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個月後。上海。

在某家星級酒店的會議室內，一群年輕人都在各自緊張地忙碌着。搬桌椅的、擺鮮花的、安置話筒的、設置燈光的、懸挂條幅的、拍照攝像的，各個角落都有人在做着準備工作。只有一個人，始終悠閑地重複着一個動作，就是把會議室地上一箱又一箱的漫畫書搬到會場主席臺前的桌子上擺放整齊。這個人就是趙民宇。

他腳蹬一雙白色的高綁球鞋，下身穿着一條軍綠色的滿是大口袋的粗布長褲，上身是一件包裹着他那越來越精壯胸肌的黑色緊身背心，頭上戴着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帽沿向前壓的很低，露出後腦勺上柔軟蓬松的小馬尾。從耳邊已經被汗水打濕貼在臉上的幾縷發絲能夠看得出，背心外面應該是還有一件外套的，應該是搬書搬熱了，脫了。

這時，不知從哪裏悄悄溜進來兩個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子，她們小心翼翼地來到正蹲在地上準備再次抱起一摞書的趙民宇身後，怯生生地問：“請問你是趙民宇嗎？”

趙民宇回過頭來看着她們，點了點頭。

女孩們似乎很高興，接着羞澀地問：“可以幫我們簽個名嗎？”

趙民宇這才放下書，站起來，轉過身，接過她們手裏的筆記本和筆，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

“哎？你們怎麽進來的？快出去！快出去！”一名挂着胸牌的工作人員發現了她們，立刻過來要趕她們走。

趙民宇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小聲說：“算了，簽個名而已。”于是，那名工作人員才不耐煩地看了那兩個女孩一眼，走開了。

“你人真好！”一個女孩激動地說。

“是啊，謝謝你啊！”另外一個女孩說，然後還悄悄地在同伴的耳邊說：“好帥哦！”并得到了同伴猛點頭的熱烈回應。

給兩個花癡簽完了名，趙民宇剛要回身去繼續搬書，女孩又小聲問：“能合張影嗎？”

趙民宇看了看她們，又看看剛才那個要趕她們出去的工作人員，小聲回答：“公司不讓。你們先出去吧，等下發布會結束有簽名售書，那個時候才可以跟粉絲集體合影。”

“好吧。”兩個女孩有點小失望地走了。然後趙民宇擦了擦汗，繼續搬書。

原來，這裏馬上要舉行上海某漫畫公司協同幾家漫畫雜志和媒體舉辦的新書發布會，發布會上共有五本新的漫畫書要被推出，并且全部是BL漫畫。五本漫畫書的作者都各有其人，趙民宇是其中一本漫畫書的作者，也是五名作者當中唯一的一位男性，也是他們中唯一的新人，所以，在另外四名作者都在休息室準備發布會致詞的時候，只有他在這裏幫忙搬書。

趙民宇并沒有與漫畫公司簽約成為一名職業漫畫家，他最終決定成為他們公司的一名簽約漫畫家，這樣他可以在自己覺得時間允許的情況下畫完一本漫畫并由他們出版，而其它時間，他可以自由地去從事自己想要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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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布會正式開始之後，漫畫公司代表、幾家雜志和媒體代表以及五位作者同時坐在主席臺上，在臺上清一色的女性代表和作者當中，趙民宇又是唯一的男性，鑒于BL漫畫題材的特殊性，這唯一的一名男性自然受到了極大的關注，更何況他的外形還那麽出衆。除了發布會例行的各種環節與致詞之外，媒體幾乎把焦點全部放在了趙民宇的身上。

只是趙民宇今天表現得非常低調和謙和，除了幾句再簡單不過的致詞，他幾乎沒有說過話，媒體采訪時，他也只是禮貌地笑笑，所有發言幾乎都由公司代表替他代勞了。而他那壓得相當低的帽沿更是把他的臉擋住了大半，想給他的臉部拍個特寫都十分困難。趙民宇的低調與神秘更是吊足了媒體的胃口。其實話說回來，媒體無非就是想知道，作為BL漫畫作者的趙民宇自己本身是不是一個Gay。

趙民宇今天這身行頭完全是藝術範兒的男性裝扮，沒有讓媒體抓到任何蛛絲馬跡，但他脖子上的金屬十字架和只戴在右耳上的一枚閃鑽耳釘，難免不讓媒體想向他問個究竟。

盡管趙民宇三緘其口，公司代表也極盡所能地想把媒體的注意力引導到那五本漫畫書上，但趙民宇還是在發布會上占盡了風頭，特別是接下來的簽名售書開始之後，在他面前排隊等着簽名的隊伍比另外四名作者前面的人數加起來都多，完全是新人的他俨然就是今天的主角。

當簽售會接近尾聲的時候，是作者與粉絲合影的最後環節。輪到趙民宇時，一大群粉絲沖了過去，雖然也有男孩子，但大多數是女孩子。一時間叽叽喳喳好不熱鬧，主辦方折騰了半天才把粉絲們排好隊伍，然後讓趙民宇站在最前面。由于他個子高過身後粉絲太多，于是他蹲下來，用手支住了下巴，本來帽沿就擋住上半邊臉，現在手又擋住了下巴，整張臉也沒露多少在外面，所以照片拍完之後，仍然是看不清他長什麽樣子。當然，公司對此非常滿意，他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越神秘越好，所以工作人員擋住了所有要求單獨跟他合影的粉絲。

當粉絲們依依不舍地散掉以後，有一家不死心的媒體沖上來問道：“請問趙民宇先生，你在今天這樣特殊的場合只在右耳戴了一枚耳釘，是想讓粉絲們猜測你自己會不會就是作品裏的主角呢？”

“對不起，趙民宇先生不回答與作品無關的任何問題，請媒體更多關注他的作品，謝謝！”工作人員立刻擋在媒體面前，并把作為重點保護對象的趙民宇護送出會場。

這一切，全被一直躲在會場角落裏的一個人看在眼裏，并為此而震驚，那個人就是蔣南風。

回到休息室的趙民宇終于摘下鴨舌帽，解開腦後的馬尾，用手抓了抓頭皮，然後把頭發抓開，回身對一邊整理東西的工作人員說：“等下你們去哪？能捎我一段嗎？”

“你去哪？我們還得回公司。”

“那不順路，算了。”趙民宇從自己的背包裏找出一個畫卷丢過去。“幫我把這個帶回去給米助。”

“你現在就走嗎？”

“對，我下午還得去一趟美術學院。”

“記得從後門走！”

“知道了！”趙民宇一邊答應一邊走了出去。看看表，時間有點緊，他便加快了腳步。從電梯裏出來以後，他一路小跑着來到後門時，不想竟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看到站在門口的那個人是蔣南風時，他着實是愣住了，這是他絕對沒有想到過的場景。如果說剛到上海時還曾經想過他會不會來找自己，那麽時間過去了三個月，他早已經把這種想法抛到了腦後。此時此刻看見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不但很吃驚，甚至覺得有些不夠真實。

久久的四目相對之後，趙民宇終于輕聲地問了一句：“你來幹嘛？”

今天穿了一身便服顯得很休閑的蔣南風卻像他們初次見面時一樣僵着一張臉，毫無感j□j彩地說：“當然不來買你的漫畫書的。”

看到他的表情，趙民宇不免笑了：“怎麽？大老遠地跑來找我，就是來給我臉色看的？”

蔣南風這才有些抑郁地瞪了他一眼，酸酸地說：“成明星了，怪不這麽屌。”

趙民宇也瞪了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還是我。只是……你還是你嗎？”

一句話把他問住。是啊，他還是以前的蔣南風嗎？他似乎是在思考，但趙民宇卻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擡腿往外就走，嘴裏說着：“我還有事，我得走了。”

蔣南風雖然是給他讓開了路，卻問了一句：“有必要這麽着急地躲開我嗎？”

趙民宇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過頭來對他說：“我不是要躲開你，我是真的趕時間！”

蔣南風這才跟了出去，在他身後小聲說：“那讓我送你去吧。”

趙民宇停下來，然後轉過身看着他，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接受他的好意。

蔣南風卻根本不給思考的時間，上去拉起他的胳膊就往停車場方向走。

“我還沒考慮好呢！”趙民宇抗議道。

“這有什麽好考慮的？”蔣南風嘀咕道：“我又不會吃了你！”

不太情願的趙民宇上了蔣南風的車之後，才想起來問：“你大老遠開車過來的？”

“不行嗎？”

“路那麽遠，如果疲勞駕駛出了事怎麽辦？”

“你還關心我的死活啊？”

趙民宇白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去哪？”

“上海大學美術學院。”

車子上了路之後，兩個人都不再說話。

趙民宇的頭靠在座椅上，臉扭向窗外，半睜着眼睛，臉上布滿憂傷。突然出現的蔣南風，又把他的記憶拉回到那個瘋狂的晚上，曾經的心酸與心痛不由得又回到體內，感覺心髒被撕扯着。他不想知道他來上海找自己做什麽，他只是在擔心他會再一次讓自己受傷。

看不到他對自己到來有任何期待、激動與興奮，蔣南風的心也在隐隐作痛。只是，他明白，這不能怪他，是自己當初的沖動與怯弱傷害到了他，而這傷，如今還沒有全愈。

車子到達目的地後，趙民宇看了看表，說：“你先回去吧，我不一定什麽時候出來。”說完就準備下車。

“等一下。”蔣南風叫他，等他回過頭時，忽然伸出一只手，五指j□j他腦後的發絲，将他的頭拉向自己，然後自己的頭也迎了過去，臉對臉、鼻子對鼻子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輕聲說：“沒關系，我等你。”

動作太過突然，趙民宇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他吻了。咬了一下自己被吻過的嘴唇，他只留一句話就走了。“不要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