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所有的防線将徹底崩塌
“回來了。”江妄先行開口, 嗓音暗沉,面無表情,好似與平時并無兩樣。
可這短短三個字卻又叫人心裏沒由來的咯噔了一聲, 宋知渺方才還毫不在意, 此刻卻在心頭生出幾分心虛來,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叫江妄逮了個正着。
宋知渺張了張嘴, 卻發現自己在江妄的注視下忘記了發聲, 只得怔愣地點了點頭,即使不知自己此刻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也覺得自己這模樣心虛極了。
可她有什麽心虛的,不過是去同霍祈彥和宋今晏小酌了幾杯秋釀罷了。
江妄靜靜看了她一瞬,高大的身形擋在門前,如若他皺起眉來,便更像是久等在此要向她興師問罪一般。
可他面色并無變化,又或者這些都只是宋知渺的錯覺,在兩人目光交彙片刻後,江妄便緊抿着雙唇側開了身,極為平淡問道:“用過膳了嗎?”
江妄的視線移開後, 宋知渺才覺松緩了些許,喉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微垂了眼簾入了屋, 嘴上應着:“在外吃過了。”
說罷,那股心虛好似又要攀上心頭, 她不由又開口補充道:“此前與你說過, 我打算回請祈彥表哥吃頓飯, 今日他正巧得閑。”
話音落下, 江妄很快“嗯”了一聲,邁步朝着屋子裏走去,好似對她的解釋不甚在意。
宋知渺關上房門後轉身便只看見了江妄寬厚的背影,一時間又覺得自己這解釋很是多餘,他或許根本就沒打算問,用膳與否僅是一句打破沉默的客套話罷了。
果真,在這句客套話之後,屋子裏便陷入了沉默。
江妄似乎在她回來之前便就在書案前看書,這會迎了她回屋,便又坐回了書案前,拿着那本方才便攤開放在書案上的書卷繼續看了起來。
燭火的光影映照在他刀削斧鑿般的側臉上,勾勒出弧度俊美的棱角線條,暖色柔和了他鋒利的眉眼,好看之餘,自也看不出他面上的分毫不悅,好似妻子無故晚歸于他而言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宋知渺無措地站了一會便覺得有些尴尬,回想起自己方才心底的情緒複雜又矛盾。
她一方面像是在希望江妄問及她今日出府緣由,一方面又覺得江妄興許不會越界詢問,畢竟他們僅是做戲的關系。
可當此刻江妄當真如她所願沒有多問也沒有越界之時,她心裏又生出幾分不知從何而來的酸澀,叫人極難适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生出這樣的情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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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渺站了一會平緩了思緒後,自顧自去了裏屋的隔間,打算沐浴更衣早些歇息了。
阿綠從偏門進來給宋知渺準備熱水時,一直在緊張兮兮地注意宋知渺的神色,像是擔心兩人方才在屋中鬧了什麽不愉快一般。
宋知渺的确有些不愉快,但這份不愉快是她自己心裏古怪的心思在作祟,她自不能展露在下人面前。
她斂去那些不自然的神色,如往常一般溫和恬靜擡起眼眸像是什麽都沒察覺到似的,單純地朝阿綠問道:“阿綠,怎這般看着我?”
阿綠動了動唇,心裏不安,還是擔憂地大着膽子道:“王妃,您與王爺,可有……”
說到一半,阿綠急得臉都紅了,忙不疊跪到地上又急促道:“都怪阿綠不好,是阿綠擅作主張向太後娘娘說王爺多日未與王妃見面,太後娘娘這才急匆匆将王爺喚了回來,王爺這般被召回定是心中有氣,您要怪就怪阿綠吧,王妃您責罰阿綠吧。”
阿紅阿綠這是好心辦了壞事,可到底只是下人,不僅沒能幫上主子的忙,還叫兩位主子因此生了不愉快,阿綠說着便紅了眼眶,頭越垂越低。
宋知渺愣了一下,這才明白了江妄為何今日突然便早歸了。
說起來這般的确有些對不住他,她本是應當扮演好在後宅乖巧溫順的妻子,卻因這般緣由叨擾了他,他會心有不快也是正常的。
不過宋知渺也不怪罪阿綠,見這小丫頭一臉愧疚和自責的模樣,忙上前扶起她:“快起身,別這般驚慌,王爺早歸了我自是欣喜的,不過下不為例,不可再這般去叨擾王爺,知曉了嗎?”
被宋知渺溫軟的嗓音安撫了,阿綠有些無措地擡起了頭,撇了撇嘴才忍住淚意,又再次垂了頭:“多謝王妃不怪,阿綠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雖是未遭宋知渺責罰,阿綠心裏自還是愧疚的,手腳麻利替宋知渺放好了熱水,也不敢再多叨擾主子,連忙從偏門退了出去。
浸入溫熱的浴水中,心中繁雜的思緒在身體放軟之時便無聲地蔓延了出來,擾得她越發有些煩悶起來。
或許一切都是她想得太過理所當然了。
理所當然覺得她是在情急之下找了一個較為合适之人來掩去當下的困境,理所當然覺得兩人應當是極為合适的合作關系。
可如今,她的心境發生了變化,随之變化的是,她在其中因江妄波瀾不變的情緒中,而不斷被攪亂,牽擾。
所以她該怎麽辦呢,是當繼續想方設法着去向江妄尋求一個答案,還是就此順其自然,将自己擺回原本該有的位置呢。
宋知渺微微嘆息了一瞬,思緒不出所以然來,察覺浴水逐漸變涼,這便只得先撇去那些雜亂的思緒,起身打算回屋中歇息了。
走出隔間,宋知渺發現屋中的光線昏暗了幾分,這才發現江妄已熄滅了書案上的燭火,僅留了床前的一盞燭燈,他正半靠在床榻邊,雙腿伸直交錯,似是已準備要歇下了。
宋知渺意識到江妄是給她留的燈,也不好意思多耽擱他歇息,忙快走了兩步便到了床榻邊,輕聲開口道:“是要熄燈歇息了嗎?”
只是順勢問上一句,宋知渺說這話時,身子已朝燭燈靠去,正打算吹熄燭火,江妄側頭看來卻忽的坐起身來:“洗頭了?”
宋知渺動作一頓,下意識看了眼自己還在淌水的頭發,這才想起自己還未擦幹。
平日裏沐浴後她便會在梳妝臺前坐着,待花凝為她擦幹發絲,這才上榻躺下歇息,不過這般時候江妄都還未回府,她也不慌不忙,這會瞧見江妄要歇息,一時便忘了自己還有事未做完。
宋知渺有些尴尬地又退回了身子,瞥了江妄一眼,低聲道:“抱歉,我很快便好,你等我一下。”
江妄在屋中,宋知渺便也未再喚花凝入屋了,自己坐到了梳妝臺前,拿起平日用的幹發毛巾不怎麽熟練地擦拭着頭發。
到底是自小便有人伺候着的千金小姐,她動作有些生疏,更是很快便酸軟了臂膀,正準備放下手歇息一下,包裹着毛巾的手掌卻突然被一只寬厚熱燙的手握住了。
“我幫你。”江妄低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宋知渺一擡眼,才在銅鏡中看到了僅着一身白色裏衣的江妄站在了她身後,她很快張了張嘴,正想說不用,江妄手上已有了動作。
江妄身形太高,他站立在身後,從銅鏡中僅能瞧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線連接着修長緊致的脖頸,被擦動的發絲遮擋了些許視線,叫她更無法移動角度瞧見他此刻的神情。
宋知渺身子僵了一會便很快放松了下來。
這并非江妄頭一次為她梳理她的發絲,之前他也曾在邊北的一個客棧裏為她束過發。
只是那時的氣氛與此時又有些許不同,他們之間也無這般親密的貼近。
江妄手上輕柔的動作與他平日冷硬粗犷的氣質有些違和,卻又叫人心頭沒由來生出幾分躁動的心悸來。
方才還沉悶的氣氛在此刻逐漸緩和了下來,耳邊是頭發與毛巾摩擦的沙沙聲,身後是江妄平穩的呼吸聲。
宋知渺不知為何自己大半日繁雜的思緒在這一刻消散無蹤,微眯着眼享受着江妄的動作,直到他将頭發擦得半幹後拿開了毛巾,她這才睜開了眼來。
“梳順後,不多會便幹了,坐着別動。”宋知渺正要起身,又被江妄按着肩頭坐回了椅子上。
話音落下,江妄便已是拿起木梳輕緩地梳理起她的長發來。
宋知渺呆愣着目光看着銅鏡中的光景,看不見江妄的面容,卻能看見他指骨分明的大掌拿着她平日裏用的木梳,為她梳理一縷縷發絲。
這一幕不知為何叫她沒由來心髒重重跳動了幾下,她眸光微顫,像是擔憂突然加重的心跳聲會在靜谧的氣氛中叫人聽了去,動了動唇便開口出聲掩蓋道:“今日,可是叨擾你辦公了。”
江妄手上動作頓了一瞬,很快又恢複如常,沉聲道:“無妨,處理完要事才歸的。”
宋知渺不知江妄這一陣子在忙些什麽,想了想又低聲問道:“此前,我遭遇那事可是有些眉目了,可知究竟是何人所做的了嗎?”
如今她已與江妄成了親,有了晉越王妃的身份,宋知渺倒并不是很擔心自己會再次遇險,總歸來說,是夢中的所有後事,她都不再那麽擔憂害怕了。
可到底是叫自己險些遭了大難,她仍是想确定究竟是何人所為,是陳堰,還是……
“近來正是在查此事,不必擔憂,自是會水落石出的。”
江妄似乎已經知曉了什麽,卻并無要同她細說的樣子。
聽他這般說來,宋知渺便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了。
此時氣氛正好,她思及今日霍祈彥拜托她的事,很快又開口道:“對了,我有一事想問問你,你手下軍中可有一位年紀較輕身手不凡的女将嗎?”
女子入軍并不多見,但在邊北那一帶卻是常有的。
霍祈彥想找的人就是在靠近邊北的方向,若是那人就是江妄軍中的,她這般一問,江妄心中應該便知曉是誰了。
果然,江妄手上動作又是一頓,卻并未再繼續梳發,不答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宋知渺也不覺這是什麽不能說的事情,張了張嘴,正要如實告知,江妄卻像是壓根沒耐心等她的回答,突然邁步走到她身側俯身看向她,叫她霎時将他此刻籠罩在燭火暗影下晦暗不明的面容看了個清晰:“霍祈彥讓你問的?”
宋知渺瞪大了眼,的确是江妄的突然逼近叫她吓了一跳,她也只得微微屏住呼吸,怔愣地回答道:“是、是啊,祈彥表哥今日……”
不待宋知渺說完,江妄頭一次打斷了她的話語,直立起身來面色如常道:“梳好了,不多會便能幹透了。”
宋知渺覺得有些奇怪,像是因着她突然提及霍祈彥叫江妄不悅了,可側頭去看江妄,又見他面上并無什麽表情,好似僅是在陳述她的發梳好了這一事實。
默了一瞬,宋知渺才後知後覺想起江妄還未回答她,站起身來正要開口又問一次,卻突然被江妄一把攥住了手腕。
宋知渺腕上一熱,心底竟生出一絲江妄是真的不願聽她提及霍祈彥的感覺來,可看着他的模樣又不像是這般,如若當真是這樣,那江妄豈不是在吃醋。
宋知渺心髒再次重重跳了一下,正欲擡眸想看清江妄眸底的情緒,江妄卻突然斂目湊近她。
觸及屬于另一人的熱燙呼吸時,宋知渺眼前的視線便已是被江妄籠罩過來的陰影遮擋了大半,她看不清他,便不知他的神色,只聽見他在她耳畔暗啞低沉說道:“有這樣一人,他想知曉,下次我告知他便是。”
剛才在心底升起的那點猜想,在江妄如實回答後,一瞬間又墜入了深處,仿佛在無聲地告訴宋知渺,那完全就是個錯覺。
宋知渺抿了抿唇,對自己又一次的胡思亂想有些懊惱,正要低頭後退時,耳邊的氣息退去,轉而代之的是腰間一只堅實的臂膀重重攬住了她,将她半退不退的身形完全拉了回來,緊密地貼上了他堅硬滾燙的胸膛。
兩人此前幾日一直未再有接觸,而新婚那日也是因為有着別樣的原因。
這會江妄突然的動作,叫宋知渺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甚至擡眸撞入他晦暗幽深的瞳眸中,還一臉迷茫地問:“怎麽了?”
少女懵懂清純的目光像是一顆色澤濃豔香甜四溢的禁果,明知這樣的目光他不應多看半分,卻完全無法抑制自己已是翻湧到熱烈失控的炙熱視線,貪婪地将其盡收眼底,放任自己在此刻直面致命的蠱惑。
随即,所有的防線将徹底崩塌。
腰間的手掌不知為何突然收緊了力道,纖腰被一手掌控,下颌被粗粝的指腹一把撮住。
宋知渺後知後覺回過神來時,便被江妄俯身,重重地吻住了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