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繡球

當孫俏轉着錢袋子,慢步踱到風月樓的大門前,眯了眯眼睛看着滿樓的紅燈籠和頭頂閣樓之間相連的飛橋,視線所及的所有建築都是用朱漆所鍍,碧瓦朱甍,分外華美。

樓上的廊內也沒有濃妝豔抹的男女熱情攬客,只坐着幾個頗為端莊優雅美人靜靜撫琴,琴聲不大卻溫柔纏綿。

孫俏想起自己以前似乎在什麽地方看過關于青樓的記載,青樓其實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妓院,它屬于古代一種高級會所,在沒有足夠的錢財下,不是才子王公貴族還進不去。在這裏面就算是那幹檔子事,也大多都要講究個你情我願,更沒有什麽逼良為娼一說。

“唉喲,這不是對面的孫二姑娘麽,今兒個是想來咱們風月樓坐坐麽?”

孫俏看着朝自己迎來的一個約莫三十不到的美婦人,身材勻稱,淡妝濃抹,有些眼熟。

“袁媽媽。”

被孫俏喊做袁媽媽的美婦人拿着紅繡帕捂嘴一笑,一雙眼睛将她頭打量到腳,目光最後定在她右手一根指頭上直打圈的錢袋子。

“姑娘可知咱這門檻兒費是多少?”說着,她就往斜對面那座頗為簡陋的雲盛客棧看去,只見那邊燈火闌珊,整座不大不小的樓格外冷清,與他們這邊的風月樓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而且她早上可親眼見着方家派人上門讨債,将客棧一樓砸了個徹底。

“十兩嘛,我有。”孫俏把錢袋子往頭上一扔,又伸手穩穩接住,只聽得裏面發出叮叮聲響。

在風月樓裏的人眼中,十兩不過是一點小小的門檻費,但在普通人眼中,十兩可以讓他們全家溫飽一整年了。

孫俏這話倒是讓袁媽媽臉上有些訝異,不過收到孫俏遞來的銀兩,她很快便笑道:“姑娘裏面請。”

一進門,熱鬧的聲音更盛,隐隐還聽到不知從何處傳來各種絲竹樂器聲伴着女子婉轉的歌喉,格外動聽,池塘水榭、紅樓飛橋,觸目所及的每一處都經過精心雕琢。

美人如雲,淡淡的胭脂香缭繞在孫俏的鼻尖,此時的她就像個涉世未深的孩童一般,東走西瞧,滿眼都是好奇和驚嘆。

某扇精美的欄窗後,一名年輕男子的目光緊緊鎖住那抹紅色嬌小的身影,一雙眼中有化不開的柔情和思念。窗外有風徐徐吹來,他長如流水的黑發随着白衣微揚。

孫俏一路走一路問,終于到了樓中聚賭的地方,大多都是一群衣着光鮮的貴人聚衆打葉子戲或者猜骰子,與外面那些賭坊不同的是,他們周圍都有美人環繞,端茶遞水,好不惬意。

放眼整座風月樓的客人,男人居多,女人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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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孫俏衣着沒那麽光鮮還是因為模樣太稚嫩,總之進來這麽久也沒見一個美人上來對她獻殷勤。她倒不甚在意,只默默欣賞着各款美人的風姿,不得不說,這風月樓的男女個個都是多才多藝,模樣身姿更是沒得挑,要是放在現代恐怕都是當明星的料子。

本想去看看他們玩骰子,哪知還沒湊近,後面不知是誰拍了幾聲掌,女人嗓門兒極大:“喜事喜事,今晚咱們風月樓瑾月公子準備抛繡球了,有興趣的貴人還請移步明月臺。”

女人這話剛一落,周圍似乎安靜了那麽一刻,很快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玩意兒,有人更是激動問道:“瑾月公子便是你們這風月樓裏那個從未露面的花魁嗎?”

大嗓門女人點頭笑道:“可不就是,各位貴人有興趣的趕緊啊,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瑾月公子那可是有價無市的主兒~”

孫俏站在一旁有些不解地看着幾乎所有人滿面紅光的激動模樣,還有人已經不顧身份地開始跑了起來,似乎生怕去晚了一步。

她自顧自疑惑呢喃:“男人也能當花魁嗎?”

周圍不知是哪個熱心腸的美人路過時轉頭輕飄飄回了她一句:“咱樓裏的花魁從不分男女,只看實力,瑾月公子也不是想見就能見的,今晚來的人都是走了大運道。”

望着美人遠去的倩影,孫俏倒是又有些好奇起來,不由随着人群,往那所謂的明月臺走去,看熱鬧嘛,誰不喜歡。

此時明月臺下人頭攢動,孫俏觀察着,這是個極大的露天場地,擡頭便能看見一彎明月,滿頭繁星,但似乎天上的一切都亮不過這風月樓。

此時袁媽媽正拿着一個紅繡球站在用彩色琉璃鋪成的高臺上,旁邊有一男一女,男的撫琴,女的彈着琵琶,均是花容月貌,仿若一幅畫卷。

“今日咱們瑾月公子高興,等會接到此繡球者,今晚便可與公子共度良宵。”

孫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只覺得這袁媽媽說話間似乎多看了自己兩眼。

袁媽媽的話說完後,整個明月臺下發出劇烈的歡呼聲,有男有女,幾乎個個激動得手舞足蹈。

東梁和西蒼人都極力追崇美人,孫俏今日才明白書裏這句話的意思,只覺得就算是現代的追星也不過如此了吧。

袁媽媽身邊兩位美人奏樂的聲音突然由輕緩變得急促,只見袁媽媽背過身去,高高一擡手,大紅的繡球被抛得極遠。

前面的人擡頭,目光緊随着繡球移動,最後皆轉頭,眼看着它直直落在一個紅衣小姑娘的胸前。

孫俏本站在離明月臺最遠的地方,因為前面人太多,她可不想被擠成餅,索性就站在離人群大概隔了半米遠的位置,然後雙手環胸地站着看熱鬧,哪知道‘鍋從天上來’,一個小小的繡球不知怎的還能被抛這麽遠,直接落在她胸前。

幾乎是瞬間,她就被無數雙眼睛看得頭皮發麻。

人群裏不由發出一陣陣遺憾之聲,還有人開始不滿起來。

“切,竟然落在一個黃毛丫頭手裏。”

“袁媽媽是練家子吧,一個繡球能抛這麽遠?”

“這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能伺候得了瑾月公子?簡直笑話!”

“大爺我出兩千兩,不知今夜可有榮幸見得瑾月公子?”

此時的袁媽媽早已轉回身,笑回着衆人的話:“之前媽媽我便說清楚了,今夜規矩只認繡球不認其他,貴人們就是拿萬兩黃金都沒用。”

孫俏眼帶疑惑,來風月樓的人大多身份都不簡單,但這袁媽媽說話看似帶笑,那語氣卻十分硬朗,仿佛絲毫不畏懼得罪了什麽貴人,而且……她看着手中的繡球,感覺事情并不簡單。

就在衆人或憤然或遺憾之下,孫俏往一旁的桌子上一站,清了清嗓子,說出一句讓衆人詫異不已的話。

“既然如此,繡球起拍了,價高者得,各位客官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袁媽媽本在為今日圓滿完成上頭交代下來的任務而高興,哪知這人竟就這樣給她當頭一棒。

她語氣略帶急切:“這……壞了規矩啊姑娘。”

孫俏站在桌上,隔着下面人海,目光與她對視,笑眯眯說道:“袁媽媽之前說的規矩是,今夜只認繡球不認其他,所以我把這繡球賣給更需要它的人不也一樣?”

“這……”袁媽媽聽完她的滿口歪理,拿着繡帕揩了揩額上并不存在的汗,手帕擋住了她的眼睛,她的餘光直往左邊某處瞟去,得到什麽指示後,她才慢慢将手絹放下,笑道:“也是這個理兒,姑娘請自便。”

孫俏哼着小曲兒出了風月樓,望着天上一彎月亮,覺得格外賞心悅目。

那繡球最後被一個滿腦肥腸的中年男人拍去,孫俏在心中替那什麽瑾月公子默哀了片刻,心嘆:今晚怕是一支鮮花只能插在牛糞上了。

随後她又看着自己手裏的三張銀票,把其他都抛諸腦後,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像只偷腥的小狐貍。

另一邊,袁媽媽跪在光線稍顯昏暗的屋內,看着前邊做工精美絕倫的紫檀八扇屏,低頭,“屬下辦事不利,還請主人責罰。”

屏風後的人似乎坐在搖椅上,空氣裏時不時發出一些‘吱嘎吱嘎’的輕微聲響。

袁媽媽先是聽到一陣笑聲,這讓她背上直冒冷汗,一張臉似乎瞬間失去了血色。

“無礙,這才像她。”

年輕男子的聲音依舊如往常一般有些慵懶。

袁媽媽頓時松了一口氣,她已經聽出來了,這位主子今日的心情是真的很不錯,連說出的話都隐隐帶着幾分笑意。

“那外面那個買了繡球的人……”

“把三千兩給他,至于說辭,你自己看着辦。”

袁媽媽恭敬應是,“屬下告退。”

屏風後,墨色長衫的男人抱着一柄入鞘的劍,站在正坐于搖椅中望着窗外賞月的白衣男子身後,有些不解地問道:“那姑娘對主人有何用處嗎?”

“你不必知道。”

年輕的男子唇微勾,一雙眼睛似乎盛滿月光,那樣的美麗足以引得世人如飛蛾撲火般只為溺死在他那雙眼睛裏,而他眉間的一點朱砂痣更是妖冶奪目,攝人心魂。

作者有話要說: 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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