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蠱人
孫俏心一沉,下意識往後退,不料被腳下一塊石頭絆倒,一下子跌倒在地。
幾個男人手中的大刀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刺眼,她瞳孔劇烈收縮,她承認她不想死,她還有很多東西放不下,她還沒好好享受全新的人生,她還沒找到那個她想找的人。
但現在的她毫無還手的能力,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她知道每個人都有命數,該怎樣就怎樣,沒辦法的事。
電光石火間,竹林裏的風驟起,竹葉摩挲的沙沙聲清晰地侵入每個人的耳膜,落葉狂舞,飛沙走石。
孫俏沒有感受到預料中的疼痛,只先聽得刀劍落地的哐當聲響和一聲接一聲的悶哼慘叫。當她睜開眼時,身前的幾個持刀男人已經全部倒地,每個人的手腕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扭曲狀,他們手中落地火把點燃了地上的枯葉,火焰開始蔓延。
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裏的男人站在逐漸蔓延的火光中,正對着孫俏,兩人不過三米之隔。
他是誰?為什麽要救她?他有什麽目的?
孫俏腦海裏盤旋着這樣幾個問題。
黑袍男人卻慢步向她走來,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孫俏看着眼前那只近在咫尺的手從寬大的黑袍裏露出來,白淨修長、骨節分明,十分好看,但這無疑是一只男人的手。
孫俏跌坐在地上,以她這個角度,可以隐約窺見其白皙的下巴。她猜想着,這應該是一個十分俊美的男人,并且其武功深不可測。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自己的手,任由他将自己拉起來,他手心的溫度比她涼,接觸之後還能感覺到上面似乎有一層薄薄的繭。
孫俏想将自己心中的疑問問出口,但見他的裝束,心知他不會與她多說,最後她也只好說道:“謝大俠救命之恩。”
很俗套的臺詞,但孫俏想來想去也只能說出這樣一句話。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只覺這個人輕輕握着自己的手似乎忘了放開,在她微微用力掙脫時,他的手才松了開。
黑袍男人微微搖頭,然後緩緩側身,指着不遠處還被捆在地上的孫孟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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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俏這才想起她是來救人的,不由朝他拱手抱拳,快步朝孫孟璋跑去。
黑袍男人似乎在看她,他就靜靜站在越燃越大的火光中,衣袂翩飛。
孫俏解開了孫孟璋手腳上的麻繩,扶起已經因被捆綁太久而有些站不穩的他,然後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火光中的黑袍人。
這樣的對望畫面持續了好一陣,直到被突然闖入林子裏的另一個人打破了。
“怎麽着火了,孫姑娘你沒事吧,小爺來救你了!”
畢善直跑了進來,語氣略喘,他绾在玉冠裏的發絲已經有些淩亂,眼神不斷搜尋着孫俏的身影。
孫俏在詢問了一句孫孟璋可否還能走的話,得到對方一句“無礙”後,扶着他緩緩走到畢善身邊,孫俏盯着坐在畢善肩上的一只……背上長了一對像是蜻蜓薄翼的孩子,感覺整個世界玄幻了。
那确實是一個孩子,蓮藕般的胳膊和腿兒,一對月牙狀的眉毛,一雙黑亮的眼睛,小巧的鼻,紅潤的唇,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孩子,穿着水碧色小衣衫,分不清性別。
畢善見他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肩上的阿青,笑道:“它叫阿青,是西蒼的蠱人,它可厲害了。”
“蠱人……”孫俏努力消化着又一個新奇的知識,“這就是你之前告訴我的你的殺手锏?”
畢善點頭笑了,隐約可見其尖尖的小虎牙。
“不過小爺我在林子外面被幾個人纏上了,還好我家阿青厲害,你們沒事吧?”
孫俏搖頭,“還好有這位大俠相救……”
畢善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團火光中,但那裏除了幾個倒地的男人,再無他人。
回去的路上,畢善的嘴巴又開始說個不停。
“那麽近你都沒看清他長什麽樣子嗎?”
“聽小爺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無故救人,定有什麽目的,你最近小心些。”
“你家兄長沒事兒吧?”
“沒想到方正的那個閨女小小年紀這麽惡毒。”
兄妹兩聽着他的唠叨走了一路,而孫俏腦海裏一直盤旋着剛才那個黑袍男人的身影,最後思考一陣無果後,卻對畢善肩上的那個蠱人更感興趣些。
畢善看出她的意圖,不禁有些得意的說道:“這西蒼蠱人可是千金難求的貨,據說是由厲害的蠱師通過各種珍惜草藥和一些動物的心頭血養育一種叫什麽翅的蠱蟲數十年才能出那麽一兩只,總之完美的蠱人可厲害了。”
“平日怎麽不見你拿出來?”
畢善也頗為頭疼,苦着臉道:“一般人都不知道蠱人,把它叫出來只會被那些無知的人當作怪物,我也只能讓阿青躲在暗處保護我。”
“你這只蠱人花了多少銀子買的?”
“小爺一兩銀子沒花。”說起這個,畢善頗為得意的揚了揚下巴,一臉的春風得意。
對于他這赤.裸.裸的炫耀,孫俏無語了一會兒。
畢善又迫不及待地跟她解釋:“前些年西蒼那邊有人為了巴結小爺,頗為大方。”
就這樣,在畢善的一路話唠外加中途孫俏向孫孟璋解釋她與畢善的相識過程下,幾人順利回到雲盛客棧。
而那竹林裏,原本消失的黑袍男人又突然出現,他定定站着,面朝着幾人消失的方向,良久未動。
直到那四個一直倒在地上斷斷續續發出痛苦呻.吟的兇惡男人似乎喚醒了他,他低下頭,一個甩袖,四片竹葉如飛刀直直飛向幾人胯.下,頃刻,幾人殺豬一般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肮髒。”
火光中,黑袍男人再次消失了。
雲盛客棧的幾個下人一直焦急地等待着自家掌櫃和小姐,見着人終于在亥時之前歸來了,紛紛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略微緩和,幾人趕緊迎上前,将人團團圍着,似仔細檢查着什麽。
孫俏眼尖地看向孫孟璋的手腕,直直将它抓起,見到上面一圈又一圈青紫的勒痕,心中一團無名火熊熊燃燒。
她問:“疼不疼?”
孫孟璋搖頭。
孫俏不信,這樣的淤痕不知是被勒了多久形成的,她之前替他松綁時就感受到那繩子綁得有多緊,只是當時光線昏暗,她沒看清他手腕上的勒痕到底有多嚴重,現在光線一亮,這麽一看頓時觸目驚心。
“是我大意了。”孫孟璋慢慢從孫俏手裏抽出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輕輕揉着手腕,想起當時的情況,他的面色微冷。
在方正略微詫異的目光下,孫孟璋如數歸還了剩下的銀兩,簽字畫押完畢。孫孟璋剛想走,外面就有小厮匆忙進來,在方正耳邊低語了幾句,方正臉色大變,直接起身帶着人沖了出去。
孫孟璋收好字據,獨自往府門的方向行去,哪知半路上卻突然遇見方素娥帶着一群家丁将他圍住,命人将他綁了關進柴房。
後來被人用麻袋罩住腦袋,一路颠簸着被人擡到後山竹林,聽見幾個明顯是兇惡之徒的談話,他就心知大事不妙,這次的事果然又是沖着孫俏來的。
氣憤之餘,孫俏突然有種無力感,平日裏別看她嘴上嚷嚷得厲害,其實只要遇到些狠角色,如今的她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剛才離死亡又近一步的真實感讓她到現在還有些後怕。她所列的那些計劃,到目前為止一樁未實現,她很煩躁,感覺自己等不起了。
她想慢慢來,但現在這個境況讓她沒辦法慢慢來,總有些人像那可惡的跳蚤,有事沒事就在眼前蹦噠那麽幾下,傷害不到她,便想着從她身邊的人下手。
這次孫俏意外的很安靜,不再像前幾日突然變了性子一般遇事就罵罵咧咧。在衆人的注視下,她慢慢上了樓,回到自己屋裏,關上了門。
她坐在鏡前看着自己的臉,越看越陌生,越看越不真實。她突然有些迷茫,迷茫自己為什麽還活着,為什麽會來到這裏,她其實只是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人而已。
孫俏就那麽趴在桌上,慢慢閉上了眼睛,她又來到那座橋上,這次天上沒有打雷也沒有下雨,橋下也沒有其他人,只有滿湖綻放的荷花,和那一群群歡快游蕩的各色錦鯉。
沒有風,沒有太陽,是個陰天,如果不是水裏的魚兒在動,孫俏以為時間靜止了下來。
人做夢的時候,大多不會覺着自己是在做夢。孫俏也不例外,她心境突然很放松,站在橋上,靜靜看着下面的湖水,看着看着,她突然有種翻下去的沖動,那種感覺就像有什麽東西在召喚她,跳下去就能獲得徹底的解脫一樣。
直到突然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別怕,萬事有我。”
耳邊溫熱的氣息十分真實,熟悉的語氣讓她的淚奪眶而出,她大聲喊道:“是你嗎?你在哪兒,我好想你……”
她喊了許久,卻無人回應她,她蹲下身子,将自己抱成一團,這是她最軟弱的時候慣常做的動作。
昏暗的幾盞燭光下,白衣男子伸手輕輕撫摸着趴在桌上正睡得深沉的姑娘的頭發,聽她含混不清地喊着一個名字,不由笑了,那笑很淺但卻勝在溫柔纏綿,讓窗外的月光都黯然失色。
他動作輕柔地将她抱起,放上床榻,仔細替她撚了被子,守在床邊看着她的睡顏良久,輕輕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道了聲:“晚安。”
孫俏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着的,總之第二日清晨她是被一陣敲門聲給驚醒的,當她起身時才感覺到不大對勁。