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晏秋的夢

葉總管從周濤口中聽說了晏秋不愛惜身體的事,又急又怒。他是知情者,自然明白晏秋不愛惜身體并非如周濤口中那樣荒唐。謝過周濤之後,便開始對晏秋的教訓:“少爺,你不是答應過我不喝酒?”

晏秋心虛,連忙自省:“葉叔,我錯了。”

葉總管氣得狠,卻更加心疼,想了想,道:“往後出門,身邊帶個長随吧。”今日之事,也怪他。如果他能在他身邊提點着,也不會如此。

帶長随?晏秋詫異道:“葉叔,這卻不必吧?”

“為何不必?”葉總管見他頂嘴,終于有了發洩的由頭,瞪起眼睛兇他:“你說,你今天是不是不知輕重?不派個人跟着你,往後再發生這等事,可怎麽辦?今日是碰見周大人,他護着你,你才無事。要是旁人,你可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

晏秋便不說話了。葉總管說這話也對,只是,府裏哪有帶得出門的小厮?便道:“葉叔,不是我不肯。自那件事之後,咱府裏哪還有多餘的人手?老的老,殘的殘,帶出去別人會怎樣看?說咱們晏府養不起下人,還是指責咱們虐待仆從?”

葉總管沒想到這個,一時愣了。他仔細想了想,還真的是。整個晏府上下加起來也就十幾口人。廚子是老爺在的時候請來的,已經上了年紀。打掃的粗使仆人也已經年高,當年沒有趕出去便是考慮他們沒有去處,本着留下養老的心思。至于跑腿的只有一個東子,這會兒不知道溜哪兒去了。再就是門房了,人雖然長得壯實端正,卻不能帶出門去,不然誰看門通傳?

“咱府裏該進人了。”沉默了半天,葉總管冒出這麽一句。

晏秋不以為然:“進人?咱府裏哪有需要伺候的主子?”就他一個,還是男的,平日基本都能自理,養了也是白養。

葉總管搖頭:“不是這個。少爺是晏府的當家,秋水閣的大掌櫃,出個門身邊卻沒人随行,總不是個事。再說咱府裏總要進女主人的,如此冷清,哪裏能行?”

扯遠了。晏秋擡手制止他:“葉叔,人多了就真的好?您瞧當年那麽些人,咱府裏熱不熱鬧?最後卻怎樣?”

誰也沒落得好下場。

葉總管愕然。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葉總管又道:“那少爺的意思,等以後夫人進門,也是這麽個排場?你不怕怠慢人家姑娘?”

晏秋擰起眉頭:“沒影兒的事,想那麽長遠做什麽?”

一句話惹怒了葉總管:“沒影兒的事?少爺,你今年二十有四了!再不娶妻,老爺夫人何時能有孫子給他們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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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秋漫不經心的表情霎時僵在臉上,在一片漫長的寂靜中,慢慢撫平,變得漠然。

葉總管等了半天不見他說話,再開口時聲音裏有了哽咽:“少爺,你不能再任性下去了!你心裏的那個姑娘,這麽多年了也沒找回來,就忘了吧!你不小了,還要拖到什麽時候才肯成家?”

晏秋的臉色變了:“葉叔,我自有打算。”

“你有打算?你有什麽打算?你的打算就是非那姑娘不娶是不是?可是你都不知道人家是誰,現在哪裏!你拗着要去北疆,我攔你不住,叫你去了。可是你一去兩個月,可有絲毫線索?”

葉總管說着說着,兩行熱淚滾落滿臉:“旁的倒也罷了,你這次回來,受了那麽重的傷,若非丁姑娘恰好能治,你小命都沒了!若再不留下點骨血……我年紀也大了,到了地下,可怎麽跟老爺夫人交代!”

晏秋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他二十四歲還不肯娶親,就是因為這個。他心裏一直有一個姑娘,活潑又俏麗,鬼靈精似的,聲音動聽,愛他如命。他有時會夢見她,她總是燦爛地笑着,說,晏哥哥,等我長大了就嫁給你。

夢裏的自己擁有明朗的笑容,像個最普通的青年,愛擠兌自己心愛的姑娘。總是回答她說,你這麽醜,小鬼都嫌。

可是在他心裏是真真正正想着,叫她給自己生一堆可愛的娃娃。

葉總管的哭聲十分壓抑,像沙礫一樣磨着晏秋的心。他心裏一抽一抽的疼,卻說不出“我這就娶妻”的話來。

他的心像在炭火中煎熬着,啞着嗓子道:“葉叔,我……”

葉總管擺擺手,垂下頭,手臂垂在身體兩側,聲音失望而悲憫:“你是個長情的。可是上天不待見你,又有什麽法子?”

晏秋頓時面露怒容,緊緊握着拳:“我不信!上天不待見我,我就要過的差嗎?我偏不!我要讓世人都看着,我晏秋過的很好,極好!”

“人啊,都有命數的。因果循環,你不信不行的。”葉總管比他還要難過,“你這孩子,總是如此倔。罷了,我勸不動你,我不說了。”

晏秋繃緊了身子,捏着拳頭,肩膀微微顫抖。他有心與天争,奈何身無力,能奈命運何?

“葉叔,等我有了孩子,第一個就姓葉。”

“少爺……”葉總管頓時老淚縱橫,“少爺,我——”

“沒有葉叔,沒有山哥,哪有晏秋的今天?”晏秋跪在葉總管面前,“葉叔,從今往後,你說的話,我都聽。”

葉總管年紀大了,他怎能再叫他擔心?

“老爺,夫人——”葉總管縱聲而嚎,滿肚子的話,卻說不出一句來。心裏既酸又熱,酸的是親生兒子早早喪命,熱的是兒子舍命救回來的大少爺,不是個薄情寡義的人。

晏秋垂着頭,緊

握的拳頭在昏暗的燭光下泛着蒼白的光。

次日,晏秋正在葉總管的堅持下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忽然下人來報,向家姑娘拜訪。當下眉毛一挑,老狐貍,動作倒快!

“請她們進來。”

于是一雙彩蝶般的姐妹翩然走進來,走動之間,腳下帶起的風都仿佛摻了清香。

姐姐向織舞一身深深淺淺的紫,雅致又端莊,妹妹向吟歌一身明麗的嫩黃,好似春日最美的花兒心間那抹花蕊。

“表哥,我們來看你啦!”向吟歌笑得燦爛,她一向是活潑的性子,與晏秋自來熟絡:“我爹爹說你瘦了許多,讓我跟姐姐拿了些食材過來,你好好補一補。”

向織舞點頭附和:“是的,在前頭交給引路的下人了,是我們的一片心意,表哥你莫要推辭。”

晏秋嘴角彎得高,眼角眉梢都是開懷:“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向天齊與他雖然不對付,他兩個女兒卻極喜歡他。晏秋同她們也不客氣,站起來略一抱拳,揚眉說道:“兩位妹妹,陪為兄在院中一坐?”

二人不太理解:“表哥不歡迎我們麽?都不肯請我們到屋中一坐?”

晏秋便道:“兩位妹妹瞧,為兄比先前是不是更白了些?”

兩人雖仍不理解,卻看了他幾眼,點點頭:“是。表哥是不是得了美容護膚的聖品?不妨拿出來與我們瞧瞧?若真好用,便不治你的怠慢之罪。”

晏秋瞪眼:“我一個爺們,要那東西做什麽?其實是因為我變白了,葉叔覺得我像個吃軟飯的,便命我曬足七七四十九天,不成黑泥鳅不罷休。”

向吟歌撲哧一聲笑了:“真的?那表哥真慘。”

“可不?”

向織舞也笑得眉眼彎彎:“所以你便搬了茶水點心,開始曬黑大業?”

“唉。沒有葉叔的命令,我不敢進屋啊。只好委屈兩位妹妹,陪我在外面坐一坐。”

姐妹兩人對視一眼,自然答好。

于是三人圍坐在秋水苑院裏的石桌旁,熱熱鬧鬧地說起話來。考慮到初春料峭,向織舞與向吟歌身子嬌弱,晏秋便取來兩個墊子,又沏了一壺滾燙的茶,方才坐下說笑。

如此一來,倒叫向吟歌抓了把柄:“方才表哥不是說,沒有葉總管點頭,是決計不敢進屋的嗎?那這兩個墊子……”

晏秋瞪眼,左右一瞧,作勢捂着胸口,驚怕地道:“糟!光顧着不叫你們着涼,我自己卻犯了大錯!只求兩位妹妹不要告發我才好!”

兩人被他逗的直笑,又見他扶額嘆氣:“唉,我這憐香惜玉的心,什麽時候才能按下!”

一面說着,一面做出自怨自艾的表情。他人生得俊美,又故意做出這副

模樣,頓時叫兩位姑娘心中一動。向織舞紅了臉,向吟歌卻仍能保持自然地道:“呸!表哥說這話,好不知羞!”

“我怎不知羞了?”

“哼,你剛剛那不叫憐香惜玉!我與姐姐同你是表親,你照顧我們是友愛姊妹。要是你見一個女子便憐惜一個,那才叫憐香惜玉。”向吟歌指責道。

晏秋嘿嘿笑了:“見一個憐惜一個?我是傻的不成?萬一碰見難纏的,不得給我排頭吃?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不幹不幹。”

向織舞手裏捧着熱燙的茶杯,低着頭任由杯中的水汽熏紅了臉。她就知道,表哥是個極自持的好男子。這天下間,但凡有些財勢的男子,誰不沾花惹草,有些風流的名聲?可是表哥不,他潔身自好,從沒和誰傳出過不雅的緋聞。

她又想到爹爹說起的一件事,微微皺起眉頭。不過片刻,又撫平了。嗯,表哥這樣好的男子,自然是許多人心儀的。不論傳出再駭人聽聞的事,總歸是旁人要沾惹上他,同他是沒有關系的,她決不能因此就看輕了表哥。

“表哥,你出去這些時日,可曾碰見好玩的事?與我們講一講罷?”向吟歌自小就羨慕東奔西走的男子,總覺得多出去走走,見識見識世面,心胸就會寬廣得如同天空一樣。而不是像現在,窩在一個小小的裕興城,只能看到裕興上空的一片天。

晏秋搖搖頭:“光顧着生意了,哪有精神頭關注旁的?倒是我離開兩個多月,城裏有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向吟歌輕哼一聲,卻道:“能有什麽?金家布坊呗,當真有些財勢,上個月在城裏又開起一家鋪子,就在你家秋水閣對面。也不知他們仗的什麽,把價格壓得那樣低。如此不顧行規,橫行霸道。而且你不知道,金家布坊的夥計說話有多難聽,言辭間盡是對我們的诋毀。”

向織舞點點頭,不同于向吟歌的憤然,她面上帶了淡淡的憂慮:“不知為何,商會卻不管。他們的生意一日比一日強,倒叫我們這些原有的布商黯淡了。”

商會?不就是他們這一行有些威望的老人麽?說起來,晏秋也算商會的人,雖然資歷不深,倒有着一席之地。于是他笑了笑,道:“不必緊張。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如今已是三月,商會在七月舉行例行年會。且讓他再嚣張幾個月,待他搶了大半肉吃,商會便不會坐視不管了。”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周末到啦~~今天早點更,玩去鳥~~

妹紙們周末愉快~下一章,明晚2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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