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時至深夜,蔣南風終于将手稿看完,但他發現,故事沒有結局,好像是還沒有畫完,于是,他擡起頭來問趙民宇:“這個故事還沒畫完是嗎?”
“嗯。”趙民宇看了看他,點了點頭,說:“不知道該怎麽結局,理想和現實往往差距太大,理想的結局應該是美好的,但現實的結局必然是凄慘的。”
“誰說現實的結局就必然是凄慘的?”蔣南風不認同地說。
“不是嗎?那你給我舉一個現實中不凄慘的例子?”
蔣南風又一時語塞。是啊,像他們這樣的人,現實中有幸福的例子擺在眼前嗎?想想好像還真的沒有。讨論故事的結局讓人沮喪,于是他站起來,走到趙民宇旁邊,看着他面前在自己看來已經沒有什麽欠缺的作品,問道:“畫完了嗎?”
“快了。”趙民宇說:“還有幾處要完善一下。”
“然後呢?你今晚不睡覺了?”
“不睡了,還得再畫一幅。”說着看了一眼蔣南風,問道:“你是不是困了?如果困了可以去我床上睡,反正我今晚也不用它。”
“我不困。”蔣南風說:“我想看你畫畫。”
“看人畫畫是很無聊的事情。”趙民宇認真地說:“不然這樣吧,你要是不困就跟我一起畫吧。”
“好啊。”蔣南風毫不猶豫地回答,然後找了一只畫筆在他的調色板上醮了顏料就要往他前面那幅畫上刷顏色。
“哎哎哎……”趙民宇趕緊攔住,笑了起來:“我說的一起畫可不是讓你和我畫同一幅畫,我這是要拍賣的,你可不能亂來。我給你再搭一個架子,你自己随便畫。”
“哦……”蔣南風一副被嫌棄的表情,等趙民宇架好了架子,放上紙,把調色板和畫筆通通給他準備好放到面前的時候,他又笑了起來,說道:“我怎麽一站到畫板前面就覺得自己像個畫家似的呢。”
“看把你美的,畫出東西來再說吧,別畫的還不如幼兒園小朋友好哦。”趙民宇又挖苦了一句。
又瞪了他一眼的蔣南風不服氣地拿起了調色板和畫筆,随便地醮了點顏料舉起畫筆之後,他的手突然僵住了,還真不知該從哪裏開始下筆呢,至于想畫什麽腦子裏更是一片空白。
無意地一轉頭看見趙民宇鄙夷的眼神正瞟過來,他幹脆賭氣地把筆刷胡亂地在畫紙上刷了一通,然後故意讓趙民宇看,問道:“你看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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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民宇看了看畫紙,又看了看他,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最後只好點點頭,說:“像!”
“像什麽?”蔣南風反而被他搞糊塗了。
趙民宇超認真地回答道:“像你啊!”
蔣南風突然向他飛去一腳,卻被他麻利地躲開了,然後兩個人相互看着大笑起來。笑夠了,趙民宇抹了一下鼻子說:“一會我畫完這幅畫,我給你畫張像吧。”
看見又一塊黑色的顏料挂在了他的鼻梁上,蔣南風又笑了。
“你笑什麽?我說真的呢。”趙民宇說。
“好。”蔣南風說:“不過,在畫我之前,可不可以讓我給你拍張照片?我又不會畫你。”
“哦……”趙民宇想了想,點點頭。“也好,我畫你,你拍我,看是我畫的像還是你拍的像?”
“當然是我拍的像啦。”蔣南風用肯定的語氣掏出手機來,說:“別動哦,我先拍!”
趙民宇聽話地站好,突然換上一副非常嚴肅的表情。
“表情太僵硬了,開心一點!”蔣南風舉着手機對他說。
趙民宇想了想,似乎是在想開心應該是一種什麽表情,想了半天,才勉強把食指和中食呈八字型地架在自己的下巴上,擺了個微笑的POSS。
蔣南風拍完後剛要收起手機,趙民宇立刻跑過來說:“給我看看。”當他看到手機裏的自己時,突然大叫一聲“啊!”便沖進了洗手間。
蔣南風在後面笑得已經不行了,原來他不知道自己臉上有那麽多顏料。
洗完臉出來的趙民宇比剛才清爽多了,一頭亂繃繃的頭發似乎也順便梳理了一下,顯得順暢了很多,然後認真地對蔣南風說:“你重新拍。”
蔣南風笑着搖搖頭:“不,就要剛才那張。”
趙民宇打鼻子裏哼一聲說:“看我一會不把你畫得像個醜八怪。”說着就把剛才給蔣南風支的架上的畫紙拿下來,換上了一張新的畫紙,然後把那張幹淨的沙發拉到面前,讓蔣南風坐進去。可當蔣南風坐好之後,他又覺得哪裏不對地皺了皺眉。
“怎麽了?”蔣南風問道。
“你平時都穿的這樣嗎?像皮爾斯布魯斯南一樣總是一副西裝革履煞有介事的樣子。”
“你是想誇我還是想罵我,請直說。”蔣南風瞥了他一眼。
趙民宇挑挑眉頭,說:“沒別的意思,我平時畫的都是不穿衣服的。”
蔣南風着實有些無語,只好把西裝上衣脫掉,露出裏面的白襯衫。“這樣行了吧?”
“領帶也解掉。”趙民宇指手劃腳地說。蔣南風只好把領帶也摘了下來。“上衣鈕扣也解開兩個。”見蔣南風沒有照做,趙民宇幹脆走上前去,伸手去解他的扣子,然後還用力地将衣領向兩邊扯了一下。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蔣南風的身體立刻僵住了,連臉上的表情都麻木了。看到他的樣子,趙民宇壞壞地笑了一下,說:“你想什麽呢?不要有邪念哦!”
蔣南風抛給他一對白眼,沒說話,仍然僵硬地坐在沙發裏。回到畫板前的趙民宇又下了命令:“把兩條腿都放在沙發上,斜着坐,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搭在靠背上,頭歪一點,眼睛看着我,眼神要放電,帶着誘惑……”
“你要拍A,片嗎?”蔣南風不耐煩地問道。
趙民宇笑了,舉着鉛筆量着比例,直到開始在畫紙上開始勾勒線條,才說道:“我要把你最真實的一面畫出來,你平時那張撲克牌臉都是僞裝給別人看的,在我面前,你可以做回你自己。”蔣南風不再說話,他的眼神中也似乎有了內容,看着不遠處畫幾筆便擡頭看一眼自己的趙民宇,他的嘴角漸漸揚起一絲笑意。
當模特還真是個遭罪的活,坐了兩個多小時也不讓動的蔣南風腰酸腿痛地嘆了N次氣了,就在他大概問了不下二十次“好了沒?”之後,終于聽到趙民宇給了他最想要的答案“好了!”
他一下子癱倒在沙發裏,然後一面轉動着酸痛的手臂,一面敲打着麻木的雙腿。
“你要不要去床上躺會?”趙民宇關切的聲音傳了過來。
“不用了。”蔣南風說:“等下我還要看看你到底把我畫成什麽鬼樣子了?如果我犧牲了一晚上的色相卻被你畫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你看我怎麽收拾你?”
“你放心,你平時的樣子才人不人鬼不鬼的呢?在我的畫紙上,你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突然停下手中裏動作的蔣南風看着畫板後面還在塗塗抹抹的趙民宇,心中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沖動,他好想沖上去抱住他。他知道自己對趙民宇根本談不上喜歡或愛之類的感覺,但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會産生這樣的想法,也許只是一種本能?但本能是最可怕的,它不受控制,更容易闖禍。稍稍讓自己鎮定了一下之後,他才慢慢站起來,活動了幾下脖子,然後向畫板後面走過去。
在看到畫紙上那個自己時,蔣南風着實是大吃一驚,甚至站在那裏都無法動彈。那個慵懶地靠在沙發裏的男人,且不說他和自己有多像,單說那微微上揚的嘴角,那仿佛能勾動天雷地火般的眼神,以及那敞開的領口裏露出來的結實的皮膚,就足以讓他散發出十二萬分的性感魅力,幾乎能殺死每一個看到他的人,不論男人還是女人。難道……自己剛剛真的是在用這樣的目光看着趙民宇嗎?如果是,這不就是赤,裸,裸地欲望和勾引嗎?
“怎麽樣?”耳邊突然傳來趙民宇的聲音,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自己身後,然後右手還舉着鉛筆從自己的身旁伸到前面,在畫紙上精細地修理着他的發絲,而趙民宇自己的頭發則随着身體的動作一次又一次不經意地摩擦着他的臉頰。“像不像?這才是真正的你。”
當趙民宇的聲音又一次在蔣南風的耳畔響起,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燒,心跳都不規律了。他似乎感覺趙民宇的手已經伸進自己的衣領,在輾轉而用力地撫摸着自己的胸口,鼻子裏熱熱的氣息吹在自己的脖梗上,麻麻的、酥酥的……
“怎麽樣啊?”突然拍在自己肩膀的手讓蔣南風顫栗了一下,定神之後才發覺剛才不過是自己的錯覺,趙民宇什麽也沒做,他側身看着自己,用非常奇怪的眼神。他當然奇怪,因為自己剛剛一定表現的像個陷入情,欲幻想中的色,情狂。
“還……還不錯。”他吱唔了一聲,躲開趙民宇的目光。
“只是還不錯嗎?”趙民宇似乎有些詫異,然後他笑了,故意用費解的語氣問道:“你真不知道自己剛才用這樣火辣辣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兩個多小時嗎?”
蔣南風瞪了他一眼,反問道:“如果我真用這樣的眼神看了你兩個多小時的話,你怎麽能無動無忠呢?”
趙民宇愣了一下,還真像是被他問住了似的,但他很快就換上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說:“像我這麽帥的畫家,哪個模特不是用這麽火辣的眼神看我的?我早都習慣了。”說着,用橡皮擦在畫紙上的蔣南風的嘴角擦着泛光點,然後用嘴把橡皮屑吹走時,距離近得都幾乎把自己的嘴貼了在蔣南風的嘴上。
本來剛才就有點欲,火焚身的蔣南風在看到這個動作之後,便完全失去了控制,他突然一把拉起趙民宇,将他抱在懷裏,迅速地把自己的嘴唇貼了在他的嘴唇上,然後饑渴地吻着趙民宇。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己吻了半天,竟然沒有得到趙民宇的回應。于是他放開了趙民宇,與他四目相對時,雖然他覺得尴尬,但他更想知道原因。這時趙民宇也看着他,眼神中有很複雜的東西,似乎是有點生氣,也有點憂郁,還有點不解,更多的卻是掙紮。
兩個人就這樣看着彼此,誰也沒說話,時間仿佛靜止般,連空氣都似乎凝固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當蔣南風發現趙民宇眼中的掙紮漸漸消失不見時,他想打破這份寧靜:“我……”
但還沒等他說下去,趙民宇突然把他推到牆上,僅僅是以自己略高一籌的優勢捧起了他的臉,把自己的嘴唇壓了上去。這一次,趙民宇在吻蔣南風。而蔣南風萬萬沒想到,趙民宇的吻溫柔到可以将他的心融化,甚至讓他的心感到一絲絲疼痛。他不由自主地回吻着他,彼此撫摸着頭發、臉龐和頸項,纏綿的吻讓他們兩個人緊緊地貼在一起,久久不能分開。
但吻的越激情或動情越纏綿,蔣南風的心裏越七上八下。趙民宇的吻讓他明白了他剛才為什麽在掙紮,他似乎是在害怕什麽,而他究竟怕的是什麽,此時此刻,在自己的心裏竟有了答案。趙民宇怕自己愛上蔣南風,就像蔣南風現在開始害怕的一樣,他怕自己愛上趙民宇。如果一旦愛了,真的不敢去想将會有怎樣一個結局……就像趙民宇的漫畫故事一樣,現實總是凄慘的,他們将被注定不會有好的結果,那時……可能是誰都無法面對的殘酷現實,而傷害也在所難免……
想到這裏,蔣南風硬硬地推開了趙民宇。不能做傻事和做錯事,他們不能相愛!于是,蔣南風二話沒說,在推開趙民宇之後,立刻打開房門沖了出去。
他一口氣跑到樓下,看見自己那輛寶馬還趴在路邊,他才想起來自己上樓前讓司機在車裏等,他原本以為上去看看就會下來,沒想到一進去竟一整夜沒出來,現在天都亮了。看見司機早已經躺在座位上睡着了,他敲了敲車窗把他叫醒。司機見他站在車外,連忙坐起來打開車門。
上了車的蔣南風看到司機盯在自己身上怪異的眼神才意識到出大事了。西裝上衣和領帶都忘在趙民宇家裏了,自己只穿着襯衫下來的,而且領口的兩顆扣子還大開着。盡管這一整夜自己和趙民宇也沒怎麽樣,可說出去誰信呢?上次帶保安來趙民宇這裏鬧了一通之後,司機會不知道趙民宇是Gay?而自己和一個Gay呆了足足一個晚上,還衣衫不整地跑下來,如果說什麽也發生,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在任何解釋都蒼白無力的情況下,他只能萬般無奈地嘆了口氣地司機說:“今晚我來這裏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如果董事長問起來就說我去泡桑拿然後睡着了。”
“是。”
“你再等我一下,我上去拿衣服。”
“是。”
重新回到樓上,站在趙民宇的家門口剛敲了兩下門就開了,只是這次門只開了一條縫,一只手把他的西裝上衣和領帶從門縫裏送了出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什麽也沒說。他剛接過衣服和領帶,門就呯地一聲關上了。他知道,趙民宇生氣了,可自己讓趙民宇生氣的事何止這一件呢?俗話說,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現在他是深刻體會了,自己在趙民宇身上犯的錯誤已經多到令他麻木了,他欠他的越來越多,這一切早已不是一句道歉就能還得清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