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翌日傍晚, 年度品質盛典如期舉行。
南安電視臺最大的演播廳裏外都人潮如流，長長的紅毯從下車處一直延伸到電視臺大門，紅色警戒線攔在兩側，其後無數閃光燈咔嚓咔嚓運作, 前來應援的粉絲們揮舞着熒光棒呼聲震天, 陣勢浩大。
“好熱鬧。”
周意就坐在離電視臺不遠處的保姆車裏, 她合上車窗感嘆：“做女明星可真累, 連個獎都沒有還要精心打扮去陪跑。”
這是她由衷之言。
早上徐水思來接他們回南安，還貼心送上化妝師團隊服務，想說在路上就可以準備起來。
周意身上有很多隐秘的陳舊老傷，連頭發都是假的, 還有紋身，那哪能随便讓人看，于是就拒了。
她趕回南安自己用膚蠟遮掩傷口和紋身，沒問題後才去造型師那做造型。
一整, 就是整整一下午。
“太累了！”她強調兩遍。
小文幫她整理裙擺的手一停, 埋怨道：“姐你還累吶？你都沒接什麽戲, 昭玟姐之前都會去跑龍套練演技的。”
“我這不是忙着處理雜碎嗎，看，何為致這不就被抓起來了。”
她懶洋洋往車椅上靠去，小文見狀連忙阻止她不讓她靠。
“頭發剛剛做好！小心點！”
被毫不客氣拍了肩膀警告, 周意挑眉, 乖乖重新坐直身體，但忍不住戲谑道：“長膽子了哈。”
之前小文對她都小心翼翼的，也不怎麽敢大小聲, 一場獨特的經歷卻陡然拉近兩人距離，她逐漸變得更像個活潑的年輕女孩, 不再畏首畏尾。
這樣也不錯，她更喜歡這種相處方式。
小文嘟囔：“哪裏長膽子了，之前那是不敢嘛。”
“就是，”正在刷手機的安迪感慨道，“你什麽都不跟我們說，所以我們會對你下意識的敬畏，現在話都說開，彼此信任距離就縮短了。”
“行行行，都是我的錯。”周意撇撇嘴。
算是她的問題吧，是她太固執己見，私認為自己可以解決一切，殊不知單獨行動有弊端，協同工作同樣重要。
查詢真相這件事中，她的隊友不止可以有四人，可以有很多人。
正如水滴石穿如此淺顯的道理，微小的力量一點點彙聚，持之以恒，終能沖破重重障礙。
安迪刷到了直播頁面，突然說道：“盛典在網絡上會同步，現在已經開始走紅毯了，你最近熱度很高，舉辦方特地把你排在了壓軸嘉賓前面，等看到前兩個走完，我們就可以開始準備下車了。”
說完她放下手機打量周意全身，順便伸手幫她捋順稍微散了些的頭發。
“這次服裝是國內品牌friday家的，你目前沒什麽好作品，國際品牌是不會找上門的，也就這品牌比較出名點，等會你好好展示下這條裙子，你走紅毯時它家會立馬官宣，抓好這個代言也不錯。”
“怎麽展示，轉一圈是吧？”
周意低眉看向恰好擋住兩道傷口的輕薄禮裙，“你發我的品牌圖冊裏沒這件，是單獨定制的？”
“是，它家設計總監特別喜歡你，原本她想讓你穿另一條星河裙，但你昨天那場直播給了她靈感，她認為星河裙太俗，你更适合這種…..”
安迪停頓下，努力措詞形容，“對，就是簡約、大氣。然後她昨晚加班操刀修改才拿過來的。至于項鏈和首飾都是小衆品牌，你要是紅毯效果出色，也可以試試接洽代言。”
“這麽喜歡我？還連夜加班吶。”
周意莫名有些臭屁，人都虛榮的嘛，她也不例外。
說到這個安迪就忍不住笑了：“你知道她是誰嗎？”
“知道，品牌圖冊裏有寫，friday創始人，紐約時裝學院畢…..”
“停！”
聽她背書一樣，安迪趕緊打斷她，她沒好氣地說：“這圈子不看學歷，看人脈關系。她可是stan異母同父的姐姐桑泠。”
“stan？”周意很意外，stan那三千塊錢都幹的家夥居然有這麽厲害的姐姐啊。
小文插嘴道：“stan的爸爸是金融巨鱷桑隆哦，之前追選秀的時候我粉過他才知道他家很有錢，桑隆第一婚生的桑泠，和平離婚後娶了stan的媽媽，說起來stan的中文名桑燦超好笑的，然後大家送他外號桑蠶。”
“……..”
真是天開眼。
周意長見識了，怪不得三千塊都能繼續幹下去，原來人壓根不差錢。
不過…….這個名字真的太好笑了。
她笑眯眯拿出手機往阮溪禾建的群裏發消息，艾特并輸入桑蠶兩字，搞得stan狂刷表情包刷屏。
【stan】：昭玟姐你怎麽知道我小名你等着！等會晚宴你別跑！
“哈哈哈。”周意樂不可支，逗人就是好玩。
安迪默默翻個白眼，忽然做賊似得往周邊看兩眼，然後壓低聲音問道：“聽說新娛鬧翻天了，接連兩人出事，朱嘉譯連盛典也沒來。”
說實話她是真的佩服周意，不搞事則矣，一搞就是大招。
一年一度的品質盛典的熱度都壓不下如此震驚的新聞，熱搜第一是蔣慶來畏罪潛逃，熱搜第二是何為致被傳喚，挂了整整一天始終還是爆。
江市和南安警方忙到頭禿，始作俑者倒是在這裏美滋滋參加盛典。
兩個字，真絕！
聽言，周意漫不經心勾起個笑：“朱嘉譯肯定不會來。”
“為啥？”兩人異口同聲問道。
“這個不告訴你們，等之後你們就知道了。”
安迪哦喲一聲：“又來？”
周意不是非要賣關子，而是她覺得有些事情慢慢揭開謎底才是最震撼的。
她誠實地說：“我接下來會做兩件大事，我能告訴你們的就是，我和朱嘉譯有合作，算是大新聞，大概等我進組就會爆發，你們等着驚訝吧。”
都說了計劃需要機動性，所以她昨晚和大家合計了下，只要再大膽地做兩件事——
新娛和旗艦必倒，而且是連着後面的小部分保護傘一起。
之前她不夠大膽，一直在等着他們自動上門，現在他們惡劣的程度讓她沒法再忍，因此決定用以前常用的方式對付他們。
周意眼神暗下去，想到那些事就骨頭發癢，恨不得把他們揪出來打成爛泥。
沉默之餘，她吩咐：“安迪，我給你錢，你和朱緣去接觸下紅太陽慈善機構，最好能打入富太太圈。”
“那不是……”
安迪下意識要說出人名，卻在看見周意沉斂通透的眸光時頓然捂住嘴巴。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操，不會真這麽大條吧？
周意斬釘截鐵：“就是你想的那樣，以及我會幹掉他們。”
“……”
“什……”小文有些不解正想問。
安迪撲過去捂住她嘴，這個問題小孩子還是不要知道了。
丢，要是這個慈善機構有問題，那南安要成一鍋沸水，所有人都得被架着烤！
大約二十分鐘過後，外頭紅毯走得差不多了，再有兩個就要輪到周意。
“我先開過去。”
安迪回到駕駛座上催促她趕緊準備：“下車讓記者們先拍照再走，一定要大放光彩！”
許久沒得到回應，她偏頭看向後座，周意才拉腔拖調哦了聲。
安迪黑臉，顯然沒聽進去啊！
周意在看外面的世界，外面閃光燈燥熱沸騰，粉絲們吶喊聲沖天，把現場氣氛炒成滾燙熱浪，隔着車玻璃都能感覺到嘈雜聲中隐含的期待感。
所有人都在期待沈昭玟的出場。
大部分人做明星是為了職業，有的人是為夢想，還有人是鐘愛站在鎂光燈下被人認同的自豪感。
那麽，姐姐是為了什麽呢？
她記得姐姐幼年的夢想是成為作家，即便失去記憶，心中的夢照理說也不會就這樣被忘卻，那麽她選擇走上注定辛苦的這條路也是為溫飽嗎？
還是說一人在孤兒院長大，無人相伴，冷暖難知，是為了讓孤寂微末的人生有點意義呢？
她不知道也無從追尋，只知道姐姐還未走上這星光大道，還未披上閃耀榮光，就失去機會猶如走肉行屍躺在那病床上永遠沉睡。
她能做的，是讓姐姐的名字被公衆記住。
這條紅毯，就是為她鋪平的一條路。
她替她走一小段，然後等着她姐姐醒來親自繼續走下去。
微微閉眼，周意深吸口氣吐出，對着安迪和小文輕點頭，随即開門下車。
“我們影後湯淼果然是不老女神，還是這麽漂亮！”
“其實只要平常多運動就好啦，我經常會和月月一起做普拉提，每天鍛煉兩小時是基本的。”
“今天您女兒陪您一起走紅毯，請問湯老師有什麽感想呢？”
“呵呵，大概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吧。”
……
紅毯主持人官方客套地和湯淼母女聊完便讓兩人簽名進場，她看了眼題詞本，随即看向場外，一輛黑色面包車緩緩停下後，激動地對着話筒說：“接下來到場的就是我們最近搜索熱度最高的超飒女神沈昭玟！”
“讓我們看看她今天是什麽風格，是俏皮、是……..”
她話還沒說完就卡了殼，滿臉寫着肉眼可見的驚豔，不過專業主持人的素養還是有的，她立馬轉了語調，毫不吝啬地誇贊。
“不愧是沈老師，可甜可鹽可女王，今天的禮裙夢幻唯美，別具一格的風格真是讓人目不轉睛，心曠神怡！”
廣播裏餘音袅袅，周意提着裙擺微微露出滿意的笑，的确很夢幻的裙子，桑泠的設計非常适合她。
每個女孩年幼時都期待穿上漂亮的裙子，她也不例外，可惜天不遂人願，知道姐姐當模特成明星後，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特地掩藏身份大多以男裝出現。
不過今天能以姐姐的身份穿上禮裙，她就很高興了。
她剛準備擺姿勢，耳邊就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嘶吼。
“沈昭玟你好美！娶我！！”
“……”
周意目瞪口呆，哪來的粉絲這麽大膽！
她扭頭看向粉絲圈，見她看過去，粉絲們瘋狂揮舞着手中的綠色燈牌，尖叫聲一聲高過一聲。
與大部分粉絲表現不同的是，有群人年紀較大也很安靜，他們手裏拿着玫瑰花站在包圍圈外靜靜看着她。
安靜的力量永遠強大，只一眼，便被無形震撼，仿佛周身也歸于緘默。
她知道他們是誰，那是羅慧幾個女孩的親人。
廊市警方之前問她能不能去警局現身，說是他們想感謝自己，由于工作行程排滿，她在電話中和他們說了不用謝，但沒想到他們會親自到這裏來。
周意對着鏡頭擺完動作沒有急着往紅毯上走，而是朝他們面前走過去。
也許周圍的人看出這些人格格不入，聲音逐漸小了下來，默默觀察着現場。
她微微一笑：“阿姨，你們怎麽來了？”
羅慧的母親頭發花白，看得出因為女兒消失幾年而飽經滄桑，她無措地在衣服上擦着手，然後把玫瑰花遞過來，“沈小姐，謝謝你。我們就是想來看看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才不是！我們是要做你的粉絲啊！”羅慧媽媽旁邊有個年輕點的女孩，應該是某個受害者的妹妹，她也遞上來玫瑰花，又說道：“她們也是你的粉絲。”
“謝謝你救了她們，讓她們可以重新開始。”
這個她們是誰不言而喻。
周意握緊精心包裝好的玫瑰花，眼神平靜掃過或高或矮的人群，從他們眼中，她看到了誠心真摯的溫和謝意，以及滿滿當當的喜愛。
滿打滿算二十八年裏，除了落魄流浪那年anke問她願不願意做他女兒，她充滿仇恨而冷硬的心才融化些許，她很少會為一件事顫動心扉。
此時此刻，她突然覺得塞滿事情的心又松動一分，于她而言，不過是為了求生舉手之勞做的一件事，但對他們來說，她也許像贈予他們新生的希望。
她忽然笑了，挨個接過玫瑰花，然後對着羅媽媽說：“謝謝阿姨，希望你們以後能好好生活下去。”
羅媽媽眼中情不自禁溢出眼淚，她捂着嘴巴小聲哽咽：“好的，我們一定會的。”
“我們可以和你拍照嗎？”那年輕女孩拿着手機躊躇着說，“我想給我姐姐看。”
她的姐姐是三年前談戀愛後離家出走的，自從那年後再無任何消息，父母急得團團轉，一夜白頭不能說假，她媽媽至今還未從抑郁中走出，直到昨天他們才知道，原來姐姐被囚禁在山中，惶惶度日。
她和爸爸去見了姐姐，她臉上還殘留着被人毆打過的痕跡，但她很高興，她說：“是沈昭玟救了我們，聽說她是大明星，你們能幫我去看看嗎？我想看她閃閃發光的樣子。”
當然可以，為什麽不可以？
他們這些與子女分離的家長們都想看，想看看以一人之力毀滅那令人深惡痛絕地方的人是什麽樣的，他們想支持她，想為她沖鋒陷陣，想做她最忠誠的粉絲。
“所以我們來了，沈小姐，你比照片還要好看。”女孩臉上笑意疊疊。
的确好看，美貌有時候是具有沖擊力的，更何況她的氣質太特殊了。
眼前人身材高挑，與模特相差無幾的身段将素雅的吊帶禮裙演繹到極致，禮裙基本沒什麽大圖案，簡單的同時也很仙，材質輕盈的絲綢和雪紡相結合注定就是夢幻的，随着她走動時像朵搖曳生姿的花在飄揚，極具神秘色彩的黑灰色薄紗堆雲疊霧般堆積在裙擺，曼妙身姿若隐若現。
仙氣飄飄的裙子華麗又簡潔，黑如墨的發做了大波浪垂在肩側，配飾無一不精巧優雅，搭上她與身俱來的松弛感，柔化尖銳，拔高溫柔，今天這個形象可以稱得上亮眼。
別說他們覺得好看，直播彈幕早已不斷被姐姐真美給刷屏，紛紛感嘆舉辦方會做人，三百六十度拍攝決絕子。
她就像黑夜叢林中曼妙而來的神秘女王，從頭到腳都充滿健美力量感，高傲不落凡塵，一擡眼便魂牽夢繞，一擡手便讓人俯首稱臣。
周意還真不知道舉辦方特地給了她很多鏡頭，她提着裙子轉一圈，也不謙虛：“我也覺得我挺好看的，那我們一起拍照吧。”
“拍！！我幫你們拍！”旁邊的粉絲早就流淚滿面了，真是哭死她了！
周意聽出這個聲音是剛才大吼大叫的那人。
仔細看了下她的眉眼，不禁挑起眉，她？
她接過女孩手裏的手機遞給粉絲，鄭重道：“那就麻煩你了，陳青艾。”
“我靠，你知道我！！”陳青艾激動的差點把手機捏碎，能被蒸煮記得實在太幸運啦！
“喜歡我的人我都記得。”
周意毫不誇張，她關注過姐姐的忠實粉絲，裏面每個人她都記得。
不管是喜歡從前的姐姐，還是喜歡現在的自己，無論如何她都深感榮幸。
此話一出，偌大的粉絲圈裏其他屬于沈昭玟的粉絲都忍不住感動地抽泣，這個女人怎麽回事啦，做你的帥比就好了，幹嘛說這麽煽情的話。
他們追星要的從來不是反饋，而是互相平等的真誠對待，雙向奔赴才是追星的終極含義啊！
“當然，你們我也記得。”周意沖陳青艾旁邊兩個把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孩眨眼。
見她們身子僵硬，她打心眼覺得好笑，俯下身小聲調侃道：“這是從賀姿那爬牆到我這了？有點見異思遷哦。”
萌琪&榴月：“…….”
無語歸無語，兩人還是被她俯身過來時帶來的香風迷得七暈八素，操她太香了想貼貼！
榴月小心翼翼剝開擋在臉上的絲巾，眼珠子緊緊盯着面前揮灑魅力不自知的女人，臉紅心跳道：“怎麽，就是喜歡你，不行嗎！”
“可以。”
周意伸手将她臉上的絲巾撥開，“那就光明正大喜歡我吧。”
“好…..”榴月小心髒砰砰狂跳，傻登登點頭，內心狂喜逐漸蔓延，她摸她了？她摸她了！誰，誰能比她幸福！
周意也不耽擱時間，和大家合照過後，捧着玫瑰花和大家說再見。
這時，粉絲群中抽氣聲層出不窮，閃光燈比之前閃爍得更加狂熱，好些粉絲臉蛋慢慢漲紅更是激動到跺腳，仿佛激動到說不出話來了。
“沈昭玟你別發呆！！你喜歡的男人來了！”不知是誰喊了這麽一句，頓時引起衆人隐秘的哄笑。
“…….”周意身形一頓，徐硯舟？
他是壓軸嘉賓？想想他的咖位，應該就是他沒錯。
她慢慢轉過身，身後刺眼閃光燈一瞬間跑進她視線範圍，避了避眼神再看時，難得愣了會。
徐硯舟不知何時已經來到現場，他和記者們打招呼似乎想往這裏來。
紅毯如漫漫星河，她遙遙遞過去的眼神被他接收到，他沉靜如幽潭的雙眼如猛烈狂風穿越了星河，聲勢浩大奔湧而來。
她沒見過他穿這麽正式的樣子，如果網上照片不算的話。
徐硯舟今天很性感。
羊毛亞麻質地黑色西裝貴氣優雅，排扣花紋也繁複華麗，西裝外套敞着，露出裏面顏色淺一點的雙襟翻領四扣式馬甲，馬甲幾乎将熨燙得整整齊齊的白襯衫遮住大半，只餘腰腹處留白，質地絲滑的經典波爾卡圓點領帶嚴絲合縫緊貼翻折下來的衣領，再上面便是正上下滾動的凸起喉結。
如穿越百年而來的留洋富家子弟，容貌卓絕，舉止溫文，那雙眼尾略上翹的眼卻時時刻刻散發着與生俱來的冷清，禁欲而內斂。
周意記起他粉絲說他像是陳年古寺案前沉默的精品檀香，生來高貴，卻甘願落在青燈古廟裏聽經念佛，長長久久，不耽于情愛六欲，不問世事。
這個形容非常意向，但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說得挺對。
周意見過的好看男人不知凡幾，也就這一刻才體會到中式男人身上收斂含蓄的魅力。
他腳步沉穩，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完全不在意這是怎麽樣的場合，不在意他的舉動會帶來怎麽樣的非議。
她心莫名緊仄沉甸，時光仿佛在他腳步中跨越，眼中的他忽然變成幼年刻意裝成熟的那副小大人模樣。
周意忽然意識到，兩人的緣分從來不是說适可而止就能适可而止的。
直到他在面前站穩，她才稍稍回過神。
在人聲鼎沸中靜默許久，她露出大方笑容：“徐老師今天真好看。”
距離昨晚淩晨問出那個問題到今天傍晚，将近十多個小時後，徐硯舟再聽見這聲調侃意味頗多的稱呼，心裏複雜滋味不言而喻。
那個問題終究沒有得到答案，因為警方很快查到後山，兩人不得不趕緊離開，于是問題就這樣被遺忘。
但他想她應該不屑回答這個問題。
她有着廣闊綿長的天地，他于她這樣經歷神秘的人而言，不過是振翅時掠過湖面留下的小小漣漪，她嬉弄高飛離去，只餘下綿延不絕的圈紋讓湖泊獨自體會。
徐硯舟低垂眉眼，淡聲說道：“我缺個女伴，正巧碰上，那就一起吧。”
他伸出手臂，紳士地邀請，示意她挽上來。
周意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她看着朝自己伸過來的手，只知道如果搭上，那兩人的緋聞只會更上一層樓。
雖說她有意利用，但也只是想創造若有若無的猜測，并不想就此綁定。
一般來說，這種需要選擇的時刻，她向來會選擇有利于自己的一方，古怪的是……他垂眼斂眉時看起來尤為安靜漂亮，讓她不太想毀掉這份漂亮。
她不着痕跡吸氣，最終還是挽了上去。
閃光燈下，周意看不大清他被光迷蒙的表情，笑意微頓幾秒，她做足适配這件衣服的優雅姿态，收斂起漫不經心的态度，與他一起走上紅毯。
自兩人同行這秒，整個紅毯現場幾乎演變為大型尖叫會議，仿佛在比誰嗓門更大一樣，狂熱無比。
吃瓜吃到自家的隐形cp粉·女主持也強忍住尖叫的沖動，極力克制興奮語氣，咬着牙圓場：“看來徐老師和沈老師是參加完綜藝後關系不錯哦，俊男靓女，紅毯一道光！”
別說現場爆炸，直播更是。
網友們多感動啊，拯救的受害者家人前來送玫瑰，這是歷來紅毯從沒出現過的事，這是救贖者和被救贖者的雙向選擇，意義實在非凡。
不論沈昭玟有沒有什麽作品，但目前為止，她的的确确該受到尊敬，她的勇氣是獨特的。
不少人都在議論吳家村事件，還有人提起沈昭玟曾經告白徐硯舟的時，結果刷着刷着誇誇言論，緋聞漩渦中心的兩人合體了？
于是網友們徹底陷入瘋狂。
【卧槽這是可以看的嗎？兩人都好A！！】
【剛剛哭完又給我放大招，又哭又笑太難受了。】
【怎麽！會有！這麽！高挑！漂亮！的！女人！】
【最素的裙子穿出最飄逸的感覺，A姐賽高！】
【哈哈哈哈笑升天，主持人這什麽爛俗臺詞。】
【我能說很好磕嗎？！斯哈！】
【本視力5.0看到xyz笑了，他們在聊什麽！】
【有一說一，徐老師可以說第一次跟女嘉賓紅毯。】
【弱弱地說，沈姐好像更A點？】
【花有了，民政局也搬來了，結芬！】
【他一定是故意的吧！可惡，甜死我了！】
【啊啊啊好奇死我，他們是不是在講悄悄話？】
……..
周意要是看得到彈幕，她肯定會誇大家眼力好，她的确是在和徐硯舟講悄悄話。
嘛…..也不算，反正挺光明正大的。
“徐老師膽子大哦，跟我一起走紅毯，恐怕又要上熱搜了。”周意邊走邊沖着兩邊的人揮手，尋着空檔就這麽說道。
徐硯舟倒是雲淡風輕：“你之前又不是沒送我上過熱搜。”
“…….”
周意不知怎麽有些煩躁地想伸手撓頭，卻因為不能弄亂妝發造型而尴尬放下。
她只能維持着落落大方的姿勢，态（咬）度（牙）良（切）好（齒）地回複。
“我本來打算慢慢讓這個緋聞消下去，接下來我要主攻作品。”
“我猜到了。”
徐硯舟不笨，都是圈裏混過來的，自然知道熱度夠了就要開始獨善其身。
他目前不清楚她為什麽要幫沈昭玟出名，但能預想到兩人應該關系匪淺，以至于她剛開始那樣不擇手段。
只是，她未免想得太容易。
徐硯舟緩緩勾起唇角，諷刺道：“利用我時想告白就告白，熱度夠了想踢開我，你不如讓現在睡一覺做個夢來得更快。”
“算你狠。”
周意終于又體會到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不過她從來都是不接受威脅的人，她更喜歡迎難而上。
她挽着他的手忽然一緊，将兩人之間應該有的合适距離縮短，她笑道：“所以你這意思是想和我綁定喽？”
徐硯舟用餘光瞥了她笑意飛揚的側臉一眼，神色自若地否認。
“綁定不綁定無所謂，我只想知道昨晚那個問題的答案。”
周意原本輕松愉快的心情倏然消失，她眉頭微微蹙起，笑意逐漸冷淡，她不明白他要知道這個做什麽。
她不喜歡回答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昨日談話被打斷是慶幸，但他偏偏再度提起。
眼看快要走到主持人那邊，她慢慢抽出手，輕聲提醒他：“你既然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就應該知道我們的名字從來不外洩。”
不僅是因為這個原因，就算她姐姐沒成植物人，她來問這個問題她都不會回答。
說完，她捧着玫瑰朝主持人那邊走去。
徐硯舟落後一截，他心情并不輕松，一旦關注一個人就太容易發現對方細微末節的改變，從不易察覺的微表情，到唇角細微的抽動。
他也是如此，輕而易舉察覺到了她對這問題的敏感度。
他無聲嗤笑，果然如此，她所有名字都是假的。
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掌還殘留餘溫，只是餘溫總是轉瞬即逝，像在告訴他——你抓不住自由的風。
他摩挲着指尖，緩緩放下手，按耐住不愉踏步上前。
主持人問了兩人幾句話，周意精心設計語言答得非常完美，除了一個問題。
“我想大家都很想知道一個問題，沈老師前段時間有在網上向徐老師大膽告白，那麽今天和徐老師一起攜手同行的感覺如何？”
周意沒想到主持人會問這個，她愣了幾秒而後鎮定說道：“挺開心的吧。”
她更沒想到這個問題答完還不算，主持人夾帶私貨，暗搓搓又問道：“那麽我可以問一下兩位老師有沒有在一起的可能呢？”
“…….”
這居然也可以問的嗎？
周意頭疼，轉念一想，反正都這樣了，不如玩個大的。
誰讓徐硯舟非要撞南牆，想跟她綁定，那就試試。
她唇角挂起似有似無的微笑，忽然将玫瑰花塞入徐硯舟手裏，故作害羞道：“我是挺喜歡徐老師的，你說有沒有這個可能呢？”
被塞了滿滿一懷花的徐硯舟輕擡眼皮，眸光幽深幾分，她總能這樣反擊極快。
末了，周意只見他抱起玫瑰花，隽美面龐上也勾起一抹淡笑，出乎她意料地回答道：“不能。”
大概是沒料到他會當着直播拒絕，呼喝聲逐漸消失，彈幕都快傻眼了，開始譴責主持人問這麽令人尴尬的問題。
“是呀，感情還是要相處才能發展的，希望沈老師追愛成功哦。”主持人尴尬地呵呵兩聲連忙圓場。
周意倒是不介意有這種情況，無所謂，這是他的反擊而已。
她面不改色笑着簽完名字往內場走。
徐硯舟不動聲色跟在她身邊，直到進入電視臺，緊迫逼人的相機風光被隔絕在外，他冷不丁出聲：“你不問我為什麽這麽回答嗎。”
周意腳步停下來，好笑道：“大概是你有自知之明？”
她昨天說過适可而止，他反擊回來或許有這個原因，也或許他的高傲不允許自己低頭吧。
然而他再度否認：“不是。”
“這是家屬送你的花，你該拿着。”
徐硯舟将玫瑰花塞回她手中，随即他道歉：“很抱歉這個回答可能會掀起波瀾，但我只想表明，無論從你嘴裏說出的喜歡是真是假……”
徐硯舟有限的三十年生涯中只遇到過兩個特別的人，一個早早去世啓蒙他對另一半的憧憬，一個就站在眼前。
眼前這個把他騙得團團轉，從姓名到随意更換的面孔，他對她可以說一無所知，偏偏她總愛戲弄自己。
她如此随性妄為，但他不是。
他表情淡冷，語氣卻嚴肅：“你什麽時候敢把真名告訴我，再來和我談喜歡。”
低沉渾厚的聲音落入耳邊，體會到其中認真的周意表情微變，她抿緊唇：“為什麽這麽想知道這個答案？”
她的職業讓她身邊有着無數不安定的因素，有來自曾經雇主敵人的窮追不舍，有她為完成訂單結下仇恨的邪惡敵人，還有她隐藏多年秘密裏不可深究的巨大陰謀。
這些因素讓她時刻懸在危險邊緣搖搖欲墜，她掩藏面目與姓名的目的正在于此。
所有惜命的私人安保承包商都不願公布真實姓名，有的甚至會選擇孤寂一生，寧願孤獨終老都不會組建家庭。
一旦他們向某人坦誠相待，那就說明彼此将會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同生、共死。
周意忽然靜了下來，同樣嚴肅：“你難道不知道一旦知道像我這種人的秘密，那才叫真的綁定嗎？”
“我知道，”他不緊不慢點頭，雙眼始終沒離開過她，“我去了解了你們的行業，但，那又怎麽樣。”
但那又怎麽樣——
好一個反問。
周意豁然朝他緊逼一步，眸中冷寒令人心驚。
“你确定你想知道？”
“是。”他仍然是那副一貫平和的神色，眉宇舒展，回答肯定。
“這麽堅定啊……”
周意自言自語一句，忽然收斂氣勢往裏面走。
走了兩步她又扭身過來朝他笑，變回了平日裏不着調的樣子，神情飛揚而靈動。
“那你就等着吧，我以後再告訴你。”
等吧，徐硯舟。
等光明沖破黑暗的那天，等塵封的鮮血被大雨沖刷幹淨的那天。
如果那一天到來你還是這麽堅定，如果那一天到來我還好好活着。
那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