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個令人恨得牙癢癢的小家夥正坐在樓梯口,背着他抱着雙膝,不知道在想什麽,看着就可憐。

秦牧陽實在拿她沒辦法,走過去把她圈進懷內,低聲說:“起來吧,地上涼。”

葉子薇稍稍掙紮了一下,就是不服從。秦牧陽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始好言相勸:“只有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說不準連飯也懶得吃。你知道自己的胃,少一頓都要鬧革命。”見她不為所動,他索性挨着她坐下。“過年了,我家很熱鬧,那個鄉下地方還放鞭炮,幾個老人家會給厚厚的壓歲錢。而且外婆那麽喜歡你,你就當陪陪她吧,好嗎?”

說來說去,就是要她屈服。葉子薇撇過臉,告訴自己要堅持!

秦牧陽無計可施,臉色一擺,放開她站起身,冷冷地說:“這事我說了算,你別忘了答應過我,要聽話!”

懂得拿條款壓她,哈,這叫自作自受。葉子薇仰起頭朝半空自嘲地笑了笑:“既然你決定了,就去吧。”

還有什麽不能過的,不就面對未來婆家而已。

到達秦家,秦沛琳破例地正在花園拖地。看到她進門,老大不高興從地給了個白眼:“別亂踩來踩去,把地方踩髒!”

大年三十,每家每戶都在做打掃衛生的工作,就連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秦家二小姐也被安排了任務。深知妹妹一做家務脾氣特別差,秦牧陽沒有多言,拉着葉子薇繞到車庫裏上樓。

因為一早知曉秦牧陽要去值班,秦母林穎華和外婆早就在廚房為晚餐昨準備。秦牧陽進廚房跟二老打了招呼,到客廳叫了聲“爸爸”,便提着行李把葉子薇押上三樓。

“這是我的房間,每年春節我都會回來小住幾天,地方肯定都是幹淨的。”

明顯就是不常住的地方,幾乎占了半層樓的地方就只有床和衣櫃,整個房間空空蕩蕩。

“雖然沒有電視,但可以上網,晚上你要是悶了可以寫寫小說,但是不許熬夜知道嗎?”唠叨了一大輪,完全得不到半分回應,秦牧陽走到窗邊,摟着望向窗外湖景的小人兒,有幾許無奈:“我知道你對這裏的一切都不熟悉,不過凡事從陌生到認識總有個過程。就忍兩天吧,我後天回來就好了,你別生氣?”

動動嘴巴,葉子薇閉上眼,最終還是把“我怎敢生氣”這句話吞回肚子裏。

樓下秦沛琳的聲音喊上來:“哥,開飯了!”

知道她嘴巴硬,秦牧陽也不再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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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年三十團年,今晚的菜比上次豐富了很多。無奈卻依舊是清淡的菜式,葉子薇真心不習慣。他們寧願沾醬油也不願多放點鹽巴,苦了重口味的她。後來想想秦瀚的病,大概一家子都在遷就他,葉子薇又只好忍了。

一家子最齊人就算這天,席間說說笑笑,好不熱鬧。葉子薇根本插不上半句話,索性事不關己,做個隐形人。

飯吃到一半,林穎華突然問:“小葉是幾年幾號出生的?牧陽上次提的日子,我讓大師給你們的時辰八字算一下,如果沒問題就定下來吧。”

被點名的葉子薇報了出生年月日,林穎華默默記下,秦沛琳忽地大驚小怪地叫:“天啊!你竟然比我還要小兩歲?哥,你真的老牛吃嫩草了!”

年齡一直是秦牧陽心裏的刺,被妹妹這樣一挑,頓時就不舒服了:“老什麽牛?我有多老了?”

“差十歲了還不老?三年一代溝啊有沒有?你們隔了三個溝還不止,有話題可聊不?”沒看到老哥的壞臉色,秦沛琳深深地呼了口氣,表情告訴人,她受不了。“我的媽呀,我還得叫一個小自己兩歲的女孩子做嫂子,要命!”

秦牧陽重重地放下碗筷:“你不叫也可以,誰讓你叫!”

“哎喲,是你說的,我不叫別怪我!”

兄妹倆這樣鬥嘴是常事,父母看慣了,不但沒怪女兒反而認為這樣能給家裏帶來生氣,倒是外婆有意見,臉上一板:“大嫂就是大嫂,即使年齡比你小都得尊稱一聲。牧陽才三十出頭哪叫老了?相差十年又算什麽?小孩子別胡說八道!”

被外婆這樣責罵秦沛琳可不依,嘴巴一翹:“媽,外婆總是偏着哥哥!”

林穎華抿嘴一笑:“誰叫你目無尊長。”

“哼!”秦沛琳仍是不忿,夾了塊肉,大口的咬下,才不管幾個圍攻她的人。

葉子薇冷眼看着一切,仿佛他們讨論的事情與自己無關。叫與不叫,嘴巴長在人家臉上,她才不稀罕!

見孫媳婦面無表情,外婆以為她生氣,夾了塊雞腿到她的碟子裏哄着:“琳琳小孩子心性,薇薇別在意哦。”

她比自己要年長還小孩子心性?葉子薇冷然一笑,還沒開口,那邊秦沛琳又吵了:“外婆偏心,雞腿是我的!”

“不是有兩個麽?總你的一份!”外婆說着把另一條雞腿給了秦沛琳,二小姐這才消停了。

晚飯快結束,秦牧陽跟家人報備說葉子薇晚上要留宿。秦沛琳“嗤嗤”地笑了兩聲:“快出嫁的女兒竟然都不在家多陪陪媽媽。要是我,肯定不舍得丢下家人。”

這句話說得秦牧陽的臉色又是一沉,對妹妹老是挑起事端多少有些不高興。他梗着嗓子說:“葉家父母出外了,我怕她一個人照顧不了自己,就讓她回家住,你有意見?”

秦沛琳自小被寵慣,老哥今晚幾番當着外人喝斥她,分明就是有了老婆不要妹,眼眶內頓時就渾了水:“我能有什麽意見?我不就是多口說句?都沒有言論自由了嗎?”

“好了好了,小葉想住下就住吧。琳琳你呀,媽媽放長眼看看,以後你有男朋友時是不是像現在那樣說得輕松。”

“哼,我心裏總是向着家人的!”

林穎華适當解圍,給了秦沛琳臺階下,一頓團年飯總算有驚無險地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若非一番寒刺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存稿箱君:丫的你居然文藝了。

……

42

晚飯吃太久,飯桌還沒收拾秦牧陽便風風火火地趕去上班。

少了熟悉的人,葉子薇頓時覺得自己跟這裏更格格不入。幫忙洗好碗,她随便編了個借口便回房間休息。

自從賣掉房子後,她搬到秦牧陽家,住不了幾天,又換了另一個地方。偌大的房間,吭個聲都幾乎會有回音,她不喜歡,有種住進深山的感覺。

不過要是深山還好,起碼落得耳根清靜。

因為遷就大少爺,晚餐吃完後天還沒黑,在房間發了會兒呆,有人敲門。她還沒開口應答門就被扭開了,是外婆。

“需要幫忙嗎?”

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在這個家,只是這個老人家真心對自己好。葉子薇不怪她的無禮,搖頭說:“床鋪棉被都齊了,沒什麽需要幫忙的。”

“今晚刮大風,如果不夠暖櫃子裏還有棉被,浴室裏的洗護用品都是新的。你剛才都沒吃什麽,是不是飯菜不合口味了?嗯,你知道牧陽他爸爸生病,一家子都要遷就他的飲食,我就說了幾次叫他媽媽把菜分開做,她就是死心眼不聽。要不我給你炒些蘿蔔糕,洗完澡後就下來吃吧。”

外婆一開口就停不下來,有點唠叨,葉子薇擺擺手,“外婆,不用了。”可惜對方鵍不聽她說話,轉身就出了去。

過分熱情也是一種負擔。

葉子薇嘆氣,到浴室洗了把臉,對着鏡子裏木讷的自己拉了拉嘴角。

笑一笑好嗎?春節呢。

可是笑不出來,她甚至連話也不想說。

憋屈嗎?的确憋屈。但從媽媽拿走一百萬那刻開始,這一切早就料到。埋怨沒用,反抗不起來,所有事已不可回頭,她只能早日習慣麻木。

客廳裏比剛才多了一個人,林二正在興致勃勃地跟秦瀚對弈。林二這個人,對于秦家來說不知道扮演一個啥樣的角色。他應該是林穎華哥哥的兒子,關系上是姑侄吧,跟秦家來往最密切,或許他真的會是秦氏家具的未來接班人。

見她出現,那家夥又俏皮地眨眨眼,葉子薇冷淡地移開視線,縮到沙發一角看新聞聯播。

外婆很快把炒蘿蔔糕端出來,香氣迅速在室內擴散,成功挑起了葉子薇的食欲。把托盤放下,外婆吆喝着林二來吃。林二笑着朝她擺擺手,說剛吃完飯,再吃怕胖。

“男孩子也怕這個?又不是常常吃。”外婆不以為意:“我加了XO醬炒,還放了辣椒,味道一流。”接着給葉子薇遞過筷子:“他們總怕胖沒口福,薇薇你多吃點。”

葉子薇這人對美食一向來者不拒,她天生就吃不胖,沒有減肥困擾。況且剛才是真的沒多少食物下肚,根本還沒飽。XO醬炒蘿蔔糕的确好吃,裏面放了小蝦米,很香,葉子薇許多年都沒吃過家人親手做的糕點了。

小丫頭津津有味的吃相自然最讨老人家歡心,一盤不夠,外婆又到廚房端了另一盤出來。

林二那邊快被秦瀚将軍了,仍分心看過來:“這東西油分重,你就不怕長脂肪麽?”

“怕什麽?女孩子胖點好,将來生個胖娃娃!”

“噗”!一口蘿蔔糕哽在喉嚨裏,葉子薇即時停下筷子。生孩子,她想都沒想過。

過了一會,林二跟秦瀚對弈勝負已分,林二自然是敗北的那方。這時秦沛琳從二樓下來,她已經換過衣服,還打扮得花枝招展,滿身彩布條像個吉蔔賽女郎。

秦瀚瞥了女兒一眼,邊收拾着棋子邊問:“又出去玩了?”

秦沛琳挨過去彎身摟住父親的肩膀撒嬌:“爸,今天除夕,林二帶我去倒數。”

“就只知道玩,女孩子人家出入那些品流複雜的夜場不好。”

口吻跟秦牧陽如出一轍,都是個古板的男人,葉子薇抿抿嘴,心裏悄悄腹诽。

林二笑着起身為表妹解圍:“姑父放心啦,帶這丫頭去的地方我肯定是篩選過的,絕對安全。”

“是呀是呀,難道林二會害我不成?”

兩個年輕人都這樣說了,秦瀚也不是個暴君:“去歸去,不許太晚回來。”

“知道啦!”秦沛琳親了親父親的臉,高興地拉走沙發上的手袋。

林二經過葉子薇身邊,附身輕聲問了句:“漫漫長夜,很悶的哦,你要去不?”

秦沛琳的耳朵超靈,站在門口擰着手袋的肩帶不悅地叫:“初歸媳婦當然在家陪幾老,學什麽人上夜街!”

葉子薇本來就沒打算去,懶得跟她争辨,撇過頭說沒興趣。

真不像她。這個小女人以前明明活得很張揚,這次見面,小野貓竟然把利爪都收起來了。林二對此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是不是——活得不快樂?

“林二,走不走啦?”

秦沛琳不耐煩地大聲催促,林二再次看了葉子薇兩眼,小野貓只留給他一個寂寞的背影。好吧,他也不要自讨沒趣,聳聳肩便偕同秦沛琳走了。

除夕夜在家就那麽個消遣,看春晚。外婆對此沒興趣,很快就離席。林穎華裏裏外外跑了幾趟,把用來開年拜神的東西準備妥當,便推了輛輪椅出來,與秦瀚散步去了。寬闊的客廳內,只剩下電視機裏的吵鬧聲。

葉子薇不喜歡大房子,因為空間越大,安全感越稀薄,特別是身處于陌生的環境,每坐一分皆如坐針氈,總覺得這裏不屬于自己,她找不到可融入的地方。

關掉電視回房間,為了消磨時間,洗澡就花大半個小時。從浴室出來,看看手機九點不到,還早着呢。窗外北風呼呼,大概沒啥人氣,室內也不見和暖多少。

沒有電視,忘了問無線網絡的密碼,筆記本形同虛設。寫文麽?腦內一片空白,除非把主角虐死,不然她想不出啥好劇情。

躺要陌生的床上,情況跟剛才無異,只不過是從一個大空間轉到另一個大房間,同樣孤寂。

房間外又傳來“篤篤”聲,緊接着門把手被用力地扭動了幾下。下了鎖,門打不開,外婆焦躁地問:“薇薇,你睡了麽?”

不想解釋太多,葉子薇掀開被子,關掉大燈,就着夜色去開門。

房間外的走廊燈陰暗,依稀看到外婆一臉關切:“這麽早就睡覺了?很無聊吧?你婆婆公公回來了,下去聊聊天?”

葉子薇揉了揉額角,佯裝疲憊:“不了,有點困。”

“這樣呀。”可惜的神情一閃而過,外婆還是笑了笑:“沒關系,那早點休息。三樓就你獨個兒在,怕嗎?”

“不。”她不怕孤獨,只怕黑暗中的胡思亂想,那會讓她覺得自己無依無靠。

“勇敢的孩子!那我走了哦。”

這個老人家,肯定是對自己很放不下心。“我沒事,外婆你別再上來了,三層樓爬起來挺辛苦的。”

“我的腳最近好酸疼,上三樓的确蠻累的,平時牧陽不回來我可都不會上來啦,哈哈。”外婆挺樂觀,累也不會苦起臉,葉子薇倒替她有點心疼,到底有沒有人關心這個老人家?

“好啦,我不妨礙你了,晚安。”

送走外婆,剛才衍生出的那麽丁點睡意也消失殆盡。怕開燈會被以為還沒睡,葉子薇沒再踫電燈開關。應該把貝殼小臺燈拿來的,沒了那昏暗的黃光,她睡不着。

抱着枕頭坐在床上,依靠電腦屏幕映照出來的白光作為亮點環視室內,四周黑影重重,總怕有什麽東西會跑出來。

掏出藏起來的煙,點燃。腥紅的火星在半空顫動,熟悉的尼古丁味充斥着嗅覺。她合上眼,強迫自己別去想,僵持片刻,電話鈴聲就這般毫無防備地傳來,吓了她一跳。

看看手機屏幕,名字顯示是那個狠心的臭家夥。真不想接,然而卻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只好按下通話鍵。

“我聽外婆說你睡覺了?”秦牧陽以為她會在客廳,打家裏的座機,結果卻說她早就回了房間。

明知她睡覺了還打電話回來,這不是明擺着要騷擾她嗎?葉子薇撇撇嘴,愣是不說話。

秦牧陽剛處理了點事情,現在才空閑下來,沒聽到小妻子說話,知道她又在鬧別扭。暗暗換了口氣,軟着聲問:“很累嗎?”不明白那個好親戚應該走了吧?怎麽她還是一阕不振的樣子。

葉子薇呼了呼氣,換了個座姿,撚滅還剩半截的煙,朝着漆黑的房間內幹瞪眼,就是不理他。

秦牧陽不死心,自顧自說:“外婆說你吃了她妙的蘿蔔糕,還吃了很多。那東西麻麻辣辣,你的胃不好應該淺嘗一下就行,不然半夜鬧胃痛就麻煩。到樓下去跟我媽要個保溫杯倒些熱水上樓吧,方便吃藥。”

大過年還詛咒她鬧胃痛,黑心的男人!

“今晚過了半夜十二點家家戶戶會開年拜神,我已經跟我媽說了,別去吵醒你。拜完神後鞭炮聲會響個不停,鄉下地方就是這樣。要是吵醒你別怕,用被子蒙着頭吧很快會過,真睡不着也可以打電話給我。”

這麽擔心幹嘛一開始要把她扔到這裏來?葉子薇鼻子一酸,更不想說話了。

通話持續了有十幾分鐘,秦牧陽唱獨腳戲都累了,彼端的人依然不肯回應半個字。他嘆了口氣,很是無奈:“你仍在怪我把你獨個兒丢下嗎?”

知道就好!

“我只是不想你一個人留在那邊孤孤單單。”

在這裏就不孤孤單單嗎?

“在我家起碼有人照顧你的飲食,不會讓你餓着肚子,還有他們待你也不差。”

就外婆和藹些其餘人都把她當透明更別說他那個嬌蠻的妹妹總拿入骨入肉的苛刻說話給她當開胃菜!葉子薇好想把這句沒加标點符號的話給吼過去,可最終還是按捺住。

“真的不打算理我嗎?”開始裝可憐。

“……”

“好吧,那我挂線了。”秦牧陽頓了頓,試探性地再問:“真的挂了哦?”

葉子薇咬着牙,索性狠下心把手機扔在床上,拉過被子蒙住頭,睡覺!

作者有話要說:家人是習慣多年的家人,即使妹妹态度差,因為習慣秦牧陽還沒反應過來,所以暫時葉小妞仍然比較憋屈。

寫秦牧陽有缺點并非想抹黑他,而是讓這個角色更真實。世上無完美的男人,但不可否認,他是個好男人。

43

春節對于大家庭來說,真是個讓人鬧心的節日。

葉子薇本身對睡眠環境要求甚高,有點聲響都會半夜驚醒,更別說那此起彼伏的鞭炮聲。瞪着眼好不容易挨到快天亮,終于消停點了,才眯着一會兒,又有人來拍門。

“薇薇,起床了嗎?薇薇?”

葉子薇哀嚎一聲,坐起身抓狂地扯着頭發。睡不好她會暴躁,睡着被人吵醒更想殺人!氣勢沖沖地去開門,面對外婆的笑容滿臉,又萎縮地敗北。

“還沒醒呀?七點多啦,春節第一頓早餐,一定得起來吃,不然以後整年都會賴床。”

這是什麽規矩?葉子薇只差沒仰天長嘯:就讓我整年都賴床好不?

不滿的情緒只能放心裏,洗完臉下樓,餐桌上秦瀚早已就位。葉子薇走過去叫了聲爸爸,他淡淡地嗯了聲,翻翻報紙繼續看。

外婆捧着熱騰騰的粥從廚房走出來,葉子薇忙迎上去接過。桌上有粥,有年糕,還有些迎景的春節小吃。碗筷就只有四副,是不是沒算對?

“琳琳昨晚瘋到半夜,她不會起來吃早餐的啦。”外婆替她消除這個疑問,葉子薇不禁又腹诽這家人的特殊對待。

廚房裏林穎華泡好茶捧着托盤出來,走到丈夫身邊叫了聲:“小葉過來!”

葉子薇愣愣地過去,跟婆婆打過招呼,林穎華朝地上一揚下巴:“跪下!”

啥?葉子薇以為自己聽錯,呆呆的瞪着婆婆。

林穎華放下托盤,把一杯茶遞給她:“我也不求你以後會早起給大家做早點的了,今天大年初一,你就跪下給公公敬杯媳婦茶算了。”

跪長輩這個動作,除了父親的離去,葉子薇一輩子都沒對在世的人做過。非要這樣做嗎?還是這叫下馬威?葉子薇咬着唇,眼內淚光盈盈,只覺很委屈。她甚至還沒過門呢,就要行這般大禮?

興許是看出她的不情願,秦瀚放下報紙:“又不是舊社會,不用跪了,随便喝杯茶就可。”

“是呀,跪這種事等擺酒過門那天再做吧。”外婆走過來替她解圍,拉了一把椅子,示意女兒坐下。“讓薇薇給公公婆婆敬杯媳婦茶吧。”

“既然你公公說不用,就免跪了吧。”林穎華這才不情願地坐下。

外婆端起杯子拉拉葉子薇的衣袖:“薇薇,先敬公公。”

葉子薇氣得想發作,看到外婆讨好的笑容時才抑制下來,接過杯子,忍氣吞聲地遞到秦瀚面前:“爸爸,喝茶。”

“叫公公!”林穎華糾正。

葉子薇噎下一肚氣,壓着聲道:“公公,喝茶。”

“嗯。”秦瀚接過茶啜了口,然後給葉子薇一封紅包。

稍後輪到林穎華,喝過茶後她的臉色和緩了不少,同樣地給了葉子薇一封紅包。“外婆,讓小葉也給你敬一杯吧。”

“不不,我又不姓秦!”外婆擺着手拒絕了女兒的美意,笑着塞了封紅包給孫媳婦。“身體健康哦,最重要是跟牧陽要恩恩愛愛。”

葉子薇強笑着道謝,默默地回座位坐下。

吃過早飯,林穎華說兒子不在,就由媳婦代替他到廟裏去點香塔。

秦家是個極傳統的家庭,而且迷信。站在煙霧彌漫的小寺廟內,林葉子薇只差沒被嗆死。香塔吊得密密麻麻,十幾二十個疊在一起幾乎有兩層樓高。大概是認為越高越好,所以秦家的兩個香塔在最頂端。葉子薇舉着小竹子,脖子伸得快成長頸鹿了,竹子頂端插着的蠟燭還是沒夠到。

許久以後終于完成,從寺廟出來,她發現外套的胳膊位置被香燒焦了一個黑孔,身上還撲滿了香灰。她想要是以後每到春節都這樣,真心會讓人瘋掉,于是少不免又在心裏把秦牧陽罵了個夠。

秦家是大戶人家,走訪的親戚絡繹不絕,單是招呼收拾就會累死人。對于這個新媳婦,大家滿是好奇,林穎華倒沒把她當外人,會熱情地介紹。

晚上回到房間,葉子薇渾身散架了,連澡也沒洗,倒頭便睡,自然錯過了有人打回來的電話。

年初二情況好了些,不用敬茶不用跑寺廟了。來的人仍然很多,有秦家的也有外婆家的親戚。中午林二一家在這吃飯,那對叫舅舅和舅媽的人自然是把她評頭品足了一番。林穎華去買了幾條大魚回來,打算涮火窩。

沒有用人,葉子薇這個媳婦自然要到廚房幫手。把大魚往水槽裏一扔,林穎華拿起菜刀做了個示範,吩咐她依樣畫葫蘆切魚片。

葉子薇這個廚藝白癡從未做過此等事,抓着菜刀不知如何下手。屋外歡聲笑語,他們不知在玩什麽,林二的呼聲最高,偶爾間隔着秦沛琳的尖叫聲。葉子薇咬着唇,真想把所有一切扔下跑掉。淚眼中閃過很多人的臉,有些難關一定要闖過去。于是手起刀落,原本要求薄薄的魚片變成了又肥又厚。

吃飯的時候這樣的手藝少不免糟人恥笑,葉子薇默默地吃下自己的勞動成果,把眼淚往肚裏流。倒是出人意料地,沒想到林二會幫她說話。

“我想表嫂也是個嬌生慣養的人,平常應該也不進廚房的吧?你看她的雙手都被魚刺劃得傷痕類類了,秦沛琳你好意思說人家嗎?”

秦家二小姐一臉不屑:“當人家媳婦就是這樣的啦?”

“嘿嘿,你啥都不會,看将來誰要娶你!”

被表哥看輕,秦沛琳尤其憤怒:“我這輩子不嫁不行嗎?我要在家侍奉我爹媽終老,哼!”

林二哈哈大笑:“那秦家的竈縫可有東西塞住了。”

“林二閉上你的爛嘴!”

“啧啧,潑婦!”

葉子薇猜林二這人在秦家也是瘋慣了,看長輩們對他的挑拔也不加阻止,還笑着附和。葉子薇沒覺得有多好笑,吃飽了拎起自己的碗筷進廚房,狠狠地灌下一杯冷開水,把火氣壓下去。

換作以前,她早就拂袖而去,但今非昔比。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容忍是不是為了秦牧陽,想起條款裏他的要求:要知道進退容忍,不得對長輩做出不敬的行為。她笑了笑,這個男人真聰明,很有先見之明,

洗幹淨水杯,到客廳打開電視。飯廳那邊還沒結束,隐隐約約聽到那個叫舅媽的女人跟林穎華議論她如何如何。或許是說她不合群,太冷傲,林穎華回了什麽話,葉子薇沒留意,反正她不在乎。

一頓午飯鬧到下午三點多,親戚終于離去,葉子薇幫忙收拾好地方後回房間。終于得到片刻的休息,到窗臺坐下,打開手機給子菁和郝妙編新年快樂的短信。

兩個女人都沒即時回複,她扔下電話攤開雙手,掌心和手背還真的傷痕類類,才幹了兩天活,皮膚都皺了。當初不應該妥協,就讓那家夥去找拿走錢的媽媽算帳好了。只有她那麽蠢,把自己逼到一個如此難堪的境地?這樣的日子,才是個開端呢。

重重地嘆了口氣,無事可做,抓起手機上網,打開小說站随便挑了篇長文看。

沒人打擾的時間很容易流走,當外面傳來腳步聲時,她才從故事中擡頭。彼時窗外天色已暗,房間門“咔”的一聲被推開,那個消失兩天的臭家夥終于回歸。

“我回來了。”

見面第一句,是廢話。

“在幹什麽?”

又是廢話,葉子薇沒打算回答,默默地關掉手機上的網頁。

秦牧陽走過來,自然而然地把她圈在懷內。估計他是一回家就跑上樓,外套還帶着室外的寒冷,葉子薇打了個顫。

“冷?衣服穿那麽少。”他走到床邊把她的外套拿起,過來為她穿好。給沉默的她順好頭發,拍拍肩,一眼就看見衣服上那個黑孔。“你昨天到廟裏去了?”

葉子薇攏攏頭發,垂首不語。冷不防秦牧陽握住她的手,遞到靠窗邊的地方,就着外面的光仔仔細細的察看。雪白的肌膚上,一條條細而紅的劃痕清晰可見。迅速拉起她另一只手,一模一樣的情況。

“這是幹什麽?”他的語氣重了幾分。

葉子薇擡起頭,索性把雙手舉到他鼻子前:“香嗎?”

一股子的魚腥味,秦牧陽臉露疑惑:“你殺魚?”

“哼哼。”她冷笑,把手收回,走進浴室擠了些沐浴露,拼命地搓手。這股魚腥味跟了她一個下午,無論怎麽洗都去不掉。說不出有多厭惡,以前自己身上只有好聞的香水味。如果婚姻就是讓一個女人變得肮髒邋遢,果真活該她對婚姻沒期望。

“我媽讓你做的?”

身後他又覆上來,把她整個人籠罩在溫暖的懷裏。葉子薇才不會蠢得在他面前編排他家人的不是,沉默地把手洗完,轉身要推開他。奈何腰間一緊,人已被揪起放坐到洗手臺上。他的頭一低,捕捉住她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44

秦牧陽的回歸無疑解救了葉子薇,那家夥饑渴地把她吻得死去活來後,便拉着她到樓下找藥膏。

手上的傷口都一一塗遍後,她被勒令坐着休息,晚餐秦牧陽代替她到廚房去幫忙。當然也只是做做樣子,秦家二老又怎舍得讓兒子孫子幹活,他就轉了一圈就被趕了出來。

秦瀚又在陽臺外做一日一次的喂魚運動,秦沛琳大概還在房間睡覺沒出現,客廳裏就剩兩小口。秦牧陽從衣兜裏拿出一個紅包塞給她:“雖然遲了點,不過又長一歲了,新一年裏最重要是身體健康,還有要聽話,乖乖的別總是嘔氣。”

完全就是一副老爸管教孩子的嘴臉,葉子薇實在無語,捏着紅包把玩,看厚度大概不少錢。說真的秦家在金錢上頗慷慨,是不是都知道她窮,出手特別大方?兩天收了幾個紅包,比得上普通人幾個月工資了。

四下無人,秦牧陽貼近她,扒扒她的頭發,又捏捏她的小臉,一副愛不惜手的樣子。分開幾天,特別想念這個小人兒,以前他不會認為自己是個癡情種,但當你真愛上一個人,所有堅持皆成浮雲。

小家夥被他騷擾萬般不耐,卻只敢怒不敢言。她越沉默,越像個悶葫蘆,越惜字如金,他就越喜歡逗她。他知道她不快樂,如果可以,他願意掏心掏肺,讓她知道,他是多在乎她的一個微笑。

“還沒開飯,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葉子薇想說不,他已經起身。這個人是行動派,嘴上詢問卻永遠沒機會讓人說不,縱然不想她又能怎樣?

跟廚房裏的家人報備了一聲,秦牧陽牽着她的手往屋外的湖邊走去。

北風吹了兩天,到傍晚終于靜止了。天色陰暗,一眼望過去的別墅皆亮起燈,映在靜止的水面中,有一份說不出的寧靜。

“冷嗎?”他們在一顆楊柳樹下站住,秦牧陽為她拉緊了衣襟,不讓冷空氣鑽進去。

葉子薇搖搖頭,走近湖邊的圍欄。眺望遠方,湖面平靜無波,猶如一潭死水,她的心亦然。不見喜,不見悲。

秦牧陽靠過來,為她執起落在頭頂的一片枯葉。這個女人就跟手上的枯葉一樣,了無生氣,他突然好懷念她豎起一身刺跟他吵架的模樣,起碼比現在強多了。“薇薇……”他輕輕呼喚:“真的不打算跟我說話了?”

同樣的問題,前天晚上他就問過。葉子薇側過頭,木然地開口:“你想我說什麽?給個指示吧,我會聽。”

秦牧陽暗暗握拳:“我有那麽專`制嗎?”

“沒有。我們簽了協議的,我現在只是努力地做到你的要求。”

“見鬼的協議!”秦牧陽壓着聲低吼:“那份協議本來就是你主動提出的,如果你後悔,我可以馬上回去把它撕毀!”

“不必了,本來就是我欠你的。”這段金錢交易而來的婚姻,即使沒有協議的約束,她也是受制的一方。

像她花一般的年齡,該是恣意的揮霍青春才對。然而現在的自己已經被磨得沒了脾氣,每天行屍走肉地執行他們下達的任務。她知道這樣不正常,才二十三歲,卻有如此蒼老的心境。時間久了,她都要懷疑自己有憂郁症。可是她能怎樣?他怪她不說話,其實是她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薇薇,我不想你這樣。”他把她抱住,貼着她的耳邊低喃:“我是真的喜歡你,真心想對你好,你沒感覺到嗎?”

她不知道!她就是感受不到!抿緊唇,淚液在眼眶內晃動,她轉身把額頭抵在他的胸前,死死地拽住他胸前的衣服,一直咬住唇。

秦牧陽不想逼她,只能緊緊地把她擁住。

時間仿佛靜止,夜慕終于悄悄降臨,灰蒙蒙的天空完全被深黑的顏色取替。回到家飯桌上已經擺好碗筷,秦牧琳拎着座機準備給老哥打電話,看到他們進門努努嘴,扔下話筒喃喃的埋怨他們天黑也不知回來。

席間林穎華宣布了婚期,說二月十四日沒問題。“話說小葉,葉老什麽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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