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言初起
晏秋在家中無所事事了兩日,終是耐不住閑,溜出去巡查鋪子。
他選擇了被金家布坊擠兌得不行的城南分號。
還沒走近,遠遠便瞧見街上站着二十幾人的長隊,排成一列,十分熱鬧的樣子。走近一看,卻并不進自家鋪子裏頭。擡頭一瞧,四個金光閃閃的蒼勁大字照入眼中:金家布坊。
再一扭頭,自家鋪面門清冷落,正是門前冷落鞍馬稀。而門楣上,“秋水閣”三個柔婉中又帶着堅韌的烏黑大字,貼在赤金的底面,卻顯得黯淡起來。被金家布坊四個鬥大的黑底金字一襯,好似被無賴流氓欺負得無力的柔弱婦人。
真是可氣。那金家故意的不成?他秋水閣采用金底黑字,金家布坊就做了黑底金字的樣式。且牌匾大了半倍,金光閃閃,誠心擠兌不成?
他心裏有了氣,大步跨進秋水閣時,臉上還帶着怒意。然而瞧見櫃臺前站着兩個人,心裏的怒氣驟然了,有點愣愣地道:“丁大夫?”
站在他身前懷抱一匹淺紫絹紗的女子,正是丁柔。而她旁邊抱着一匹淺青、一匹湛藍絹紗面容怪異的女子,正是子歸。
丁柔擡眼瞧見是他,朝他點點頭:“晏少爺。”
“丁姑娘且慢。”晏秋朝櫃上的夥計伸出手,“方才丁姑娘付了多少銀子?”
那夥計看見他勾了勾的手,愣了一下,十分不解地把丁柔付過的銀子掏出來:“就是這些,少爺。”
丁柔不動,只問道:“晏少爺為何不把東西賣給我?”
晏秋見她誤會,忙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丁姑娘誤會了。你是我家老主顧,前兩日又幫了忙,理應送你一回。”
丁柔略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晏少爺說真的?”
晏秋笑道:“那當然。丁大夫如此喜歡我家的布——”
話沒說完,丁柔忽然尖聲叫道:“誰喜歡你家的布?”說着,臉忽然漲紅了,十分氣惱的模樣,用力将手中的布朝地上掼去。
晏秋頓時吓了一跳,他只說她喜歡他家的布,又沒說她喜歡他,她如此着惱卻是為什麽?忙扶住了她,不急不緩地道:“丁姑娘站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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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柔別過頭,咬唇不看他。偏巧,秋水閣外面露出一雙半舊的繡花鞋。她的眼睛低垂一瞬,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冷哼一聲回過頭,斜睨着他,語出譏诮:“晏大少爺的傷可好了?”
晏秋不及回答,這時門外突地探過一顆半是花白的腦袋:“晏少爺受傷啦?什麽傷?”
阿婆的聲音尖利而充滿興奮,晏秋眼皮一跳,不知丁柔要唱哪一出,正想着,丁柔低低的聲
音已經緩緩響起:“縱欲過度!”
“什麽?晏少爺縱欲過度?還受了傷?”頓時,婦人尖利的叫聲猛地揚起,很快落在街上金家布坊門前排隊買布的人群耳中。
在這一聲吵聲後,街上忽的靜默了。然而僅僅一瞬間的工夫,頓時沸騰起來:
“晏少爺的那裏受了傷?”
“晏少爺出去兩個多月,原是看病去啦?”
也有人質疑:“真的假的?晏少爺平日看起來潔身自好,跟誰不三不四鬼混去了,竟還染了病?”
“哼哼,誰說是染了病?再者講,那種事難道只能是跟女人?”一陣□聲頓起。
随後又有人道:“咦,你們說,晏大少爺該不會……被那個了吧?”
“哪個?”
“那個,喀,去勢。”那人做了個一刀切的手勢。
衆人頓時不信:“不能吧?”
這時有人想了想道:“你們別說,還真有點像。你瞧他那俊俏的模樣,誰家兒郎唇紅齒白,臉皮細細嫩嫩成他那個樣子?”
眼見他們越說越離譜,越說越不堪入耳,晏秋的臉青了白,白了青。一腔怒氣頓時轉移到丁柔身上,正要發作,丁柔卻将懷中的布往櫃臺上一擱,道了聲“告辭”,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姐?小姐?”子歸懷裏尚抱着兩匹布,見她很快走遠,腳下卻拔不動步子。她向來膽子奇大,此刻竟對晏秋說:“晏少爺真想送布給我家小姐?”
晏秋恨丁柔給他這麽大的難堪,哪裏還肯送?咬着牙,就要否定,卻忽然想起丁柔曾經十分照顧他的生意,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可惜在下不會說話,惹惱了丁大夫。”
子歸轉轉眼珠子,嘻嘻笑道:“不礙事,給我吧。我家小姐回去哄哄就好了。”
竟是臉皮奇厚。晏秋目瞪口呆,十分不甘願,卻不得不硬忍着不耐:“子歸姑娘若喜歡,便挑一匹拿去好了。”
“才一匹?”子歸絲毫不知收斂,竟皺起眉頭,滿臉不樂意之色。
晏秋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他生平最恨比他更奸之人,拳頭握得緊緊的,險些破功。往外一瞧,街上不少人正往裏看着,咬了咬牙:“子歸姑娘喜歡,多挑幾匹也無妨。”
這話真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了。子歸很高興,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剛剛看上好幾樣呢。”她極快地挑了五樣,讓夥計包起來,回頭卻對晏秋道:“晏少爺如此夠意思,回頭我定在小姐面前替您美言。只是……這麽多東西,我一個人拿不動呢。不如晏少爺好事做到底,叫夥計替我送回去可好?”
晏秋的注意力都在外面,便沒有細聽她話中的意思。不然就沖她那句“美言”,就得被氣歪鼻子。他不耐煩地朝她揮揮手,想盡快送走她這位明顯不是省油的燈:“東寧,待會打包好,送到興安醫館去。”
終于送走了子歸,東寧不樂意了:“少爺,您在想什麽呀?店裏生意夠慘淡了,好不容易來了客人,您按規矩辦事不就得了?瞧,送東西不成,還得罪了人,這什麽事兒啊!”
晏秋瞪他一眼:“你以為我樂意?我趕着上找的?”
不過是打趣她一句,孰料她居然惱成那樣!
東寧也想起丁柔那逼人吐血一句話,嘿嘿笑了兩聲:“丁姑娘這人,往常來買東西,都是爽快利索。怎的今日,卻有的沒的亂說起來?”
晏秋氣得想吐血。
朝外一望,好家夥,人擠人,卻是比剛才多了一倍還有餘。七七八八湊成一堆,看向他的眼神越來越古怪。
也不知傳成什麽樣了。
心裏恨得不行,想着這幾回見到她,沒一次好事。第一次見她,七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從手裏飛了。第二次見她,在周大哥面前落得個貪財好色的形象。而這一回,全城的人都在傳他縱欲過度傷了小JJ。
真是個黴神。遇到她三次,便倒黴了三次。晏秋惱恨不已,呸呸直吐。回去跟葉總管一講,葉總管也是哭笑不得:“這個丁姑娘,怎如此古怪?做事叫人措手不及。”
“也不知哪裏得罪了她!”
葉總管連道奇怪:“她看着真不像是小心眼的人。少爺對她做了什麽?”
晏秋嗤笑:“大庭廣衆,我能對她做什麽?”
“那真奇了怪了,丁姑娘如此行徑,卻是為何?”葉總管想了一會兒,仍是摸不着頭腦。
晏秋便把今日之事事無巨細地跟他講了,講完之後,郁悶地道:“您瞧,我真沒怎麽着她。”
葉總管卻哈哈笑了:“這丁姑娘啊,八成是害羞了。”
“害羞?”晏秋感到極其可笑,“有這麽個害羞法?”女人要都如此害羞,世上的男人不早死絕了?
“不然如何解釋?依着她往日裏為咱們做的事,要說咱們得罪了她,怎麽也說不通的。”
晏秋想想也是,本來她到秋水閣便是替他撐場面來的,是他說了句“丁大夫如此喜歡我家的布”才突然變了臉。
葉總管又想了一遭,忍俊不禁:“我瞧那丁姑娘,就是害羞了。你說她喜歡咱家的布,聽到她耳朵裏,心裏卻不知轉了幾個彎。女孩子家心細敏感,又臉皮薄,可不就惱羞成怒了?”
晏秋
聽他這麽一說,悔得直想拔了舌頭,抓心撓肺,口中苦水都出來了:“那她也不能如此胡說,陷我于不利呀?”
葉總管嘆了口氣,笑意漸漸淡下來:“丁姑娘也真是,好好的話不會說。叫那麽些人聽見,不知道要鬧出多少事端。”
最近生意本就不好,這回算是雪上加霜了!晏秋終于忍不住,一拳捶到桌子上。不料動作過大,竟拉傷了背後的傷口,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快別說話了,脫了衣服叫我瞧瞧,背上的傷怎麽樣了?”葉總管幫他解開紗布,只見他背上鮮紅的一道,不見好卻也沒變壞,只是仍不結痂,頓時有些犯愁:“這傷怎好得如此慢?不如叫丁大夫過來瞅瞅?”
晏秋聽到丁大夫三個字就頭大:“別!別叫她!現在叫我看見她,非掐死她不可!”
葉總管嘆息一聲:“好吧。”再上藥的時候便比之前多塗了一層。
再說丁柔從秋水閣走出去,沒走出人群,便被人堵在前頭:“丁大夫,你成天在秋水閣扯那麽多布,怎也不見你穿?是不是那秋水閣的布不經看,買了就後悔了?”
“是呀,丁大夫,不然就是秋水閣的布不結實,不耐穿?”
“丁大夫,不如跟我們到這金家布坊買布料吧?便宜又經穿,超值的呢。”
丁柔不耐煩聽,冷臉一擡,如冰水般的目光緩緩掃過衆人,頓時聲音漸漸靜了。她剛一擡腳,身前便分開窄窄的一條路,也不客氣,昂着下巴便從中走過去。
衆人見她如此傲氣,心裏都有些不快:“這丁大夫,仗着自己醫術好,傲氣得了不得。”
“老姑娘呗,脾氣古怪些,正常着呢。”
“誰說不是呢?瞧着年紀就不小了,也不知道為啥不嫁人?”
“嘿,你們還別說,前天聽張家嬸子說,她就跟丁大夫提了句說親的事,那藥錢一下子給漲了十幾倍!”
“喲,這是不叫人提了?也不知道有啥秘密,捂的這樣嚴實,說一句都不讓。”
這時,有一位上了年紀的阿婆眯縫着眼,陰森森地唾道:“小騷蹄子,腆着臉梳姑娘的頭呢!”
衆人頓時一驚:“阿婆,怎這樣說?”
“是啊,阿婆,可不敢亂說!”
“這丁大夫在咱們這裏一向是個正經的,阿婆你可不能禍害了人家!”
那阿婆齁了齁,眼角帶着自得與不屑:“我邱婆子什麽時候胡說過?這姓丁的,一看就不是個雛兒,生沒生過孩子都難說!”見衆人猶不信,又道:“你們看她只身一人來到咱們裕興,一年到頭也沒個親戚來
探望,說不定就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給家裏丢了臉,被家裏攆出來了喲!”
一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漸漸緘了口,不再言語。
她們是好事不假,但是這樣一個說不好就害了人的事,打着哈哈飛快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啦啦啦~
周末真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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