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前幾日儀式上只是匆匆看了一眼, 俞桃腦袋暈暈的，只想着幫忙的事，并未仔細瞧, 現在一看, 确實和她眉眼有幾分相似。
一身明豔靈動的紅裙，不如儀式那天的華麗，是日常的款式。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俞桃的錯覺, 只是容貌有些像就算了, 總覺得她的說話神态似乎也與自己有些像。
尤其是笑的時候, 彎起的眉眼弧度, 她感覺自己在照鏡子一樣。
這感覺……說不出的怪異。
只是上次是易容下見的面, 這次就是以真容見了。
俞桃經歷了這些天的思考, 對自己忽然之間有了個表姐的事情也已經逐漸接受了。
不管她之前發生了什麽，又是如何複生回來的, 俞桃對她本人都沒什麽別的看法，于是友善地回：“來這裏看看我母親曾居住過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蘇琉璃微笑着颔首, “正好，那不如由我帶你四處看看？正好我也想與你聊聊天。”
“聽聞你成了我的師妹, 我也許久未回無常宗，有很多事想向你問詢呢。”
只是聊天而已，俞桃也覺得沒什麽可拒絕的, 于是答應下來。
“聊天可以，只是四處看看就不用了, 我這次是和朋友一起來的，正打算離開瑤池。”
蘇琉璃眸光若有所思, 便向一旁的神侍長颔首：“神侍長，我這次來也是為了請離之事而來, 我如今修為尚淺，需要回無常宗繼續修行。”
“不過請放心，神女之職我會謹記在心，每月固定時間會回瑤池。”
這是之前蘇琉璃談的條件，寇漪自然不會多說什麽，囑咐道：“儀式已過，以神女的身份在外多加注意安全，以及言行舉止萬不可失了分寸。”
目送蘇琉璃與俞桃一起離開瑤光殿，空氣安靜下來，仿佛又恢複了多年的沉寂與孤涼。
寇漪目光定定望着遠處，青年從柱後走出來，揶揄道：“人都走遠了，你要真想讓她留下，不如裝模作樣哭一場，她一心軟估計就留下陪你一段時間了。”
他懶懶散散靠着柱子，“讓我想想你這種情況該怎麽稱呼來着，嗯……對，守着老房子等待子女回家的留守老人。”
“看來無常宗近來确實是太閑了，能讓你這個宗主在這悠閑待上好幾天。”
寇漪轉回身，語氣不善：“現在該跟你算賬了，早就知道她是白漁的女兒，卻瞞得死死的，若不是蘇家那人發現此事，你還要瞞多久？你知道老殿主此次差些就……”
青年連連舉手投降：“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也是聽蘇乘風說才知道的，我也沒想到姐姐居然還有個女兒在，還機緣巧合進了我的宗門。”
寇漪沉默片刻，覺得他也不會拿老殿主的生死開玩笑。
本來俞桃不來，她也會用一些舉措讓她來的，只不過那樣可能會鬧得更不愉快吧。
她輕輕嘆了口氣，忽的想起什麽：“對了白術，她好像有了個心上人，你去查一下到底是誰，是否可靠。”
“這就用不着了。”白術輕笑了聲，“我這些天已經了解過了，是玄羽子的弟子郁離。”
“我還特意問了他的師兄花漣，人家兩人是兩情相悅，甜蜜着呢，我們這些老家夥就沒必要插手了。”
郁離此人寇漪知曉，修真界近來十分出名的天才少年，據說是天生劍骨，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化神境。
至于這人的性情……倒是都傳聞十分冷淡，生人勿近，身邊沒什麽女修，也沒什麽風流韻事。
寇漪雖然心裏滿意了些，面上還是冷淡，冷哼一聲：“你宗裏的人，你自然說好。”
她微微挑眉：“他若是敢欺負俞桃……我斷不會放過他的。”
白術失笑，心道別說她了，他都在知道他把俞桃拐走後一氣之下把他丢去解決域外闖入的高階魔龍了，現在估計還在和魔龍打架呢吧。
但他也只能應和：“好好好，到時候你随便處置，我不會阻攔的好吧。”
寇漪還有事離開了，白術靠着牆，臉色沉了下來。
他無比慶幸，俞桃進的是她的宗門，還能讓他再見到姐姐……的女兒。
姐姐很早之前就說過不會成親，也不會生孩子，她沒有告知原因，但說這話時的神情很堅決。
而能讓姐姐願意為他生孩子，想必是她深愛着的人。
白術手無力搭在眼上，遮蓋這幾日四處奔波疲憊的神色。
那個人會是誰……
去往留月居的路上，蘇琉璃就這麽和俞桃攀談起來。
“我思量了下，回無常宗後我們是以師姐妹稱呼，沒外人的時候再稱呼表姐妹，這樣也更妥當，你覺得呢？”
俞桃點頭，有些局促：“我都可以的。”
蘇琉璃笑了笑：“只是聊聊天而已，不用太拘謹。”
“我離宗幾年，也不知宗內現在如何了。師父現在身體可好？”
“我進宗之後還沒有見過師父，他還在閉關。不過應該沒什麽問題的。”俞桃坦言。
“那便好。”蘇琉璃繼續問，“那三位師兄呢？”
俞桃：“都挺好的。”
接下來蘇琉璃又詢問了許多宗內近況，俞桃一一作答，她也慢慢放松了不少，直到蘇琉璃忽然問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那，郁離師兄這幾年身邊可有什麽女修麽？”
俞桃愣了下，轉過眼來，蘇琉璃的神情有些難以形容，像是悵然，又像是懷揣着期待？
這種神情與之前詢問別人時都不同，俞桃腦子裏冒出來一個念頭，她不會是……喜歡小師兄吧？
蘇琉璃見她怔愣，羞赧笑了下，大方承認下來：“實不相瞞表妹，幾年前我拜入師門後便對他一見傾心，可惜相處幾年時間，他待我總是不冷不熱的，後來我出了意外就……”
她微微垂下眼，神色楚楚：“如今幾年時間過去，我擔心他身旁已經有了別人，那我就再沒機會了。”
俞桃人都呆住了，還真是她想的這樣。
她神情不免尴尬起來，她該怎麽告訴蘇琉璃，小師兄身邊确實有了別的女修，而這個女修不是別人，就是她。
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的俞桃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說，猶豫半天，還沒開口，蘇琉璃恍然道：“也對，你才入宗幾個月，這種事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沒關系，等我回去後看看就知道了。”
俞桃也只能把話都咽下，輕輕點了點頭：“嗯。”
兩人又聊了一些別的，快到留月居時蘇琉璃向她告別：“我還有地方要去，就不跟你們一起回去了，那我們宗內再見。”
俞桃回了留月居，焦急等了兩天的祝明玉兩人一見她就迎了上來，來來回回檢查她有沒有事。
俞桃将自己知道的情況跟她們說了一遍，而在得知了瑤池準許她随時離開後，兩人稍稍松了口氣。
“那那枚戒指呢？應該很重要吧，瑤池會讓你就這麽帶走？”祝明玉問。
寇漪對戒指施了障眼法，雖然還戴在手上，但卻成了無形之物，完全看不見。
俞桃把戒指的事也解釋了一遍，“等我找到辦法拿掉戒指就還給她們。”
“那這事也算告一段落了，你阿娘的遺物……”陸清羽擡眼。
“其實我阿娘并沒有留下什麽東西，只有一屋子的書，這些寇漪已經裝好給我了。”
據寇漪所說，她阿娘離開後，摘星崖就封鎖不許任何人進入，所以這裏一直保留着她離開時的樣子。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離開吧。”
陸清羽輕輕揉了揉她腦袋，“雖然出了些意外，但瑤池幾千年的信譽還是可靠的，應該不會有問題。”
祝明玉：“我看我們就不去中原金陵了，還是回宗好好休息算了。前幾天儀式上你忽然倒下吓了我一跳，還好沒事。”
俞桃一愣，有些着急：“我休息了兩天，已經沒事了，還是去吧。”
祝明玉見狀扯出來個笑，語氣散漫：“這麽想去花神節玩啊，行，那就陪你去吧。”
俞桃覺得既然小師兄都說喜歡她了，這就由她一個人的暗戀變成了兩情相悅，遲早是要讓她們知道的，索性就不打算再隐瞞。
她坐直了身子，神情認真：“祝同學，陸師姐，對不起我瞞了你們。”
“那次在玄月海島上，你們問我對小師兄是什麽感情，其實不只是師兄妹之間的喜歡，更是……”
她頓了頓，“對心悅之人的喜歡。”
兩人愣了下，然後神色紛紛變得奇怪起來。
祝明玉頭疼地揪着頭發，怎麽還是喜歡上了啊。
陸清羽雙手抱臂微微颔首思索，而後擡頭，冷靜問：“你現在坦白，是不是因為你們之間的關系有了什麽進展？”
俞桃不好意思地低頭揪手指，輕輕應了一聲。
“半個多月前，小師兄向我表明了心意，說喜歡我。當時我有點懵就不知道怎麽說，這麽多天仔細考慮過了，所以這次去中原金陵我也是想找他，對此做出回應。”
兩人聽完都沉默了下來。
祝明玉不死心：“俞桃，要不然你再考慮考慮呢？”
俞桃“欸”了一聲，“還要再考慮什麽？我已經仔細想過了。”
蘇琉璃現在已經回來了，也就是說書裏的事将會發生，兩人是斷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俞桃陷入這樣的境地的。
兩人對視一眼，趁着現在什麽都還沒發生，把這段感情扼殺在搖籃裏是最好的辦法。
也就是說……不得不讓她暫時難過一下了。
但短暫的難過總比一直痛苦要好得多。
祝明玉掏出來那本書，放在桌上朝她推過去，“你看看這個。”
俞桃看了眼書名，這個時候給她看話本子幹嘛？
雖然疑惑，俞桃還是乖乖翻開書頁看了起來，很快她察覺到了這本書好像有些……不對勁。
書裏講的故事竟然和現實中發生的事一樣……
她花了半個時辰看完，神情有些恍惚起來。
“這本書是我在玄虛之境那時撿到的，在那時這本書就已經預知了我們的玄月海之行，甚至現在蘇琉璃真的回來了。”祝明玉語氣嚴肅。
“之前擔心書裏寫的并不屬實，再加上不想讓你難過……就沒跟你說。”
言下之意，這本書所寫的确實是現實。
俞桃眼睫微顫，怪不得祝明玉從玄虛之境出來後那麽認真地教她識別渣男，她還覺得有些奇怪。
怪不得她們兩人會特意把她叫出去問她是否喜歡他。
俞桃低頭看着這本書，蘇琉璃跟她說的話也與書裏的情況對上了。
她一時之間有些茫然無措，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他房間裏的那幅畫像，穿着紅衣的女子……蘇琉璃今日也是一身紅衣，書中還提到她喜歡穿紅裙。
她慌慌張張地拿出琉璃鏡，還差點失手掉在地上，指尖幾乎是有些顫抖地詢問花漣：【二師兄，你前段時間讓我帶話問小師兄的畫，畫的是什麽？】
對方有些不解，但很快回：【也不能說是畫啦，是一些陣法禁制，奇奇怪怪的圖案什麽的，真要說也形容不出來。】
【小師妹突然這麽問，是出了什麽事嗎？】
俞桃愣了許久，回了個沒事，把琉璃鏡放在桌上。
二師兄要的畫不是那幅，那副畫就只能是小師兄本人的了。
她不喜歡引人注目，雖然覺得好看很向往，但從來沒穿過紅色衣服，一直以來都只是簡單的素色，普通又平常。
蘇琉璃穿紅色很好看，像空谷裏盛開的花，靈動明豔。
俞桃不可控地垂下眼，手指發抖。
原來……她是替身啊。
真奇怪，俞桃擡起眼來，看到祝明玉和陸清羽目光關切地看着她。
“俞桃……”祝明玉抿了抿唇，“別太難過。”
“我知道你一時之間可能難以接受，但好在現在一切都還沒發生，這會兒知道也不晚，你可以再花時間想一想。”陸清羽輕輕嘆氣。
“我……”俞桃動了動幹啞的嗓子。
“我知道了，我會再想想的。”
她扯動了嘴角，露出個笑，“謝謝你們。”
真奇怪，俞桃想。
明明師父和蘇乘風都把她當成蘇琉璃，她都不覺得有什麽，還能反過來安慰他們，但到了小師兄這裏。
……怎麽就那麽難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