。

“吵起來了呗。要說丁大夫跟她家那叫什麽歸的丫頭,都是好樣兒的,一個敢作敢當,一個口尖牙利,那樣一堆人,愣是沒讨了好去。”周濤偷閑喝了杯酒,咂摸着嘴。

晏秋愣愣聽着,心裏邊不知道什麽滋味兒。

“你小子,豔福不淺。”周濤笑罵道,“可憐人家丁大夫,那樣鼎力相助你家秋水閣,可是你這做掌櫃的,竟然不知道人家。”

晏秋無話可說,自罰一杯:“我今日上午剛剛回城,還沒聽說此事。多謝大哥告知我,回頭我便命人拎了謝禮,謝過丁大夫。”

“不解風情!不解風情!”周濤直道他裝,可是轉念一想,這事換了他大約也是一樣。于是瞅了瞅晏秋,問:“我說兄弟,你今年二十有四了吧?也不見你着緊婚事。平日裏連花酒都不見喝,你真就是和尚咋的?也不知你心裏咋想的。哥哥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經是兩個娃子的爹了。”

晏秋抿唇笑:“我一個瘸子,又滿身銅臭,哪家姑娘能看得上我?”他因為幾年前受過傷,左腳有點跛,雖然平常看不出來,但是走快了還是十分明顯。

周濤卻不愛聽,手中酒杯重重磕在桌子上:“什麽叫瘸子?你腳上那點毛病若不仔細看,鬼才瞧得出來!怎麽又說滿身銅臭?錢財是壞東西嗎?再者說,你晏秋晏大少的名聲不夠響?排在你家門前給你送手絹的姑娘嫌少還是怎的?”

“哎喲,跟你說話我就來氣!”周濤捂着胸口,恨鐵不成鋼地瞪着他。

晏秋則哈哈大笑:“排在我家門前送手帕的姑娘?我一個也沒瞧

見。大哥瞧見了?覺得如何?哈哈,不如帶回家給嫂子瞧瞧,看看哪個更俊俏些?”

帶回家?他不要命了。周濤惱羞成怒,伸出胳膊在晏秋肩上狠狠擂一拳,解了氣,也笑了:“要說你嫂子,那是陪了我不少年頭。吃了那麽多苦,從無怨言。我周濤這輩子有她,不說美人,就是金山銀山,再大的官兒,我也不能負她。”

要說他家婆娘,哪裏都好,就有一點,就因為沒給他生個兒子,就老偷偷躲起來抹眼淚,還要給他納妾。

可他能嗎?他又不是忘恩負義的畜生,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

晏秋拿起杯子,遮住眼。碰着秀恩愛的了。要換了別人,他早打他一頓出氣。可是碰上周濤,只得默笑。

周濤又道:“啥時候兄弟也碰見一個願意為你舍身枉命的女人,不論她相貌如何,心地如何,娶了便賺。”

“那倒是。”舍身枉命?哪有那樣容易。

兩人又碰了數杯,均是一口幹盡。

喝到興處,周濤有些忘形。一只腳踩在凳子上,一手抓着酒壺,捏着酒杯高高舉着,眉眼盡是歡愉:“好久沒喝這麽痛快了!在家的時候你嫂子不讓喝,出來喝,又碰不見夠意思的。來來,再幹一杯!”

晏秋一撩袍子,也站起來:“這些年來,承蒙大哥照拂。小弟再敬大哥一杯!”

周濤不接,捏着杯子的那只手指着他:“幹什麽?你也是那些巴結奉承我的?說這些話,同我見外是不是?”

不論最初的動機如何,現在晏秋對他是實打實的一片誠心:“小弟說錯話,自罰一杯。”

周濤等他喝完了,自己也舉起杯子幹了。

兩個男人在一起喝酒,都談些什麽?其實沒什麽談的。周濤是官,晏秋是民,沒有共同話題。周濤有妻有兒,晏秋是光棍,亦無甚可說。

尤其晏秋搞不好還是枚童男子,說多了難免觸及他的痛腳。周濤暗恨自己太善良,不然男人之間喝喝小酒,聊聊女人該是多麽風流惬意啊!

于是兩個人光喝酒了。

晏秋心裏時刻記挂着葉總管之前的叮囑,不能喝酒不能喝酒。可是一不留神,一壺酒就下了肚。他剛要開口說不能再喝了,突然背上猶如被火燒一般,灼灼痛起來:“啊!”

周濤正低頭倒酒,不期然對面突然來了這麽一嗓子,頓時吓了一跳。這邊剛站起來,那邊整個人已經栽到地上,打起滾來。

“兄弟?兄弟?”周濤見他緊閉着眼睛,蜷着身子,一時劇烈顫抖,一時

翻來覆去,大驚失色。尤其晏秋的臉色,簡直慘白得滲人。

“兄弟?兄弟你怎麽了?” 周濤拍打着他的臉。

可是晏秋疼得差點咬了舌頭,自是回答不了他。周濤急壞了,連忙把他搬到床上,同時喊來随從:“來人,就近請位大夫來!”

随從領命而去。

然而客觀原因使然,随從在城裏逛了一圈,最後只身回來。複命的時候,無可奈何:“大人,小的跑遍了城裏,可是沒有尋到一位大夫,大夫都回家探親了。”

“怎麽回事?”周濤怒目而視,“城裏不是三四位大夫的嗎?怎麽一個都不在?”

這時晏秋拽拽他的袖子,強忍着痛,斷斷續續地說:“去請,丁,丁大夫,來。”

作者有話要說:于是女主又要風光上場了喲~~

下一章,明天晚上。

(╯3╰)姑娘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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