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美人蹤跡
“丁姑娘這一步棋,走得妙!”金謙良手中折扇一合,比了拇指,哈哈笑起來,“果斷狠絕,不輸丈夫!”
金謙良正是金家布坊掌櫃,二十有一,比丁柔還小一歲。人生的俊俏,烏黑的發,粉白的面,櫻紅的嘴唇,放到別人身上是娘娘腔,偏他生了一副濃眉,一雙星目,怎樣看都像畫裏的人,英武俊美。
丁柔垂眸颌首:“是金掌櫃的人辦事伶俐。丁柔在此謝過。”
“怎麽能這樣說?丁姑娘出重金酬謝,他們自當全力以赴。”
丁柔淡淡一笑,從袖子裏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銀票:“這裏有五千兩,剩下的三千兩我陸續再還給你。”
薄薄的一小卷,金謙良伸手接過,卻看也不看,随手扔給身後的侍女:“丁姑娘如此疏財,實令在下驚訝。五千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丁姑娘竟眼睛眨也不眨,便送給在下。”
丁柔低頭,唇角微微彎起:“為了他,我連自己都舍得。何況五千兩銀子?”
金謙良的眉心沒來由地一陣狂跳,不動聲色地按住了,哈哈笑了兩聲,扭頭吩咐侍女道:“帶丁姑娘下去休息。”又扭過頭,對丁柔道:“房間已經為丁姑娘準備好。丁姑娘一早趕來,想必還沒有吃早飯?我叫人送到你房裏。”
“有勞。”丁柔略略一福,帶着子歸随在侍女身後離去。
繞過幾道回廊,穿過一座湖心亭,又轉過一大片絢麗芬芳的花圃,便到了金謙良為她準備的院子。院子不大,然而勝在別致精巧。
侍女略與丁柔講了兩句,見她行容舉止都十分自在,便放了心,行禮告退。丁柔将行李遞給子歸,自己打開窗子,看向外面那一叢林立的高閣。
自進府以來一直沉默不語的子歸則撲倒床上,誇張地叫起來:“金家居然如此富貴,一個庶出少爺,也擁有這樣豪華的府邸!晏秋有如此對手,可有的愁了!”
丁柔不贊同地搖搖頭:“你說錯了。雄鷹有高山做依靠,反不如護食的燕雀機警。何況晏秋有周濤做兄弟,強龍難壓地頭蛇,誰發愁還不一定。”
子歸聳聳肩,不以為意地爬起來。打開包袱,開始歸置房間。
收拾到最後,捧着一只土不溜秋的灰盒子,來到丁柔身前:“小姐,你怎麽就這麽舍得?五千兩銀子,可是我們的全部家産。都給了金謙良,我們以後吃什麽喝什麽?”
都還沒捂熱呢,就拱手送了人。子歸感到無比傷心。
丁柔卻不耐煩地斥道:“錢沒了還可以賺,哭什麽?”
機會走了卻再難尋。
所以她開價一萬兩,将兩顆食香丸賣給金謙良。雖然八千兩成交,而且是她倒貼給金謙良八千兩。
丁柔暫時在金府住下,日日待在金謙良給她安排的小
院裏頭,對外面的事一概不問。金謙良好吃好喝供着她,見她不問,便也不說。
就這樣過了兩日。
葉總管打聽不到丁柔的下落,很是着急。外頭聚了一堆的人,一口咬定丁柔被他們藏起來,每日堵在大門口要人,煩不勝煩。
晏秋也很上火:“那麽大的人,能跑到哪裏去?”扭頭看見葉總管眼底下烏青一片,心裏不是滋味,“該找的地方都找了?那些同她交好的人也都問過了?”
“都找過了,也都問過了,就是沒有消息。”葉總管皺着眉,實際上這兩日眉頭就沒松開過,直嘆氣,“兩個大活人,愣是不見了。少爺,不然我們報官吧,請周大人出面找一找?”
晏秋不吭聲。這兩日門前聚集的人只見多不見少,将門口堵得嚴嚴實實,下人采買都要走後門。他被堵在府裏三天,日日束着性子等消息,如同啞巴聾子,滋味實在不好。
“真可恨!叫我知道是誰在害我,在他舌頭上紮一百個洞!”
葉總管聽着他賭氣的話,不由笑出來:“少爺悶壞了?這樣也好,省得你日日在家裏坐不住,又四處亂跑。出了這事,正好拘你在家裏,老實幾日。”
晏秋更惱:“葉叔還有心情打趣我?”
“呵呵,實在是老叔沒瞧出來,原來少爺如此擔心丁姑娘?”葉總管又想起東寧的話,想起将他與丁柔湊做一堆的事,試探地問道。
晏秋矢口否認:“胡說!我是因為自己不能出門,焦急罷了。”
葉總管便眯眼笑了,也不戳穿他:“少爺別急,這樣沒風沒影的事長不了的。你不出面,丁姑娘又不見人,謠言很快便會散了。”
“我瞧着丁姑娘興許是避開了。不論她躲在哪裏,此時不出面,倒也極佳。”謠言這回事,總是越辯越瘋狂。
葉總管一面感嘆着丁柔的好運氣,一面看着渾身不自在如被蟲豸爬了滿身的晏秋,心中逐漸寬慰下來。東寧說得對,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眼看少爺終于對女子生出心意,真是叫他寬慰。這樣想着,焦急的心情逐漸平複下來。
而丁柔不見了,不止葉總管費力尋找,還有兩個人也在找她。
“姐姐,你說丁姑娘躲哪兒去了?出了這麽大的事,她倒躲得無影無蹤。”向吟歌呼哧呼哧扇着手帕。
外面瘋傳晏秋強迫丁柔,說的有鼻子有眼,向織舞雖然不信,臉色卻難看得緊。只是性格使然,說話仍然溫婉:“不知道呢。下人只說她不在醫館,也不在家。難道是出城了?”
“惹了事就跑,沒種!”向吟歌忍不住罵道。害表哥被堵在家裏這麽久,她們想見他都見不到。
自從這事鬧起來,向吟歌與向織舞想出門瞧瞧,卻被向天齊嚴厲禁了足。更加
氣憤,只把一腔怨氣撒到丁柔頭上。
“這也不能怪她。她一個姑娘家,被人潑了髒水,怎麽都要躲一躲的。” 向織舞雖也難受,倒不像向吟歌那麽生氣。雖然心裏也不舒坦,倒也有心情勸向吟歌。
“髒水?可不一定,指不定是她自己潑的呢?”向吟歌雖不曾見過丁柔,不過想着都是女子,心思共通。又聽說丁柔已有二十二歲卻仍不嫁人,便覺得她故意引晏秋注意,想勾引他,實是個狐媚子。
面對這樣咄咄逼人的向吟歌,向織舞極不适應:“吟歌,你怎麽這樣說話?事情還沒調查清楚,你怎能妄下斷論?若是怪錯人,良心可安?”
“我可沒冤枉她。”向吟歌不客氣地道,“無風不起浪,若她行得端走得正,怎麽不傳別人偏偏傳她?謠言一出來她便躲得不見人影,不是默認是什麽?”
說到這裏猶不解氣:“她就是想逼着表哥娶她。若表哥名聲盡毀,誰家好女兒還願意嫁給他?可不就遂了她的意,打的好算盤!”
向織舞捂住她的嘴:“你一個女孩兒家,怎說這種話?”
“我為什麽不能說?”向吟歌氣呼呼地咬着唇,過了一會兒,捏着帕子站起來,“我去找爹爹。”
“你找爹爹做什麽?”向織舞沒拉住她,連忙跟着跑出去。
這邊,向吟歌走到向天齊的院子,嬌聲喚着:“爹爹?爹爹?”
向天齊早聽見她的呼喚,把剛收到的重要信件放進抽屜,望着一前一後走進來的一雙女兒,小女兒嬌蠻,大女兒秀氣,卻都是明麗動人,呵呵笑道:“爹的心肝小寶貝兒,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向吟歌走到他左手邊,兩手叉腰:“爹,我跟姐姐要出門!”
向天齊不悅地道:“不跟你們說了,這幾日街上不太平,萬一被沖撞着怎麽辦?”
“有什麽不太平的?我都知道,是晏表哥的事對不對?表哥如今被流言所污,爹為什麽不幫忙?不幫忙便不幫忙,為何阻着我跟姐姐去找他?”
向織舞見向天齊面上不悅之色漸濃,忙朝她遞了個眼色:“爹,我們是表親,表哥出了事,我們不好不管,叫人見了,免不得要說我們冷血。”
“哼,收起你們那些小心眼。”向天齊愛女如命,豈會不知兩人心裏在想什麽?見她們百般設法要出門去見一個與他不和的臭小子,心裏不高興,“我說過,不行便是不行。你們不必多說。”
向吟歌瞪起眼睛,抓住他的手臂開始撒嬌蠻晃:“爹,你同我們置什麽氣呀?我們去看表哥,是因為他是我們的親戚。若我們在此事不做表示,等事情過後,表哥勢必同我們疏遠的呀。再叫有心人想起來,也要傳我們薄情寡義。”
向織舞贊同地點頭
:“妹妹說得對。爹想一想,我們去瞧一瞧也不會出什麽事,何況這件事處理不好,當真會像妹妹說的那樣。我們犯不着。”
向天齊仍然心下不悅,不過語氣已經不似方才那般僵硬:“也罷,就派兩個小厮去瞧一瞧。”
“那怎麽行?”向吟歌急了,“爹,我們去是為了表示誠意。你叫小厮去算什麽?表哥将來要娶的是姐姐,又不是我們家小厮!”
“放肆!”
見父親生氣,向織舞也鬧了個大紅臉:“吟歌,胡說什麽!”
向天齊黑着臉訓斥道:“小小年紀,哪裏學得這樣粗淺?出去,将《女誡》抄十遍,抄不完不許出門!”
向織舞大驚,她雖也對向吟歌的口無遮攔感到生氣,卻不想她受如此重罰,忙捉着向天齊的手臂替她求情道:“爹爹,你罰妹妹抄十遍,要抄到什麽時候?妹妹愛較真,你又不是不知道,罰兩遍就差不多了。”
只因向吟歌自小養得一副倔強執拗的脾氣,事事講究完美出挑,譬如刺繡,若不小心挑毛一個線頭,整副刺繡便不肯要了,必須從頭再來。向織舞記得,有一次向吟歌被罰抄五遍《女誡》,足足兩個月才抄完。就因為她粗心,常常一張紙寫到中間,一個筆畫出了格子,便撕掉重來。
向天齊自然也知,這次卻不通融:“十遍!再求情,連你一起罰。”
向織舞拼命按着向吟歌,不讓她說話,自己則做出生氣的樣子:“爹爹要罰,連我一起罰好了。我跟妹妹從小什麽都在一塊,受罰也不能偏頗。我跟妹妹一起抄《女誡》,妹妹什麽時候寫完,我就什麽時候解禁。”
向天齊氣得腦袋冒煙,卻拿她沒轍。小女兒自幼調皮慣了,罰她什麽都不委屈。可是向織舞自小就是娴靜莊雅,乖巧聽話,他真舍不得罰她。很是氣了一會兒,才揮揮手:“好好,不罰了,不罰了。快走,別在這氣我。”
向吟歌眼睛一亮:“那爹爹同意我們出門啦?”
還真是蹬鼻子上臉,向天齊伸手要揍她,她卻臉皮厚,自己把臉送了上來:“爹爹,好爹爹,回來帶好吃的給你。”
就那麽笑眯眯地看着你,還怎麽下得去手?向天齊狠狠捏了捏她的鼻子,罵道:“你個鬼靈精,去吧去吧,多帶幾個下人。路上不許多事,不可惹事,早去早回。”
姐妹兩人道了謝,美滋滋地拉起手朝外走,不妨向天齊又道:“舞兒出去,吟歌留下。”
向織舞看看向吟歌,感到莫名:“爹,什麽事情要單單留下妹妹?我也要聽。”
向天齊便笑了,心裏甚是寬慰。他這一雙女兒,自小便親厚得好似一個人似的,便道:“舞兒莫要多想,爹不是要訓她,就是囑咐她幾句話。你先出去
等着,我說完就放她出去。”
向織舞得他再三保證,才拍拍向吟歌的手,囑咐她不可沒大沒小,便到門外邊等着了。向吟歌笑嘻嘻地跳到向天齊身邊,毫無顧忌地搭上他的肩膀:“老爺有什麽要囑咐小的呀?”
向天齊肅容:“你剛才是怎麽說話的?你守着你姐姐,怎麽能那樣說話?”
向吟歌依舊嘻嘻笑着,父親沒扔掉她的胳膊并打她一頓手板,便知道他其實并沒生氣:“爹爹呀,姐姐不小了,我不點醒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開竅呢。”
“那你們姐妹倆私下裏說不行,非我在場的時候說?你不尴尬,你姐姐難道不尴尬?她又不似你,皮得跟個頑小子似的。”
“我怕我私下說她不信呀。”向吟歌擠擠眼,“可叫她瞧一瞧爹爹其實不反對他們。”
向天齊往門外邊瞅了一眼,隐約看見門檻處向織舞青色的裙裾飛揚在風中。
真是個老實孩子,向天齊幽幽一嘆,又覺得脖子裏一陣癢,原來是向吟歌在撓他的癢癢肉,頓感頭痛:“你什麽時候學學你姐姐,多麽端莊。皮猴兒似的,也不知道哪家男兒敢要你?”
我稀的他們要。向吟歌撇撇嘴,在她老爹肩上拍了拍:“這個爹爹就不用管了。我跟姐姐出去啦,回來跟你禀報。”
一溜兒煙飛出去,牽起向織舞的手,兩人歡歡喜喜地離去。
向天齊站在書房門口,目送二人離開,只覺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他引以為豪的女兒,配晏秋那臭小子,還真舍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有朋友過生日,聚會去啦,就更得有些晚(*^__^*)
今日已更,明日照常。
(╯3╰)姑娘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