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年後,趙民宇的個人油畫展在上海某知名美術館開展。作為新生代畫家和知名漫畫家的他被媒體團團圍住,贊美聲雖然是不絕于耳,但各種各樣的辛辣問題也接踵而來。只是,趙民宇依然保持低調,只笑而不語,一切問題由展覽主辦方的發言人來代為回答。

此時的趙民宇,頭發已經剪短,唇紅齒白的臉上戴着墨鏡,精幹與鮮嫩中散發着酷與帥,走到哪裏都有粉絲為他尖叫。然而,總在他不經意的轉身之際,留下一絲抹不去的憂傷和寂寞。

畫展上,在一幅挂在最角落處尺寸也不大的油畫前,有一名女子駐足已久。

趙民宇在陪同一些特別來賓在展廳裏走來走去時,幾次都看到那名女子站在那幅油畫前不曾離去。當展覽快結束的時候,展廳裏的人也所剩不多了,那名女子仍然沒有走,于是,趙民宇向她走了過去。

女子面前的油畫正是去年他為蔣南風畫的畫像,只是他已經把素描改成了油畫,有了顏色,畫中的人更像是真的一樣,就用那樣一雙攝人魂魄的眼睛盯着每一個看他的人。

趙民宇站在女子身後,剛要說話,卻被那名女子搶了先:“你一定知道道林格雷的畫像吧?”

女子說話的時候并未回頭,直到身後的趙民宇始終沒有作答,她才轉過身來看着他。趙民宇之所以沒有說話,正是因為他當然知道道林格雷的畫像,而這名女子之所以在蔣南風的畫像前提起道林格雷的畫像,他猜她必定是知道自己的一些事。

女子向趙民宇伸出一只手:“我叫沈寧。”然後指了指身後的畫像,“我是他的貼身助理。”

趙民宇握着沈寧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然而卻除了“你好”什麽話也沒說。

沈寧看着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接着說:“我猜這一年來,你雖然很忙碌,很充實,也很成功,但你卻一點也不開心。其實,另外一個人又何嘗不是呢?”

趙民宇也看着她,仍然不說話,但他的眼神卻有些躲閃,似乎不想聽到這個話題。

“我知道,你不希望有人在你面前提到他,我也知道,你一定還在怪他一年前的那天突然不辭而別,這是因為你不知道他離開上海的那天發生了什麽事。如果你知道了,可能就不會有你今天的畫展。”說到這裏,沈寧有些激動,淚裏泛起了淚光,并用手捂住了嘴巴,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

趙民宇這才終于用力地吐出一口氣,低沉地問道:“那麽你能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

“那天……”沈小姐似乎陷入深深的回憶。“董事長突發腦溢血進了醫院,他接到我打的電話後立刻往回趕,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是……很嚴重、很嚴重的車禍。董事長不醒人世地躺在醫院裏,我們卻突然無法聯系到他,更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兩天之後,我終于接到外地交警部門打來的電話,說他因車禍進了醫院,渾身多處骨折,生命垂危。”說到這裏,沈寧掉下了眼淚。“我不敢告訴董事長,她還在迷留之際,如果這個時候讓她知道她唯一的兒子為了趕回來看她而出了這麽嚴重的車禍,她一定會撐不下去的。由于他傷的太重,經受不了長途颠簸,所以我們沒辦法把他接回來,只能讓他在當地先接受治療。可是,當他脫離生命危險,能夠轉院回來以後,董事長卻已經不在了。他連母親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這對他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差點哭出聲來的沈寧強忍着傷心,剛要繼續說下去,趙民宇卻打斷了她:“他現在怎樣了?”

“現在……能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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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站起來了?”趙民宇愣了,腦子像被電擊了一樣嗡地響了一聲。

“車禍以後,他有将近一年的時間躺在床上,身上骨折的地方太多了,根本動不了。本來醫生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說他站起來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不肯就這樣認命地躺下去,所以鋼板和石膏都拆了以後,他就強迫自己從床上起來,從翻身到爬行到站立再到行走,他像一個嬰兒一樣經歷了一個很漫長的過程。但他還是成功了,經過無數次跌倒,他慢慢地可以用拐杖走路了。其實……這樣就已經很好了,已經是奇跡了,但他不滿足。他說一定要擺脫拐杖,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隐隐地站起來,只有這樣,才能在你們再次相見的時候,把你高高地舉起來。”

這時,趙民宇默默地轉開頭,因為他已經哭了。為了不讓眼淚掉下來,他仰起頭,睜大了眼睛,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其實……”沈寧又轉過身去,面對着那張畫像,小聲說:“在看到這幅畫之前,我完全不能确定你對他是不是還有感情,是不是還想着他或是還怪着他。這一年來,他完全不曾聯系你,就是怕你知道他出了這麽大的事而分心,怕你因此而想要放棄自己的理想。現在看到你的成功,看到這張畫像,我想他應該沒什麽遺憾的了。”

趙民宇終于還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并默默地抽泣了兩聲。沈寧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紙巾,自己留了一張,另一張輕輕地遞給他。趙民宇接過紙巾,擦了擦眼睛,說道:“這麽大的事,你怎麽能才讓我知道?這一年……他是怎麽過的呀?”

“他是過的很艱難,雖然大部分時間癱瘓在床,但酒店的事還是要親自過問。董事長走了,沒有人能夠為他分擔工作上的壓力,他自己的身體又承受着那麽大的痛苦,內心深處又充滿了對你的自責,所以他精神壓力非常大。是我在知道了你們的事情之後,為他分擔了大部分工作。不過,他并沒有主動告訴過我,如果不是一家首飾工廠把他訂做的一對戒指送到公司來,我還不知道你們之間的事。”

“什麽戒指?”趙民宇愣了一下。

“是一對設計精美做工非常精細的情侶戒指,而且從尺寸上看,都是男士的。對了,我這裏有照片,收到的時候我看它們太漂亮了,就用手機拍了下來。”說着,沈寧拿出手機,調出照片給他看。

當看到那張照片上兩只一模一樣的戒指時,趙民宇完全怔住了。那是他去年出版的那本漫畫書裏男主角買給愛人的戒指,是他憑自己買給蔣南風那枚戒指一閃而過的印象畫出來的。沒想到,蔣南風竟依照它的樣子在首飾工廠訂做了一對一模一樣的情侶戒指,而且從照片上看,這兩枚戒指選用了上好的材質,并且鑲了名貴的鑽石。

趙民宇把手機還給她以後,走上前去,将牆上蔣南風的畫像摘了下來,然後準備交給沈寧。“麻煩你把這幅畫帶給他,告訴他我忙完了這兩天的事就立刻去看他。”

沈寧沒有接,而是搖了搖頭,問:“你為什麽不親自交給他?”

趙民宇遲疑了一下,說:“早一天交給他,讓他早一天知道,他在我心裏一直活着,就像這畫上的人一樣,看過便無法忘記。”

沈寧這才笑了一下,說:“那你現在就去交給他吧。”

“什麽?”趙民宇幾乎叫出來。

沈寧向他身後展廳入口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趙民宇立刻轉過頭望去。在已經不知不覺被清了場的展廳裏,只有入口處站着一個人,就在他對上趙民宇的目光時,将手中的一只拐杖放在了牆邊,然後微微分開雙腿,四平八隐地站着,并向他張開了雙臂。

看着就在眼前的蔣南風,趙民宇愣了足足有十秒鐘,然後才把手裏的畫像輕輕地交給身旁的沈寧,轉過身,向蔣南風飛奔了過去。他已經做好了穩穩地跳到他身上的準備,好讓他把自己高高地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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